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一番,漸漸說到正題,孫沔向兩人拱手:“我這裡現在一樁難處,二位務必幫我!”
王贄道:“我們同年進士,便如自家兄弟一般,元規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盧革也道:“元規兄不必說個幫字,有事情儘管吩咐!”
“好,那我便直說了。徐平出任京西路轉運使,到了洛陽之後什麼事都不問,卻只想着要整修伊洛河道,還有隋唐舊漕渠。這倒也罷了,還想由轉運司主持,河南府上下全力配合他。二位,這如何使得?現在漕司侵奪留守司的權限已經不少,西京留守司的這幾個衙門他那裡大多都有插手,如果這樣整修了河道,連河南府的職權都被侵奪了。長此以往下去,京西路他豈不是一手遮天?我們這些人,就更加以出頭了!”
王贄奇道:“徐都漕就是奪河南府之權,也該是李知府不自在,跟元規有什麼關係?你管着留守司,河南府的事務早晚會有其他人來管。”
盧革道:“至之兄這話說的,元規兄不在李知府的面前顯示自己手段,怎麼會有出頭的日子?還記得謝希深嗎?不正是錢相公知河南府時,他處理政事得當,才被薦進朝廷?河南府比不得我們那些州軍,知府都是朝廷重臣,可不是失意的前任宰執。如果進了這些重臣的法眼,時候到了便就可以從此青雲直上。李知府自己倒還罷了,他的公子李淑可是在朝裡任知制誥,前途可期,元規兄怎麼做都是值得的。”
王贄連連搖頭:“你們啊,把事情想得太過複雜了些。現在管着舉薦彈糾我們的,是徐都漕,你全心幫着他辦事,纔是將來升遷的正途。”
孫沔冷笑道:“至之真是個實誠人,剛纔我說什麼來着?現在天聖年間的進士已經冒出頭來,徐平要提拔,也是提拔那些人,怎麼會輪得到我們?河南府通判出缺,徐平不就舉薦了天聖五年的王堯臣?而且這事十之八九是成了!”
“王堯臣是狀元,做河南府的通判沒有什麼出格啊!”
孫沔和盧革兩人相視一眼,一起搖了搖頭。王贄這警惕性也太差了一些,徐平這明擺着就是在京西路安插自己人,怎麼能用出格不出格來看。與王贄相比,孫沔和盧革兩人更加年輕,也更加野心勃勃。或許他們不敢想以後會坐上宰執的位子,但也絕不想在地方上蹉跎一生。不入臺諫,不爲詞臣,一輩子終究是沒什麼出息。
盧革道:“元規,我們份屬同年,就當要互相提攜幫助。你要我們幫着你做什麼,只管明言。職責之內,能夠幫得上的,我和至之兄必然鼎力相助。”
“好,那我就直說了!轉運使司欺河南府的,無非是沒錢沒人,要整修河道河南府做不來。錢糧好說,要修河便就要撥下來,沒人卻極其難辦。河南府人戶不多,又有皇宮和皇陵每年用役不少,修河是無論如何再抽不出人來了。就是讓轉運使司接手,也無非是從附近州軍調人來。到時你們兩人只管在境內興役,也無人可調就可以了,徐平難道還能從鄧州襄州調人來?轉運使司如果也無人可用,河南府的僅他便奪不了!”
盧革道:“我這裡沒有問題,陳相公要去主持修汜水縣以下的河道,州里的丁夫必然就要抽到那裡。元規兄不說,我這裡也無人可調。”
孫沔道:“仲辛,不只是鄭州的人夫,你最好在陳相公面前進言,把孟州、鄭州、汝州和許州的民夫全都抽到相公手下修河。如此以來,京西路北部州軍便就沒人了。”
盧革一口應承:“此事不難,陳相公要藉着此次開挖河道,顯自己才幹,多抽調人手也是應該的。四州民夫修一大運河,哪裡都說得過去。”
王贄苦笑:“那就只有我這裡了。唐州人戶本就稀少,我那裡無人可調啊!”
“不然,不可掉以輕心。至之,你那裡方城知縣李覯,與徐平有師生之誼,只怕會竭力爲徐平辦事。你最好在境內興役,不管是修河也好,築路也好,反正把民夫用起來。”
王贄想來想去,有些爲難。幾個知州通判私下裡商量這種事情,要是傳了出去只怕是要闖禍,但同年之誼也不能不顧。左思右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唐州的境內有襄漢故漕渠,這些年淤積,夏天經常有水壞,我便乘着冬天農閒,把故渠整修一番算了。”
“好,便就如此說定!我倒要看看,徐平從哪裡變出人來!河南府就是把整修河道的事情讓給轉運使司,到時候他們還不是一樣要束手無策!”
孫沔心下大定,只要搞黃了這件事,看徐平還好意思在京西路待下去。就是他的臉皮有那麼厚,以後還敢不敢這樣動不動就要奪地方之權。
就靠着轉運使司裡的那點人力,沒有地方州縣幫手,能做成什麼事情?徐平以爲自己做過三司副使,現在做轉運使就一手遮天了?想得太天真了些。
把徐平擠兌得做不下去,保住了李若谷的地位,孫沔單等着這一任做完,靠李家父子幫襯或者進朝堂爲臺諫,或者選個大州做知州。自己的資歷已經足夠了,只要朝裡有人提攜一下,很快就可以做到轉運使,更進一步也不是夢。
真正能夠淡泊名利的有幾人?出仕爲官,誰不想着步步高昇,一輩子東遊西蕩這裡那裡做知州,能夠的什麼出息?遊宦不是什麼好日子,十年可以,二十年勉強能忍,三十年五十年那就真的是一種折磨,有點心氣的就不會想過那種日子。
孫沔是個自負的人,處理政務是一把好手,而且對軍事也一番自己的見解,在他眼裡徐平在邕州只是趕上了好時候,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如果自己碰上了那樣的機會,未必就不能立下那樣的功業。只是命運弄人,自己沒有那樣的機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