有了阮依依定下來的基調,剩下的議事內容就變得容易簡單。阮依依所決定的,也正是柴智這些日子以來最爲糾結的事,而阮依依的堅定,彷彿一隻無形的手,將他內心深思熟慮的計劃,提前公佈併爲之實施。
阮依依見柴智開始佈置,便又躲回那屏風後,端着她剩下的小半碗米粥喝了起來。米粥已涼,入口時反而覺得舒服,阮依依莫名的心情舒暢,也不用小菜,也不吃主食,只是這樣抿着,就覺得碗裡的米粥特別的香甜。
柴智並沒有想像中那樣慌亂,長年經商,歷經風雨之後的他,有着比同齡人更加沉着的氣質和縝密的心思。儘管剛纔阮依依的出現打斷了他們的思路,她的直言不諱多少也傷害了他的自尊以及他在掌櫃面前的威信,但阮依依的思路大體與他相近,所以在細節的佈置上,他還是遊刃有餘,縝密細緻,運籌帷幄,胸有成竹。
阮依依坐在屏風後看着他的一舉一動,安靜下來,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剛纔的行動有多衝動和魯莽。假如他們的思路不一致,那她剛纔的舉動就意味着自己當衆給他難堪,並且將他推到了一個死角里,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阮依依很感激他的大度,沒有計較她經常好心辦壞事的行爲。有時候,阮依依會覺得,柴智與顏卿,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同樣的冷靜和沉穩,同樣的細心和體貼,同樣不需要假裝就自帶的不怒而威的氣質,同樣的對一件事執着但又不魯莽的性格。
柴智是優秀的,他的許多品格,無論身爲凡人還是神仙,都是優秀的。只是,這樣優秀的男人,錯付了他的感情,就象他的先人一樣,愛着顏卿,結果錯付了一生。
一想到這裡,阮依依的心情就一落千丈。
儘管顏卿失憶,但他們還是師徒兩人。兩千前年,顏卿辜負柴卿,兩千前後,阮依依辜負柴智。如此算下來,他們與柴家的淵源,真是越解越亂,越解越虧欠。
阮依依想着心思,手裡的小米粥也不吃了,就這麼端着,保持一個姿勢,在那裡胡思亂想。柴智結束了會議之後,轉身來到屏風後,見阮依依還沒有喝完那碗粥,手執調羹無意識的在裡面攪着,米粥已經變成了米靡。
“阮姑娘……阮姑娘……”柴智連叫她幾聲,她都沒有迴應。柴智怕她回過神時會打翻米粥,上前接過那碗,順手又從她手中拿走了調羹,放在茶几上,然後坐在她身邊,輕輕的拍了拍她,又叫了兩聲,問道:“你怎麼了?”
“哎呀!你什麼時候進來的!”阮依依突然看見身邊坐着一個大男人,嚇得跳了起來。當她看清楚是柴智時,扭頭往屏風外一看,房裡早已是空無一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只顧着發呆,都沒有注意到前面的動靜:“結束了?”
柴智點頭,瞅了瞅那碗不能再喝的米粥,說:“我讓護甲兵送你回國公府吧。”
阮依依點頭說好,與他一同往外走時,才突然明白過來,柴智並不打算與她同行。
“你要去哪兒?”
“清風鎮。”
“去那幹嘛?”清風鎮離京都少說也要走四、五天的行程,這一來一回就得快十天,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柴智不在京都坐鎮,還要往那窮鄉僻壤裡鑽,肯定有原因。
柴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看着阮依依欲言又止。
阮依依跟他相處了五年,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表情。這五年來,他們之間,唯一的禁忌只有兩個,一個是顏卿,一個是他對她的感情。除了這兩件事,柴智向來都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就連柴智的家底子他都未曾向阮依依隱瞞過。
突然的這樣神秘,反而令阮依依更加好奇。
“是跟我有關係的嗎?”阮依依問他,柴智撇過頭去,不置可否,阮依依又緊追着問:“難道是跟我師傅有關的嗎?”
