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青眼底有無奈,但更多的是命中註定的唏噓:“沈兆易的哥哥在岄州當地殺了人,還是兩個,被判死刑,沈兆易找了好多人,就是沒來找我,我知道他是骨頭硬,想向我證明他可以靠自己,是我主動聯繫的他,我問他是家人的命重要,還是你重要,他哭了,就坐在我對面,一聲不吭,眼淚掉了五分鐘。”
宋喜心如刀絞,透過模糊的視線,她彷彿看到當年的沈兆易坐在不遠處,默默的流着眼淚的樣子。
她跟他在一起兩年多,從沒見他哭過,更不知道他私下裡見過宋元青。
宋元青拿起紙巾想要幫宋喜擦眼淚,宋喜本能的低下頭,她不是怨恨,只是…
宋元青眼底沒有意外,也沒有受傷,他聲音如常,出聲道:“小喜,不是爸狠心,也不是我功力,瞧不起沈兆易的出身,而是我這個當爸的,沒辦法把自己捧在手心裡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送給一個前途未卜舉家罪犯的男人,爸還在的時候,我能保你安穩,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誰保護你?沈兆易連他自己都保不了,連他家裡人都保不了,他憑什麼保護你?”
宋喜低着頭,終是忍不住,哽咽出聲。
宋元青紅着眼睛,沉了沉氣,繼續道:“我也是這樣跟沈兆易講的,如果他以後有了自己的女兒,他會明白我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父親,我沒有多偉大,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高貴,但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我養大你不容易,教你善良不容易,教你懂事兒不容易,你這麼好,我怎麼忍心冒險賭你後半輩子是幸福還是潦倒?”
“小喜,爸爸做不到。”
宋喜伸手擋住眼睛,當悲傷已經超出負荷,她只能任由眼淚肆意涌出,難過到極致,她壓抑着聲音,哽咽着道:“他要是死了怎麼辦?”
宋喜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沈兆易滿身上下的傷痕,顧東旭說總局派了三個人過去,只有兩個人回來,萬一這個人是沈兆易呢?宋元青可以一輩子都不告訴她,但她的良心真就可以不痛不癢嗎?
而沈兆易,他若是就這樣死在他鄉,他會不會後悔自己說過,可以用命來愛她?
宋元青聽出宋喜話語間的質問,他出聲回道:“我是幫了他哥,但我沒有讓他去維和,我只是讓他重新考慮跟你之間的關係,是他自己要去,當時政審他背景不白,他主動來找我,讓我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能回來,他還是要跟你在一起,可若是回不來,讓我什麼都不要跟你說。”
心痛到極致,宋喜蹙着眉頭,忽然就哭不出來了。
宋元青拉着宋喜的一隻手,輕聲道:“其實沈兆易走後,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爸做錯了,這幾年你一直沒忘了他,一直在等他,每次你一掉眼淚,我就想跟你說實話,但我又怕他真的回不來,你這樣的脾氣,我已經耽誤你一次,不能再耽誤你一輩子……現在他回來了,無論你怎樣決定,爸都支持你,是爸不好,對不起…”
宋喜搖着頭,啜泣出聲,幾秒後她傾下身體,把臉埋在宋元青攤開的掌心上,一邊是家人,一邊是曾經的愛人,她無法選擇,就像當年的沈兆易。
宋元青滿眼心疼,擡起另一隻手,摸着宋喜柔順的頭髮,輕聲說道:“小喜,記不記得你小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不要因爲出身高而有任何的優越感,尤其是你出生就含着金湯勺,這是幸運,讓你能從一開始就有很多選擇,讓你可以對不喜歡的說不,而大多數人,他們沒有你這麼幸運,他們從一開始面臨的不是諸多選擇,而是唯一的一條路,他們沒有能力說不,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宋喜明白,她有的選擇,而沈兆易是那個別無選擇的。
輕撫宋喜的後腦,宋元青哄道:“別哭了,爸看着心疼,現在沈兆易回來了,你要是還想跟他在一起,不用顧忌任何人,喬家那邊,我會找他談。”
宋喜聽到喬家二字,腦海中的沈兆易很快變成了喬治笙,那廝不用滿身傷痕,只需要一張嘴就可以讓她心如刀絞。
擡起頭,宋喜用紙巾擦掉眼淚,通紅着一雙眼,吸了口氣後,出聲回道:“爸,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來處理,你不用擔心。”
宋元青太有頭腦,喬治笙從沒來見過他,可私下裡卻一直在打點,很多時候宋喜還不知道,他猜…也許宋喜跟喬治笙之間,並非她說的朋友這麼簡單。
所以他試探性的問了句:“沈兆易回來,他知道嗎?”
宋喜吊着一口氣兒,點頭平穩的回道:“知道。”
宋元青問:“你跟沈兆易的關係,他也知道?”
宋喜猜出宋元青試探背後的意思,她努力心平氣和的回答:“爸,你真的不用瞎猜,他知道我喜歡沈兆易,我也知道他心裡有喜歡的人,你看今年馬上快過年了,三年一眨眼,很快就過去了。”
宋元青打量宋喜臉上的表情,幾秒後道:“你想等,沈兆易願意等嗎?他要是知道你和喬治笙的關係,心裡又會怎麼想?”
宋喜雙手握着宋元青的手,淡笑着回道:“爸,我現在什麼都不想,愛誰誰,愛情對我來說,永遠沒有你重要。”
宋元青笑了笑說:“傻孩子,你還說有了喜歡的人,就帶過來給我看,什麼時候把沈兆易帶來,我也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宋喜心底豈止是五味雜陳,她沒辦法告訴宋元青,沈兆易回來了,帶着當初不得不走的真相回來,可她已經變了心,哪怕聽了這麼多,她也只是覺得心疼和無奈,以及對命運弄人的無力,但卻再也沒有當初那種愛他愛到瘋狂,可以不顧一切的衝動了。
時間不可怕,可怕的是時間一長,人心會變。
別說是幾年前,就是半年前,宋喜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不愛沈兆易,不愛沈兆易也就算了,她偏偏要愛上喬治笙。
從前她總在心底嘲笑那些飛蛾撲火的人,沒有自控能力還沒有腦子嗎?什麼人該愛什麼人不該愛不明白?
現在她終於懂了,大家都是俗人,沒經歷過的沒資格說別人傻。
滾滾紅塵,誰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