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思兒坐進了馬車,蕭予綾的氣已經消了大半,仔細一想,十分不對勁。若是周天行真的讓她赴宴,爲何不派人傳話?而這個所謂的思兒,只是曲英的族妹,即便以後做了周天行的媵妾,身份到底卑微了,怎麼可能在前廳中,當着衆人的面與周天行說話?
且,今日還是問天請期的大日子,在場的定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曲英再是想和她蕭予綾套近乎,又怎麼敢堂而皇之的宴請她這個世人眼中的小公子呢?男女授受不親呀!
想通這些,她冷笑,道:“思兒小姐還請稍後,綾忘了將王爺要查閱的賬本交與王爺,此番還須回去將賬本面呈王爺!”
思兒先是一愣,然後勸道:“如此小事,何須公子親自回去,請公子安心,思兒命下人將話傳給小公子的隨從,命他把事辦好就是!”
話畢,思兒扭頭,對着同坐在馬車的中婢女說:“你出去命王大跑一趟,讓他爲小公子帶個話,務必要幫小公子把事辦妥當了!”
蕭予綾卻是朗聲道:“不必了,此事事關重大,交給他人綾委實不放心,還需親自跑一趟!請思兒小姐稍後。”
話畢,她作勢欲走。思兒趕緊跟着起身,拉住了她。
思兒若不拉她,蕭予綾尚存疑慮,她這一拉,蕭予綾便十分肯定所謂的宴請不過是一個陰謀,一個加害她的陰謀。當真應了那句話,宴無好宴!
蕭予綾冷笑,初次相見時,曲英向自己示好,不過是以爲自己威脅不到她的地位。但上次在花園中,自己一頓的搶白,定是惹惱了曲英,纔有了今天的設計。
眼見蕭予綾冷笑,思兒有些不安,問:“小公子何故露出如此表情?”
“曲英命你如何加害於我?”
聞言,思兒一愣,輕咬下脣,道:“思兒、思兒不懂公子再說什麼!”
“不懂?既然不懂,那你就讓開!”
說着,她手臂一揮,要甩開思兒。
哪知道,思兒一把抱住她,喚馬車中的奴婢。“快,快過來幫忙!”
那奴婢幹慣了粗活,力氣自然是有的,上前一把抱住蕭予綾,連她的雙臂也箍住,將她死死控在懷中。
蕭予綾暗恨,何語的這具身體還是太瘦弱,竟然輕而易舉被一個奴婢制服。
她使命的掙扎,根本敵不過身後抱住她的奴婢。她擡腳,重重的向着奴婢的腳踩去,那奴婢不過悶哼一聲,卻絲毫不鬆手,依舊抱住她。
見她動得太兇,奴婢惱了,將頭往前一送,狠狠的與她腦袋撞了一下。
‘咚’的一下,撞得她頭暈眼花,力氣去了大半,開始老實起來。
那奴婢趁機塞了一團衣物到她嘴中,將她的嘴給堵住。
她心中,隱隱的生出絕望,想到變態的曲懷,想到陰狠的曲英,只覺她爲魚肉,對方爲刀俎,今天大概是在劫難逃了!
唯一的希望,便是周天行能聞風來救她。
轉念一想,不能如此氣餒,周天行有意和侯府聯姻,未必會爲了她三番兩次得罪侯府的人。與其,等他人來救,不如自救。
她鎮定下來,一雙黑亮的眼珠溜溜直轉,打量着車輿中的一切,伺機而動。
豈料,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過了好一會,馬車仍舊未動,也沒有聽到車伕的半點聲音。
靜謐的車輿內,突兀的響起了布料被撕碎的聲音。
唰……唰……唰……
蕭予綾有氣無力的聞聲望去,思兒竟然坐在坐塌上面,慢條斯理的撕着她自己的衣服。
一時間,蕭予綾有點錯愕,隨即一想,明白過來,連逃跑都放棄了。她的心,因爲接下來的好戲,而有些雀躍。
這個曲英,倒是有點頭腦。
今天思兒陪着她蕭予綾一起離開王府,王府的守門侍衛還有下人們都會目睹。
若是她無端端的被人加害,矛頭立即指向曲英。
暫不說周天行會如何做,光是她剛剛立了大功這一點,就足以讓天下的賢士爲她討回公道。
思及此,蕭予綾有點想笑。曲英這招高明呀,讓她背上奸 淫貴女的罪名,即堵住了悠悠衆口,又讓周天行對她蕭予綾失望。
可惜呀,可惜,千算萬算,曲英沒有算到,蕭予綾即便想奸 淫一次貴女,也委實沒有那個能力!
