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皇廟外熙熙熙攘攘的人羣,各種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徐平驚得張大了嘴巴。
這纔不過幾個月沒來,這裡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當時在的時候門可羅雀,轉眼間就如此熱鬧,這變化也太大了些。
到了三皇廟門前,就見到有陳堯佐的隨身兵士守在那裡,譚虎急忙上去交涉。
等了沒有多少時候,孟州通判李參從裡面迎了出來,行禮畢,對徐平道:“都漕可算是來了,陳相公等在裡面,有些心焦呢!”
徐平下了馬,先不急着進廟裡去,指了指廟前熱鬧的人羣,問李參:“我這才幾個月沒來,這裡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李參笑道:“這是修河嗎,除了清河廂軍,還有四州的民夫要來,附近幾州的商販聞風而動,都聚集到河陰來了。特別是汴口那裡,數千清河廂軍拔營而起,依賴他們爲生的店家失了生意,一路追着走呢!”
“原來如此!爲什麼這些人不到縣城裡做生意,卻聚集到這裡來?”
“縣城太小了!廂軍和民夫也不適合住在那裡。三皇廟這裡地方廣大,本來以前也是有廟會的,便就都到這裡來了。”
徐平這才明白原因,想來陳堯佐也是要把大部分人都安頓在這裡。這樣也好,門前熱鬧,買得東西也方便,不像自己在的時候那麼冷清。
進了三皇廟的後院,就見到陳堯佐坐在當時徐平坐過的大銀杏樹下的石桌旁,喝着茶坐等。見到徐平一行進來,急忙站起身相迎。
敘禮畢,兩人分賓主坐下。這一次,徐平再到三皇廟,倒是成了客人了。
請過了茶,陳堯佐指着桌子上一盤大紅石榴道:“龍圖上次來,只見到了石榴花吧?現在可是成熟了,我借花獻佛。河陰這裡的石榴,個大皮薄,味道極是甜美,龍圖嘗一嘗。”
徐平謝過,拿了一個石榴在手,細細剝了吃。
若在前世,這石榴只怕就是地理標誌產品了,入口一種清甜,確實不是其他地方的石榴能比的。而且籽粒極小,也不太硬,不知不覺就把一個石榴吃下肚去。
把剩下的皮放在桌上,徐平讚了一聲:“確是好物。天生萬物,全賴地養,想來是這裡的水土特別適合石榴,才生得特別香甜。”
“不錯,這裡位於黃河灘邊,斥鹵遍地,地不利於種糧,卻別產這一種石榴出來。可惜這果子只能秋冬吃一吃,當不得飯,本地百姓得不了多利。其實豈止是河陰的石榴,鄭州也一樣產得好梨好棗,只是除了每年上供幾車,本地百姓也就落個口滑。”
陳堯佐說這些,徐平哪裡還不知道什麼意思?笑着道:“不瞞陳相公,我正在跟鹽鐵司商量,要三司鋪子收各地土產。像石榴紅棗這些能夠儲存運輸不易腐爛的果子之類,也一起算在裡面,都算土產,收了到其他地方販賣。”
陳堯佐拊掌:“龍圖聽絃而知間,誰說你爲人木訥來着?你把這件事辦了,天下的百姓都會念你的好處!以前這些土產再是有名,也只是偶爾有小販運到附近州縣販賣,並銷不出去多少,大多還是在本地爛掉了。三司若是做這件事,必然是獲利極多。”
“相公說的是,不過這事情要從長計議,一時也急不得。官面上的事情難辦啊,若是操之過急,一旦爛上幾次,虧了本錢,必然就有人說閒話,這事情就不好做起來了。”
陳堯佐點了點頭,他爲官多年,朝廷中的衙門大部分都待過,豈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官員提出來做什麼事情,總有一堆人冷眼旁觀。一切順利還好,一旦出了點差錯,這些人就會跳出來橫挑鼻子豎挑眼睛,恨不得把主事的人打入萬丈深淵。這是官場常情,避免不了的,只看各人怎麼應對。若只是看到事情做成了之後得到的功勞,操之過急,很容易就把好事做成壞事,還是要仔細計劃,穩妥爲主。
陳堯佐是個急性子,道理他都明白,但就是沉不下心來。見徐平年紀紀輕輕,卻能夠耐得住性子,對事情徐徐圖之,不由高看他一眼。
兩人坐在石桌邊說些閒話,交流着這分開這段時間各自遇到的情況。
此時已到深秋,頭頂上的大銀果樹葉子成了金黃色,不時飄下一片來,如同一把小巧的扇子,玲瓏可愛。秋日的陽光懶洋洋地照到身上,有一種別樣的溫暖。
清河廂軍大部分歸到了陳堯佐的名下,正在做各種準備,即將開拔。汴口離着廣武山不遠,河道正是從山下開挖,等到與汜水連到一起,水源充足了,纔會引入汴河,把舊的黃河汴口堵住。清河廂軍要帶着他們的營房,從原來的汴口一路挖到汜水去,最後到那裡駐防,原來的黃河汴口等到水道挖成就要廢棄了。
對於河陰來說,數千清河廂軍駐紮在縣境,雖然也是一種負擔,但更是一種機會。軍隊是酒類的穩定大客戶,而酒稅又是地方的最重要收入,這幾千人每年給縣裡帶來不少稅收。他們一離開,河陰的經濟就要蕭條不少。但這些縣裡作不了主,只能聽憑上邊安排。
而州來的民夫,則主要是修建新開河道的碼頭和道路。河陰縣舊有汴河碼頭,不需要重修,主要還是修孤柏嶺和汜水縣的碼頭,及到滎陽的道路,從滎陽再到鄭州。陳堯佐是鄭州知州,爲官一任造福一方,對這碼頭和道路極爲重視。
徐平靜靜聽着陳堯佐的計劃,沒有出聲。他最關心的是黃河灘上的河道,至於碼頭和道路那都是次要的,河道挖好之後再修也不遲,陳堯佐要提前,也就由他。
等陳堯佐說完,徐平道:“相公,不管是碼頭還是河道,都要用到不少巨石,不知道找好了採石的地方沒有?廣武山就在河道邊上,最好是從山上採石。”
陳堯佐道:“有賈谷採石務,又何必新開地方採石!賈谷鎮裡的石頭,修整好了,可以沿京水和索水而下,直入汴河,再轉黃河運來不就好了!”
徐平愣了一下,過一會才道:“相公,這路途可是不近!雖然都是水路,但從賈谷運到黃河邊來,耗的人力物力着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