柴智最終還是點頭了。
阮依依一聽是跟顏卿有關,自然不會放過柴智。雖說她內心還是有點害怕柴智,在他面前不敢象在顏卿面前那樣死纏爛打耍賴耍橫,但和他相處了五年,阮依依怎麼可能拿捏不住他的軟肋。
阮依依站在原地就是不走,她也不看柴智,低頭玩着衣袖。她的右手腕已經拆了繃帶,重新戴上了袖箭,但柴智每回看到都會忍不住的想到那晚他不小心扯傷她手腕的情形,愧疚感油然而生,象溫泉汩汩冒出,壓都壓不住。
柴智嘆氣,擺明了阮依依就是要他看看她受傷的手腕,要他愧疚。
柴智咬咬牙,假裝沒有看見,正巧護甲兵牽來一匹馬,他翻身上去,準備策馬而去。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把我當自己人。”阮依依冷哼一聲,說了一句重話。
柴智剛揚起的鞭子,又無奈的放了下來。他下馬,走到她面前,無可奈何的說:“不是我不肯告訴你,只是事關先人的遺囑……”
“我知道,先人的遺囑是不能告訴外人的。我是外人……你不告訴我也罷!”阮依依這回還真是有些生氣了,雖說不能成情侶,但畢竟還是朋友。這五年來,儘管她全心全力的幫柴智也是有私心的,但是再怎麼說她還是在一心一意的幫他,完全夠資格做他的朋友了。
柴智見阮依依是真得動了怒氣,糾結了一會,終於說了實話:“先人留有遺訓,假如能再見到仙醫,就把她的畫像帶回到清風鎮,焚落深埋,不再記掛。”
“呃……”阮依依真心無語了。柴卿是有多愛顏卿,浪費了一生也就罷了,帶畫了幅畫掛在家中讓後代記住這件事。如果說讓這件事成爲了一個教訓來警示後人,還說得過去,可是又爲何要交待後人,在遇到顏卿之後,返萬里之遠的清風鎮去焚畫深埋。
柴智見阮依依一臉疑惑,索性全都說了:“先人臨終前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再見仙醫一面,所以才命我們高掛此畫,希望仙醫故地重遊之時,見到此畫能回想起過去,心裡有所觸動,也不枉先人耗盡一生的等待。據先人所說,仙醫在佛牙山上修行,離佛牙山最近的小鎮便是清風鎮。先人希望在重逢之後,能埋在清風鎮,守着佛牙山,也圓滿了她生前所想。”
阮依依傻愣在原地,她自認爲自己與顏卿的感情情比金堅,無人可比。但真正聽到有關柴卿的交待之後,阮依依突然發覺,自己真得沒有她癡情。
或者,他們表達的方式,有着天壤之別。
也或許,是因爲來自不同的世界,所以對愛情和對死後的世界,都有着完全不同的視角。
這次,阮依依細心的發現,柴智正在觀察她。
假如她表現出一丁點驚詫或者輕蔑,柴智肯定會悔得腸子都青了,說不定還會拿頭去撞牆。
阮依依將內心的震驚都收住,正色看着柴智,說:“我陪你去。”
這回,輪到柴智震驚。
“師傅他們在宮裡給皇上治病,短時間之內,皇上不會召你們進宮。不過,牛家蠢蠢欲動,想與柴家兩敗俱傷,你這個時候離開京都太久,怕有變數。”阮依依分析給他聽:“我會御風術,可以幫你節省在路上的時間。還有,清風鎮我熟悉,你若想埋葬你先人遺畫,想必還要請風水先生,我去,還能幫你參考參考。”
柴智聽阮依依這麼一說,也有所動心。
在見到顏卿那一刻起,柴智就一直準備着要帶柴卿的畫去清風鎮。可是,總有要事纏身,不能順利成行。好不容易到了京都,眼看清風鎮不遠,也不能抽空去辦。
阮依依的每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裡,他現在缺時間缺人手,有阮依依幫忙,確實可以事半功倍。
“還猶豫什麼,走吧!”阮依依拉着柴智,默唸咒語,很快,兩個的身體就飄在半空,隨着一陣風來,飄飄灑灑的往清風鎮飛去。
以前,阮依依使御風術時,只需要管自己。現在突然的拉着一個比自己重許多的大男人,在掌控風向方面就心有餘而力不足。