胡思亂想間,思兒已經將自己的衣服撕破,還扯壞了兜肚的繫帶,露出一段長長的脖頸、勻稱的肩膀、雪白的半個渾圓,甚至於,還有那紅紅的一點也有若隱若現的感覺。
倏忽間,那個奴婢迅扯開了蕭予綾嘴裡的衣物,把她往着思兒身上一推。她應聲倒地,同時壓倒了思兒。
不等蕭予綾爬起來,思兒已經伸手抱住她,雙腿也死死的盤旋在她的腰臀上,讓她根本不能離開她的身體。
然後,那個奴婢一下衝出馬車,作出好似被人甩出去一般,咚的一聲栽在地上,大喊道:“救命呀,救命呀,王府中的小公子蕭宇嶺輕薄我家貴女,快來人呀,救命呀!”
此時,馬車還在王府門口,這一喊,便有大堆侍衛趕到。
大家猶豫了片刻,想到小公子平時十分得王爺寵愛,若是冒然上前查看,若真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王爺怪罪下來,誰能擔待得起?
於是,衆人圍在馬車外面,卻無一人伸手掀開馬車的車簾。
甚至,有一個侍衛沉吟片刻,還小心的問道:“小公子,您可在裡面?”
裡面的思兒,料不到是這個場面,一咬牙大哭道:“你們還不快去請王爺來,快去請王爺來,讓他爲我做主!”
其實,她這話是多餘的,早在她的奴婢哭喊起來時,就有人迅跑到前廳,向周天行稟報生的事情。
周天行聽到侍衛的回報,本欲悄悄處理此事,哪知道事情越鬧越大,淮山侯府的人,在前廳中當着衆人的面,驚呼:“聽聞我府中貴女被宵小之輩欺負,還請郡王召集侍衛,與我等一同前往查看。”
周天行面無表情,頷,舉步率衆走向大門。
待蕭予綾掙開思兒,跳下馬車之時,周天行已經帶着衆人趕到。
一看她頭凌亂,束的簪子歪歪斜斜,衣服的袖口處還有破裂,周天行的臉立即黑如玄鐵,喝問道:“到底生何事?你如此狼狽?”
不及蕭予綾回答,車輿中的思兒竟然奔了出來,也不管自己香肩外露,也不在乎自己渾圓盡現,跳下馬車便撲到周天行的腳下,哭喊道:“王爺,請王爺爲我做主!王爺爲我做主!”
衆人顯然沒有料到這位所謂的貴女會如此奔出,一時間,在場的丈夫們都有些尷尬。本性清高者,甚至不敢再低頭,生怕有辱賢名。有些表裡不一之輩,一邊假模假樣將頭撇開,一邊卻將眼珠子斜向她*在外面的身體。
周天行蹙眉,一低頭,便看見伏在他腳上的一個大裸背,臉更黑了。
他後退,將腳從思兒的*下面抽回,轉而問侍衛:“到底生何事?”
被問到的侍衛,看了看蕭予綾,又看了看地上的的思兒,再看了看周天行,支支吾吾不敢開口。
倒是思兒的奴婢,見此狀,嚎啕大哭,道:“郡王呀,這個叫做蕭宇嶺的*,竟然意圖染指我家小姐,望郡王爲我家小姐做主呀!”
王府中的幕僚和大臣都有些懷疑,看蕭予綾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奸邪之人,而且以她的小身板要同時對付兩個婦人,着實有些難度!
但,事實擺在眼前呀,婦人重貞潔,想來這個侯府的貴女不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這般一想,又覺得蕭予綾真的就做了令人不齒之事。
唯有周天行院裡的人,和周天行的心腹,覺得這個局面荒唐無比。有幾個周天行的侍衛,有些忍俊不住,甚至聳動着肩膀憋笑。
王府上下,素來很守本分,從不妄言和非議主子的事。因而,迎旭院中的衆人知道蕭予綾是女子後,並不外傳。
所以,淮山侯府的人至今仍認爲她是個還沒有長出鬍子的小少年。
蕭予綾眼睛一橫,一言不,絲毫不擔心,直直看着周天行。她瞭解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生在帝王家,威嚴不容別人冒犯,同樣的,他府裡的事情也不容他人置喙。
她是女子,他知道。她被冤枉,他也知道。
一個淮山侯府的小姐,尚未過門,就把手伸到了他的王府來,他豈能容忍?
