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予綾從來都不是意氣用事的人,她有獨立的思想,有獨立的能力,通常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有利自己的選擇。但是這一刻,面對秀荷的提議,明知道離開纔是最好的選擇,她卻忽然不想再理智下去。
這個念頭剛剛在她腦海裡生起,便如同脫了繮繩的野馬,瘋狂亂竄起來,在她心中掀起軒然大波,使得她激動異常。
當激動過去,她的心海歸於平靜,她也變得堅定起來。
她一改方纔愁苦的神態,微微一笑,道:“秀荷,你帶着公子走吧,我想在這裡等王爺。”
秀荷雙眼圓睜,嘴巴微張,愣愣的看着她,吃驚神情盡顯於面上。
半響,秀荷方纔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俯首,小聲說道:“王妃怎可意氣用事?即便王妃不會自己着想,也該……”
蕭予綾緩緩搖頭,截斷了秀荷的話,道:“我不是意氣用事,我總覺得他現下仍然好好活着。說不定,他正藏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若是大家都走了,他即便回來也沒有了家,沒有了去處……我身爲他的妻子,怎能讓他沒有去處呢?與其四處漂泊,還不如就在這裡等他。”
同爲婦人,秀荷聽到她這番話難免動容,不僅溼了眼眶,低喃:“王妃,今日的晚宴兇險非常,你若是不走,就可能……”
秀荷的話有些說不下去,蕭予綾倒好似無事人一般,淡然一笑,道:“你帶着阿翼離開就是了,我想等他,就容許我意氣用事這麼一回吧!”
聞言,秀荷沒有再勸,而是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等將來王爺知道王妃的這份心意……定然會深受感動。”
秀荷的話語聽在她耳中只當是安慰而已,遂也不甚在意,漫不經心的說:“我不要他的感動,若真有將來,只望能和他一起共白頭,再不要經歷這樣的生離死別的好。”
這時,外面傳來雜亂聲響,有陣陣腳步聲、有嘭嘭撞擊聲,還有吵嚷聲。
蕭予綾不禁一震,雙耳幾乎立了起來,腰桿挺得筆直。現下週天行生死未卜,難道是萬家的人已經提前動手,欲斬草除根?
雜亂的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透過那薄薄的糊紙,依稀可見數十人將屋子圍了起來。而後,一人尖聲說道:“太后有旨,定安郡王妃接旨!”
聽到這聲高喝,因爲坐實了自己的猜想,蕭予綾高懸的心反倒安定下來。
她轉頭看向秀荷,本欲與她交代兩句,卻見她面上並無驚慌的神色。這一瞬間,蕭予綾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由面色一沉,冷冷問道:“秀荷,你爲何絲毫不慌張?”
秀荷一愣,眼神閃躲,訕訕道:“婢子自幼跟隨先皇后,雖沒有先皇后臨危不亂的風範,卻也不敢忘記先皇后的教導。”
蕭予綾冷笑,自然不相信她的話,可眼下的局勢,根本容不得她再追問。
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對秀荷一拜,俯首說道:“秀荷,今日萬太后召我進宮,怕是要斬盡殺絕,好在他們暫時沒有想到阿翼,阿翼還有一線生機……如今王爺下落不明,阿翼便是他唯一的骨血,希望你念及先皇后的恩情、念及王爺與你的主僕之義,盡力護阿翼周全。”
秀荷忙起身扶她,道:“王妃何須如此?保護小公子是婢子義不容辭之事,請王妃放心,只要婢子有一口氣在,必然不會讓旁人動小公子分毫。”
蕭予綾還欲再說,門外的人已經等得不耐煩,嘭的一下推開了門。
蕭予綾一震,忙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太監拿着浮塵冷冷站在門口,而他的身後是數十個身穿鎧甲的禁衛軍。
那太監漫不經心掃視屋內一圈,如毒蛇一般清冷的視線最後落在了蕭予綾的身上,死死盯住她,譏誚一笑,態度十分傲慢,道:“太后有旨,讓我等將王妃接到宮中參加晚宴!”
說着,便讓幾個侍衛上前團團圍住蕭予綾,又道:“太后在宮中已經等候多時,還請王妃立即動身!”
此情此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蕭予綾並未做無益之爭,老老實實跟着來人向外走去。走到門邊時,她回頭看秀荷,見秀荷眼中雖有擔心,卻面色平靜,她立時百味雜陳。
秀荷平靜,該是有把握從現下危險的境地中逃出纔對,她的翼兒大概不會有危險。但,同時,她又不禁猜測,秀荷的把握從何而來,爲何方纔面對忽然闖入的禁衛軍毫不驚慌,竟像是事先已經預料到一般!
她身後的禁衛軍發現她停步,本就十分不滿,又見她徑直髮呆,便橫眉喝道:“快些走,不要磨磨蹭蹭,真以爲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郡王妃嗎?”
她沒有再看欲言又止的秀荷,扭回頭繼續往前走,心裡卻似海浪翻滾,又如岩漿噴發,無數個念頭和猜想齊齊涌了出來,令她頓時心亂如麻。
走到王府大門,只見百來個禁衛軍列成兩隊,簇擁着一個身穿光明鎧甲的中年男子。此男子膚色黝黑,身形挺拔,高高坐在一棗紅大馬之上。
押解蕭予綾的禁衛軍小頭目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拱手一拜,道:“啓稟左將軍,王妃已經帶來。”
聞言,蕭予綾猛然睜大眼睛,直直的打量他,旁人喚他左將軍,那他應該就是勾結萬家謀害周天行的罪魁禍首了。
若是沒有聽秀荷說過此事,只怕蕭予綾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面前這個一臉浩然正氣的男子會是她的仇敵。
她身後的禁衛軍因爲她再次的失神而不滿,從後面猛推她一下,怒道:“爲何停下不走?”
她憤怒,轉身瞪向那禁衛軍,還未及她說話,左將軍便極爲不滿的喝斥道:“大膽!此乃定安郡王妃,豈容得你一個無名小卒放肆?”
被他這一教訓,那個禁衛軍的囂張氣焰立即熄滅,請罪道:“屬下知錯,望左將軍和王妃饒恕!”
蕭予綾詫異,沒有想到他會出聲幫她,遂帶着探究的目光再次看向他。
左將軍察覺到她的打量,並不閃躲,一雙深邃的眼眸極爲平靜,坦然得近乎大義凜然。
蕭予綾蹙眉,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讓她有些昏頭轉向,竟然在一個密謀陷害周天行又親手抓捕她的人身上看到了坦然和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