柴智被她拽在手裡,雙腳憑空的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有幾次,他險些就倒栽蔥的摔下去。阮依依不停的調整着,終於在飛到京都郊外時開始熟悉,然後駕輕就熟的拉着柴智,飛到更高空的位置,藉着白雲的遮擋,快速飛去。
果然,有了阮依依的法術,需要四、五天的路程,他們一天就結束了。在清風鎮的客棧住上後,阮依依累得倒頭就睡,第二天大亮,她才緩緩醒來。
柴智早已在樓下等候,阮依依下樓時,特意戴上了人皮面具並蒙上了面紗。清風鎮的居民大多是世代住在這裡的老人,祖孫三代都不曾離去,當年治瘟疫時,阮依依和顏卿在這裡太過有名,假如不戴着面具,被他們認出,又會引起鬨動。
柴智見她戴了面具,並不驚訝,與她簡單的交談之後,阮依依便帶着他往村口走去。
“昨晚到清風鎮時,我看到村口多了片樹林……我分明記得那裡是沒有的。”阮依依小聲說道:“那村口,便是清風鎮的風水寶地,假如真長了一片樹林出來,真正是你先人安息的好地方。”
柴智見阮依依連飯都不吃就急忙帶他去找風水寶地,言詞之間都是真誠的關心,設身處地的爲柴卿着想,知道她沒有半點嘲笑柴卿的意思,這才真正的放下心來。
他們一路前行,清風鎮的居民看見兩個陌生的外地人,都很好奇。有老人善意的問詢,也有兒童好奇的觀察,阮依依趁機上前,與他們攀談。
柴智站在旁邊一聲不哼,他默默的看着阮依依很快與他們打成一片,聊得不亦樂乎,就在擔心她是否忘記了辦正事時,阮依依飛快的跑了過來,小聲說道:“我說了,那地方是風水寶地,果然沒錯。”
“哦?”柴智也很好奇了:“有什麼說法嗎?”
阮依依神秘兮兮的就是不說,拉着他,三步並着兩步的往村口跑去。
遠遠的,柴智就看到一大片樹林,每顆樹,都高大筆直,彷彿一隻毛筆插入雲霄。每一顆,都鬱鬱蔥蔥,彷彿百年老樹,枝繁葉茂。每一片樹葉,都如芭蕉扇似的,又大又綠,青翠欲滴,上面的經脈,猶如人的血管,微微凸起,在陽光的照射下,好象能看到裡面有血液在流動。
柴智走南闖北,異域風情也沒少見,但這樣的奇特的樹,他真得是很一次見。
阮依依見柴智看得稀罕,也不說話,只跟着他的身後慢慢走。柴智圍着這片樹林走了一圈,才發現,原來這片樹林不大,不過一畝地大,裡面密密的長了近百顆這樣的古樹。
“進去吧。”樹得密,人在裡面行走也很困難。
阮依依身材嬌小,走在裡面如履平地。柴智則要左擰右閃才能避開那些樹杆,所幸這些樹都長得筆直而且高大,所有的樹葉都在上方直直的往上豎着,下面並沒有枝杈,所以柴智也覺得通行無暢,很順利的來到了這片樹林的中央。
“這裡,就是這片樹林的最中央,也是清風鎮的龍眼所在地。”柴智順着阮依依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塊地特別的潮溼,上面的青苔也比別處多,綠油油的,確實跟別處的土壤不太一樣。
阮依依看出柴智還在猶豫,便說:“你也看出這些樹的稀奇了吧。我實話跟你說,這些樹,都是佛牙山頂上纔有的,世間是看不到的。”
“那爲何會長在這裡?”柴智並非生性多疑,只是這是先人遺囑,他身爲後人,自當要謹慎小心,不能令先人千年遺願落空。
阮依依摸着這些樹杆,將自己曾經在清風鎮防治瘟疫,顏卿收魅然爲徒的事詳細的說了一遍。
“當時我在這裡遇襲,那些壞蛋的血將這片土地變得寸草不生。後來,我們下山返回皇宮時,魅然小試身手,不但將這塊地給解了毒,還將從佛牙山帶下來的種子種在這裡。”阮依依感慨的說着,擡頭看着天空,重重疊疊的樹葉將太陽遮擋,以至於下面的光線陰暗,空氣潮溼,站久了,人也覺得有些陰寒:“我沒想到,這些樹竟能在這塊福地上自由生長,以至於成了一片小樹林。”
柴智一聽,也覺得不錯,但他還是覺得這裡太過陰森。
阮依依指着那塊青苔地,笑道:“你沒發現,唯獨在這塊青苔的旁邊,纔有足夠的陽光嗎?這便是福祉。”
柴智覺得,假如能將柴卿的畫在這佛牙山古樹裡焚燒,然後深埋此地,確實是個好主意,也能圓了先人的心願。