所以,她不辯解,她等着他的爆。
周圍的氣氛十分古怪,思兒和她的奴婢再笨也能感覺出來,兩人有些慌張,互看對方一眼,唯有更加大聲的哭喊,希翼引起衆人的憐憫。
就在這時,周炳一下衝了出來,他滿頭是汗,十分着急的跪在周天行的面前,道:“王爺,王爺請聽奴才一言!”
蕭予綾看他身體顫,心裡生出感動,在場的,他大概是唯一一個真正擔心她的人。
周天行俯看向周炳,微微有些猶豫,面前的這場鬧劇,不難解決。可難在,他既想給冒犯了他威嚴的曲英一個教訓,又不願意在問天的大好日子和淮山侯鬧得不愉快。
周天行久不說話,周炳的心已經懸到了嗓子眼,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千萬不能讓蕭予綾有半點散失。
主意打定,他扯開嗓子,將他知道的一切一股腦的說出來,道:“郡王明鑑,這個所謂的貴女,根本不是端莊的婦人。不過是個風塵女子,她說我家小公子欺辱她,必定是污衊!她一個風塵女子,早已無什麼貞潔可言,而我家小公子正是翩翩少年郎,對她,何須用強?”
說到這裡,周炳已然不再害怕,只要能救下蕭予綾,得罪了淮山侯府又如何呢?大不了便是一死,當初沒有她,他恐怕早死了!
他微微停頓,又道:“且,剛纔奴才親眼見到,是她百般哄騙我家小公子。說什麼淮山侯府的阿英小姐宴請小公子,小公子念及阿英小姐以後是王府的女主子,推脫不得,所以纔會前去!”
他這一說,矛頭指向了曲英,在場的幾個淮山侯府人立馬否認道:“你胡說,我家小姐今日根本不曾設宴,更不會宴請一個少年,你不要無端端的污我家小姐清譽!”
說完,侯府中的人又轉而向着周天行一拜,道:“請王爺明察,我家小姐自幼有賢人教導,又得端莊的婦人指引,怎麼會作出不顧名聲宴請一個少年的事情來呢?”
聽到此,周天行莞爾一笑,道:“如此說來,本王也算是理清頭緒了!”
聞言,衆人皆看向周天行。
地上啼哭的思兒也停了下來,梨花帶雨的揚着臉,問:“王爺可是要爲思兒做主了?”
周天行蹙眉,喝道:“來人呀,將這個假冒侯府貴女的風塵女子拿下!”
思兒幾欲暈倒,驚呼:“不,我冤枉,我是淮山侯府的貴女!”
周天行冷笑,問道:“你既然是淮山侯府的貴女,那爲何有人指證你是風塵女子?你既然是淮山侯府的貴女,爲何又要假傳侯府小姐的命令,玷污她的清譽?”
思兒被問住,她現下的身份,確實是淮山侯的貴女。只不過,在此之前,她是風塵女子。因爲曲英到了適婚年齡,曲懷便重金將她從勾欄樓中買到侯府。一來,可以教導曲英一些閨房之術。二來,將來可以成爲侯府的助力,成爲周天行的媵妾,奪得周天行的歡心。
所以,她現下是曲英名義上的族姐。
而今天的命令,更不是她假傳的,全是曲英受益於她。
只是,這些話她都不能說,因爲侯府不會承認,曲英更加不會承認。說了,還等於背叛了曲英,背叛了侯府。
就在她愣神的時候,周天行已經下命道:“此人,居心叵測,本是風塵不潔女子,卻假冒侯府的貴女,玷污侯府的名聲,陷害本王府中的下臣,其罪當誅,其心當誅!來人呀,堵*的嘴,把她亂棒打死!”
話畢,不給思兒和她的奴婢喊冤機會,兩人已經被堵上嘴拖走。
周天行轉而看向侯府衆人,道:“卿等以爲本王如此處置可妥當?”
