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驚蟄的指引,孟恆總算是長了個心眼,將每個門巷的名字都繫上一通,心下不由嘀咕,好好的一個戲班子弄這麼大幹什麼?
宋寅接過本子道了聲謝。
孟恆因問。
“怎麼不見紫苑?”
宋寅很是奇怪的看了孟恆一眼。
“回屋去了。”
正此之時,卻聽得前院裡吵吵嚷嚷的,孟恆奇怪。
“聽聲音,倒像是十三娘。”
清明節裡在這裡碰了壁的古老闆又一次上門了,特特爲驚蟄而來。
“你只說,要如何,我才能見着驚蟄姑娘一面。”
十三娘輕搖團扇:“古老闆可是說笑了,我們這裡可是戲樓,要見驚蟄,明兒她的臺子,你自然便能看見。”
古老闆有些不悅了:“你明知道我的意思。”
十三娘有些好笑的看着古老闆。
“對不住了古老闆,我只管着臺上的事情。”
古老闆摸出一定元寶來。十三娘看也不看,古老闆咬咬牙,再掏出幾錠。
十三娘理理髮髻。
“古老闆這是要跟我擺闊麼?”
古老闆一口氣噎在當口!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明明昨日裡我都探聽的明白,你們這裡是讓戲娘們外出唱戲的,偏偏就我在這兒不肯,推來阻去的,也有你們這樣做生意的人?”
十三娘道:“那可不敢,之前我已經說得明白,出外唱戲,那都得在本地裡有臺子。婚客壽喜,自會登臺。古老闆一進門來,便只管打聽驚蟄的事兒,哪裡像是存心聽戲的人,既然古老闆意不在戲,那麼我們自然也沒有開戲的道理。古老闆可要明白,廿四樓只是戲樓,若只爲單純的尋歡作樂,出門右拐,好走不送!”
十三孃的好臉色早在古老闆掏出元寶時拉下,此刻更是看也不看,古老闆一連說了幾個“好”字,終究只得悻悻而去。
孟恆眨眨眼。
驚蟄?
驀地心頭就跳了兩跳。
十三娘對着古老闆的背影“啐”上一口。
“什麼阿物兒,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好色之徒!”
一面吩咐旁邊的小童。
“他喝過的這套茶杯依舊老規矩,給我丟的遠遠兒的,省的看着心煩!”
小童應個“是”,十三娘揉揉額頭便向裡走來,見着孟恆立在簾子後正傻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麼,當下瞧了一眼,哼上一聲。
“都是些臭男人!你若以後也是這般德行,我十三珠定不輕饒。”
孟恆連連點頭:“我記下了。”
一面有些渾渾噩噩的向裡面走去,轉眼間已日薄西山,廿四樓裡絲竹管絃錯錯響開,客人們開始入座,廿四樓今晚登臺的生生旦旦也開始粉墨登場。
驀地孟恆就想見見驚蟄。
屋裡遍尋不到,那便是在後場裡幫忙了,孟恆走了去,正看見驚蟄提筆給一個旦角裝扮模樣的人描眉。孟恆過來的時候,驚蟄正提下最後一筆。
那個被描的人擡起眼來冷冷的瞧了一眼孟恆。
雖然沒有同她怎麼接觸過,但孟恆可以確定的是,這便是今日見着的那位站在屋子中央舞槍的白露。
驚蟄推了推白露:“再不上場可就要遲了。”
場上“噔噔噔噔——”的節奏開始響起,白露最後盯了孟恆一眼,拉下了頭上的長翎開步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那一眼頗爲意味深長,包含了許多不知名的情緒。
前面傳來一大通的叫好聲。
《穆桂英掛帥》正式拉開帷幕。
“你來這裡幹什麼?”驚蟄一面收拾桌上的東西一面問他。
孟恆看了看驚蟄,前面的叫好聲一桶一桶的傳到耳裡,刺耳的緊。
“你們每天都要登臺子給他們唱戲麼?”
驚蟄有些好笑:“自然,這是我們該做的事兒,不然如何活命?”
“我明白。”
“我不是這個意思。”
驚蟄有些奇怪。
孟恆吶吶半響方道:“你們登臺子有多久了?”
“兩年了。”驚蟄驀地嘆了口氣。
“再過兩年就……”
“就怎麼樣?”
驚蟄笑着搖搖頭:“還能怎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宋寅他們這一輩兒也就大了,我們就可以離開……”
不知是不是錯覺,孟恆總覺得驚蟄說到“離開”兩個字的時候有種別樣的憂傷。
離開?
“離開後你們要怎麼打算?”
驚着笑笑:“到時候再說吧。”
明顯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孟恆是明白人,也不多問了。
最起碼,看到驚蟄,他就已經很是滿足了。
孟恆撐出一個笑來,看着驚蟄,“既然是你救了我,以後我就跟定你了。以後……以後不管有什麼事兒,只要你跟我說,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驚蟄有些疑惑,總覺得孟恆話中有話,偏生又聽不出到底是哪裡不對來。
“好好地,你說這些幹什麼?”
孟恆搖了搖頭,揉揉臉。
“對了,我想起來孟先生還交代我了一些事兒,你先忙吧,我就走了。”
說完這個,也不待驚蟄答話,孟恆便扭頭跑了出去。
夜色微涼,孟恆拍拍自己的臉,努力將自己臉上的那幾分熱意消減下去,心撲通撲通的直翻騰,孟恆摸摸自己的心口,突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天上的繁星點點,添了幾分清明,孟恆驀地笑了起來。
接着便一溜煙跑進了自己屋裡。
桌案上,放着幾本從管先生那裡的來的書。
“這幾本關於戲劇的書籍你有空就好好的給我讀透了,別以後別人問你個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的,也讓人家笑掉了牙。”
孟恆捧了書,開始細細研讀。
與此同時,隔院的小屋裡也有一個人捧了一本書,只是,她只是捧着,眼睛笑成了一彎新月,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紫苑回過了神來,開始鋪出一張白紙,提了筆,一筆一劃的開始寫字。
孟恆,孟恆。
不一時的功夫,黑壓壓的小楷就已經佈滿了一篇。
紫苑看了看紙上的字,嘴角的笑意收也收不住,他小心翼翼的捧了那頁紙把它吹乾,慢慢的靠近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孟大哥……孟大哥……”
“能再次見到你,真好!”
“雖然……雖然你早已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