阮依依默默的看着柴智,用火石將那幅高掛在柴家前堂的古畫點着,火苗無情的吞噬着,變成了一捧灰燼。柴智以手爲鏟,在那陽光之下深挖了一個洞,然後,將那灰燼全都埋了進去。
“等一下。”阮依依突然叫道。
她走了過去,從腳踝下取下了那個喚心鈴。
“柴卿姐姐,雖然我沒有見過你,但你的癡情,令我很感動。假如我是你,在兩千年前遇見我師傅,縱然我愛上了他,或許,我也不會象你這樣,苦守一生之後,在臨死前還這樣念念不忘。”阮依依不管柴智聽了這些話後會有什麼想法,她只是在說着她的真心話:“這五年來,我與我師傅分離,我每天都在想,假如我和師傅終不能相見,我能堅持到何時。或許,我死前,會覺得遺憾終生,不夠圓滿,但我絕對沒有勇氣象你這樣,讓後人也爲之等候……師傅不能來葬你,不是他無情,是因爲他忘記了一切,包括我……柴卿姐姐,師傅負你,你不怨他,謝謝你。這個喚心鈴,是師傅送我的,我留下來與你同葬,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你能喜歡……”
阮依依一說完,就把那喚心鈴扔進了灰燼之中。不等柴智動作,她便先將第一捧土埋下。
柴智聽後,先是震驚,後是瞭然。他與阮依依一起,將深坑重新填好。柴智跪在地上,三叩道之後,才站了起來。
“謝謝你。”柴智深知這喚心鈴對阮依依有多重要。
顏卿總共也不過送了她四樣禮物,露水珍珠現如今成了魚孃的眼睛,織女精靈所織的衣裳也在顏卿昇仙時被毀。這五年來,阮依依視喚心鈴和精靈指戒爲命根子,從未取下來過,每日思念太苦,便是看着這兩樣東西慰藉自己。
如今,她捨得割愛,將喚心鈴陪葬於柴卿,柴智身爲後人,自然非常感謝。
阮依依突然聽到柴智這樣客氣,覺得很不習慣。她抿着嘴笑笑,然後低頭說道:“應該的……我們回去吧……”
“好。”這次,柴智走在前面,阮依依緊跟其後。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的樹林裡,隱約聽到風吹過的聲音。
走出樹林之後,阮依依才發覺,早已過了晌午。她未吃早飯,肚子餓得咕咕亂叫。柴智與她趕回到客棧,隨便點了些素菜,簡單的扒了兩口飯之後,阮依依睏乏的睜不開眼。
柴智見狀,說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昨天辛苦你趕了一天的路,今兒又沒休息好。”
“沒事,我去睡一覺就好,明天一早出發,晚上能趕回京都的。”阮依依打着呵欠應着,實在沒有勁再與他應酬,便上了二樓閉門休息。
剛躺下,阮依依聽見外面有翅膀撲扇的聲響,起來將窗戶推開,只見那隻紙鶴也飛了過來。
“咦,你怎麼來了?”阮依依問紙鶴,紙鶴沒有迴應,阮依依才覺得自己好傻。就算被施了法術,紙鶴只是傳信的工具,怎麼可能跟她對話。
伸手,讓紙鶴落在手背上,阮依依半躺在牀上,倚在被枕之上,歪着頭,等着紙鶴說話。
“阮阮,皇后的符咒我有些頭緒,但是不能一次就解開。皇上的心病,我依照你的法子去做,目前還沒有看出成效,不過,喝了安神湯之後,他平靜了很多……”顏卿的聲音緩緩響起,就象一個醫生對着錄音機,用平常安靜的語調,記錄着他今天所做的一切與醫治有關的事情。
這段話挺長的,無非就是在說吳洛宸和齊濃兒的病情,以及他所能想到的醫治的藥方和其它方法。當中,偶爾語調有些變化的地方,便是關於阮依依所提出來的與“催眠術”異曲同工的方法。
顏卿很驚訝她是怎麼想到這個前所“未有”的辦法,他很感興趣,在吳洛宸身上實踐之後,他幾乎把所有的細節都通過紙鶴告訴了她。
阮依依本來就又累又困,聽着這些沒油沒鹽的話,漸漸的快要睡着了。她不知道顏卿的這段話什麼時候停止的,當她隱約感覺到紙鶴的翅膀在震動時,勉強的睜開了眼睛,突然的,又聽到了一段話:“阮阮,你爲何不回我話?”