侯府衆人脹紅了臉,這個思兒,是他們侯爺高價買回來,花了很多心思調教的美人,就這樣沒了。周天行這個決定,可真是狠狠給了侯府一巴掌。
可惜,侯府上下還得笑呵呵的接受,他給的理由實在是太光明正大了。若是她們此番爲思兒辯駁,那豈不是承認了思兒是侯府之人?
貴族中,買風塵女子做陪嫁的媵妾,並不是稀罕之事。但這樣的事情畢竟有辱賢名,所以都只是私下進行。如今,思兒身份被周炳一語道破,便註定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侯府衆人面面相覷,然後齊齊一拜,感謝道:“王爺英明,一眼看破這個淫婦的詭計,保得我侯府的名聲,我等感激不盡!”
周天行頷,答:“以後大家是一家人,就不必如此多禮了!不過……”
他話鋒一轉,又道:“此事,卻也起到了一些警示作用。這個風塵女子既然能假冒侯府貴女,且騙得本王府中下臣相信,必定也是對侯府的規矩知曉一二。風塵女子居然知道侯府中事,可見阿英小姐對侯府下人平時肯定疏於看管,實在不該呀!”
他的話裡已經包含對曲英的斥責和警告之意,衆人如何不知,只能悻悻頷,連連稱是。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蕭予綾面無表情,抿着脣,一言不,令人看不出她的情緒來。
周天行斜睨她一眼,動作快得她來不及分辨他的情緒。
然後,他對周炳說道:“小公子受驚了,還不快送她回去?”
周炳答應着,攙扶蕭予綾往回走。
兩人一路無話,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喜悅,好似被大石壓在了身上,各自的胸口都有些氣悶,窒息感隨着步伐越來越強烈。
走到迴廊無人處,周炳終於忍不住小聲說道:“主子,我們離開這裡吧!”
蕭予綾一驚,擡看他。
他的聲音原本很小,但因爲她注視的目光,他好似有了無限的勇氣,鏗鏘有力的說:“主子,我們離開這裡吧。今天這一局,是曲英爲你佈下的。我在侯府多年,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知道曲懷的毒辣。你惹到了他們,日後的日子必定不好過。不如,我們一走了走?”
他話畢,滿懷期望的回視她,她卻把頭一撇,繼續往前走,沒有對他的突奇想表任何看法。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她單薄的背影,一咬牙,又追了上去,繼續道:“主子,奴才知道你捨不得郡王,但是你想,郡王即便現下寵愛你,可皇家之愛,能有多久?奴才、奴才、奴才……雖然是個閹人,地位低下,但是願陪着主子到天涯海角!”
說這話時,周炳的心咚咚直跳,說完以後,他反倒鎮定下來。剛纔看到蕭予綾被思兒冤枉,他就想,若是她能平安度過這一劫,他無論如何也要讓她離開咸陽。
可惜,他的一番肺腑之言,在她那裡還不如一顆石子掉在湖裡,一點波痕也沒有引起。她不曾駐足,徑直往前走。
他有些絕望,心絞疼,這種疼痛從來沒有過。
好疼,他捂着心口,忽然意識到她和他本就不能站在一起,即便她穿着粗布,也難掩璞玉的光芒,而他即便穿着華服也只是個以色侍人的閹人。
可他想,他這樣做不是爲了私慾,而是爲了她着想。畢竟,一個郡王的寵愛,不知道能有多久。有朝一日,周天行不寵愛她,那她便和他一般,只能被周天行的婦人們欺凌。
心思百轉千回間,他骨子裡最卑微的東西浮了上來。
他再次舉步追*,拉住她的手,道:“主子,其實、其實那種事情,有很多方法的……只要、只要你願意帶奴才走,奴才定然能想法讓你快樂的……奴才一定對您死心塌地,您若是願意,還可以娶妻,奴才會好好侍候您的……”
他有些語無倫次,蕭予綾卻是聽懂了,但她的心思,如何說與他聽?她拍拍他的肩膀,道:“阿炳,剛纔謝謝你了!”
“主子……客氣,保護主子是奴才該做之事!”
“以後,不要叫我主子了,就叫我阿綾吧!”
“主子……”
蕭予綾笑,道:“你若是怕失了規矩,那就私下裡叫我阿綾吧!”
聞言,周炳耷拉着腦袋,不再說話。他不笨,所以知道,她這是有意迴避他剛纔的話。他,到底是癡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