“嗯?”阮依依的腦子有些糊塗,剛開始她還以爲是顏卿當着她的面問她,爲何睡着了不理會他。等她看清是紙鶴在說話時,纔想起,昨天一大早她就跟着柴智去開會,會議結束之後她帶着柴智趕到清風鎮來,應該是顏卿命紙鶴帶話,紙鶴找不到她又飛回了皇宮。
顏卿見紙鶴沒有帶話給他,這才又命紙鶴帶話來找她。
不等阮依依唸咒讓紙鶴帶話時,紙鶴又開口說話了:“是不是因爲師傅沒有答應你,會早些回國公府,你生氣了?”
“呃……”阮依依的臉刷的一下變得通紅,原來,她那細若蚊吟的話,顏卿全聽了進去。他想裝傻,託紙鶴說了一大堆與回府無關的廢話,結果發現阮依依沒理他,他變得忐忑不安,才又託紙鶴來問。
阮依依正在糾結着該怎麼解釋這個問題時,紙鶴又扇動了兩下翅膀,緊接着,顏卿的第三段話,焦急的,從紙鶴的嘴裡說了出來:“阮阮,你去哪了!你是不是出事了?!爲何不回話?!阮阮,你到底去哪了!”
到了最後,顏卿幾乎成了咆哮,嚇得阮依依將紙鶴住地上一扔,自己則縮進了牀裡面。
天啊,文質彬彬、襟飄帶舞的顏卿,何時變得這樣的歇斯底里!
阮依依不可思議的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紙鶴,半天都沒敢把它撿起來。
柴智剛上來,忽然聽到阮依依的房間裡有動靜,便敲門問她。阮依依哪裡好意思告訴他這些事,只說自己剛剛做了噩夢嚇醒了,並無其它的事。柴智不敢打擾她休息,見她不肯開門,便回隔壁房間休息去了。
阮依依窩在牀裡盯着那紙鶴看了半天,紙鶴不與她接觸就和平常人剪的紙鶴一樣,並不會說話。她平靜下來之後,漸漸的想明白了,應該是顏卿用紙鶴傳了兩次話,正巧碰到阮依依不在府裡,所以沒有回話,顏卿着急,又不能離宮,所以才這樣失態的吼了起來。
阮依依掐指一算,她和柴智離開京都不過一天半的時間,顏卿就急成這樣。假如明日回去,便是整整三日,那顏卿還不要把京都都翻個底朝天的找她?
一想到這裡,阮依依忽然覺得,顏卿剛纔吼的那一嗓子,真心太美好了,太有愛了。
阮依依從牀上跳了下來,將那紙鶴撿了起來,對着它,輕輕的吹了口氣。紙鶴立刻有了生機,扇了扇翅膀之後,顏卿的話,又傳了出來:“阮阮,你和柴智去清風鎮了嗎?什麼時候回來?”
阮依依歪着頭想了想,應該是顏卿沒有找到她,就託人出宮去國公府找她。護甲兵告知了她的去向之後,他又讓紙鶴飛來清風鎮找她。
原來,失憶的顏卿,也很緊張自己。阮依依抱着紙鶴,笑笑的倒進了被窩裡,甜蜜得不得了。
笑了許久,纔想起要給顏卿回話。
阮依依捏着紙鶴,在心裡醞釀了很多版本,都覺得不合適。怕自己顯得太過主動,又怕自己說得不夠真誠,怕自己冷漠了會傷顏卿的心,又怕自己過於冷靜的回答會讓顏卿覺得沒面子。左思右想,翻來覆去,紙鶴險些被她捏爛,也沒想到合適的說詞。
“師傅,我明天就和柴智回去……”阮依依儘可能的讓自己不要那樣的喜悅,怕紙鶴傳回去,顯得自己輕佻。但說完後,她又覺得自己不夠有感情,而且還提及了柴智有些煞風景,便咳嗽兩聲清清嗓子,又說:“師傅,我明天就回去,大約傍晚能到京都……”
說完後,阮依依覺得這個嗓音不錯,託着下巴又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把喚心鈴的事告訴他。
在國公府的時候,阮依依曾經提及過柴卿。阮依依當然不會寄希望於顏卿會有多大的反應,當時她只是簡單的認爲,顏卿活了幾千年,不管什麼桃花,加上她似乎也才兩枝。柴卿不能在有生之年與他重逢,假如她還不告訴顏卿他的世界裡曾經出現過柴卿,這對柴卿是極不公平的。
阮依依記得,顏卿聽到後,吃驚大過於感動。有時候,一個女子極端的愛意,反而會讓男人感覺害怕。顏卿超凡脫俗,所以他沒有害怕,只是吃驚,剩下的,便是他身爲神仙常有的憐憫。
阮依依知道,如果柴卿還活着,她要的,不是憐憫,而是柴卿心底深處,細如微塵的一個回憶。
阮依依重新坐好,她將紙鶴放在手心裡,很認真的,將自己把喚心鈴送於柴卿陪葬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好象有一千年沒有這樣正正經經的跟顏卿說話似的,阮依依說得特別的慢,她柴卿對顏卿的感情說得特別的細緻,因爲她覺得,這是她唯一能替柴卿,甚至是替自己做的一件事。
說到最後,阮依依輕輕的哽咽,她不想讓顏卿聽到她沮喪的聲音,強迫自己振作起來,帶着笑意說道:“師傅,阮阮很珍惜喚心鈴,只是……柴卿姐姐會比阮阮更需要,所以,沒有跟你商量,就直接把喚心鈴送給她陪葬了。阮阮相信師傅不會生氣的……嗯,明晚阮阮就會回到國公府,希望……希望一回去,就能看到師傅的紙鶴。”
阮依依含羞帶怯的將最後這句話說完,便快速的放開了紙鶴。
許是身上揹着太多的話,紙鶴飛在半空中差點摔了個跟頭。
阮依依緊張的看着,直到紙鶴飛出了窗外,她才放心的重新倒頭睡下。
被紙鶴折騰了一個時辰,阮依依已經是困得再也睜不開眼,抱着被子沉沉睡去,一覺到了晚上。
迷迷糊糊的醒來,就聽到窗外蛐蛐的叫聲。阮依依揉着眼睛看見窗外斜斜掛着的月亮,這才反應過來,大半夜了,肚子餓了也沒處吃東西。
“唔,好餓哦。”平時錦衣玉食的阮依依,整天被一羣老媽子圍着,不停的被灌着湯藥,喂着美食,從來沒有飢餓的感覺。她胃淺,每次吃幾口就飽,柴智就吩咐廚房,每隔一個時辰就送幾樣不同款的小點心和小菜給她,不管吃不吃,都風雨無阻的堅持了五年。
時間一長,阮依依習慣了一睜眼就看到吃食,一伸手就有好吃的進嘴的壞習慣。
今天跟着柴智到了清風鎮,一天下來根本沒有好好進食。大半夜的,客棧肯定不會在這個時間段生火做飯,阮依依餓得前胸貼後背,悶悶的坐在牀邊,突然好懷念國公府。
阮依依按着肚子可憐兮兮的叫了起來:“嗷,真得好餓。嗚嗚,我想吃東西……柴智,我餓了……”
喊了幾聲之後,阮依依才意識到,柴智在隔扇房間休息,肯定聽不到她的喊聲。阮依依知道半夜叫人起來不對,可是她實在餓不住了,便來到他的房門前,準備叫他起牀陪自己去弄吃食。
“柴智……柴智,你醒了沒有?……”阮依依輕輕敲門,她怕吵醒別的客人,不敢大聲,只是小聲的喊着。
可是,裡面沒有人聲。
阮依依稍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敲了兩下,門,竟然自己打開了一條縫。
阮依依覺得事有蹊蹺,不管柴智在不在,這門都不該如此虛掩。難道,是柴智出事了?
“柴智,你在嗎?”阮依依又問了一聲,這時,房裡點燃了蠟燭,很小的一根,昏暗的,只將裡面的照亮了一小半。
阮依依推門而入,牀上,空無一人。
牀邊,客棧統一配套的小圓桌上,點着一根蠟燭,旁邊,坐着一個人。
阮依依冷眼瞅着,壓低嗓音問道:“你怎麼在這裡?你把柴智怎麼了?”
注:謝謝王爺的打賞,今天立刻加更兩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