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臉婆婆的事落幕算來已經半月有餘,矮冬瓜經歷了那許多事,開始嘗試改變自己;不再懶惰,變得勤勞肯學,對人對事也謙和多了。
這一日剛剛開鋪面門就急匆匆走來一中年漢子,他的手臂上纏了一繃帶,面帶苦笑進門就打哈哈,掏出劣質香菸逢人就發。
我不是嫌棄他的煙是劣質煙,而是覺得劣質煙濃又嗆人,讓人難受。
無需客套,懂得起的人都知道這個理,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來到我的地盤,肯定遇到難以解決的事,所以我直奔主題道:“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助的?”在問話的時候,我自然要對來人仔細的審視一番。
此人牛高馬大,雙腿特別長,身子反而顯得特別短,說不上畸形,總覺得給人一種怪模怪樣的感覺。不信,我站起來跟他一比,被他給比下去了,我整整矮了一個頭。
用靈兒的話說,此人就像一棵樹。
跟我們做交易總是要自報姓名的,要不然也沒法發展下去。
來人自稱是山野村夫,沒有名片,叫徐明亮,是慕名而來的。
我看徐明亮年齡不過三四十,眉宇間暗藏狠意,雖然極力擠出笑意,卻也掩飾不了渾身乏着的一股殺氣。
“你是屠夫?”
徐明亮一愣,爾後爽朗大笑,衝我豎起大拇指道:“不愧是神人。”
“過獎過獎,還是把你的來意說一下吧!”徐明亮是屠夫,這是我在第一眼看見他時,驀然想到怖寒鎮黃三刀。但凡殺豬的,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這種人殺氣重,就是進廟子,菩薩都懶得睜開眼看一眼的。
見問問話,徐明亮不言語,只是把手臂上的繃帶一圈一圈的褪掉。
褪掉繃帶的手臂露出一個紅疙瘩。
這個紅疙瘩不像是一般的膿瘡,倒像是被什麼東西啄了之後發炎變成現在這種症狀的。不過他應該去醫院或者是醫療站看看,怎麼好跑來我這裡。
看着他手臂上的紅疙瘩,我笑笑,抱歉道:“徐先生,你好像來錯地方了?”
徐明亮搖頭,又點頭解釋道:“沒,我沒有來錯地方,你知道我這個傷有多久時間了嗎?”
“無論多久,你這個傷我都沒有辦法幫你。”
徐明亮脣角一撇,鄙夷道:“還說你是多麼了不起的神人,看來也不過如此。”說着話就起身預離開。
魯小丫在一旁挺在意對方的話,她氣沖沖走來,橫檔在徐明亮面前道:“等等,你把話說清楚,什麼不過如此?”
徐明亮,冷笑一下道:“我這手臂的傷勢來得詭異,不過就是聽人說李沐風可以醫治疑難雜症嗎,所以才大老遠的跑來瞧瞧,結果是這樣。”
“笑話,咱當家的話沒有說錯,你這個傷是應該去醫院看看的,我們這裡是幹什麼的你應該懂得起。”靈兒看不過去,走了過來臉上帶笑,細緻的對他解釋道。
徐明亮把繃帶再次輕輕纏在手臂上,一邊纏一邊自言自語道:“要是能在醫院醫好,我淘神費力的來找你們?”
看徐明亮心裡有氣,沒有明白我的話,就乾脆讓他坐下,喊魯小丫給倒來一杯水遞上道:“坐下慢慢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徐明亮停住纏繃帶的舉動,端起水杯,咕嘟咕嘟的仰脖一口飲盡,大大咧咧抹一把嘴脣道:“告訴你們,我這傷大小醫院都看了,沒得治纔來找你們的。”
聽他這話,靈兒跟魯小丫相互對視一眼沒有吭聲,各自退後站定等我裁定。
我擺擺手,衝徐明亮歉意一笑道:“你這傷不是狗咬,不是人咬,而是被雞啄的。”
徐明亮連連點頭道:“是,是,就是。”
在魯小丫跟靈兒驚訝的注視下的繼續說道:“你碰了不該碰的東西,動了不該動的邪念,所以嘛,你得損耗掉不義之財,這手臂就自然好了。”
我這話說道點上了,聽得徐明亮是一愣一愣的。然後,結結巴巴的問道:“那,要多久才能好?”
“這個,得看你的表現。”
“什麼表現?”
“做事謙遜,仁德禮孝,多做好事。”我的十二字真言點到爲止,說多了不好。
徐明亮就像傻了似的看着我,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摸了一把亂糟糟的頭髮道:“咦~我徐明亮不服天,不服地,今兒遇到真心佩服的神人了。”
正在跟徐明亮說話之際,有一婦女來找我。
我衝靈兒跟魯小丫使眼色,讓她們在儘量不要嚇住徐明亮的情況下,套出他所發生的詳細情況,就跟來人出了門。
這位婦女就是瓜子張的老婆,魯小丫喜歡零食,沒有少去她那買瓜子什麼的。人家看我的份上,很多時候都是又賣又送的,讓她佔了不少便宜。
吃人口軟,拿人手短,也就是這個理。我跟這位老闆娘去了瓜子鋪,她一路上給我詳細說明了發生奇怪事件的來龍去脈。
瓜子張的母親,在前幾日病逝。他母親在世時,喜歡聽黃梅戲。他們家有一收錄機,在現在這個年代看來算是老古董了,在老母親去世之後,瓜子張曾經打算把收錄機丟了。
可瓜子張的老爹卻把當成寶貝似的放在家裡,不讓任何人碰。不丟就不丟吧!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可沒想到的是,自從老母親頭七過了之後,收錄機屢屢到了深更半夜就自動播放黃梅戲。
咿咿呀呀的黃梅戲唱腔,在深更半夜聽起來是多麼的詭異,每一次都把全家人驚動得如臨大敵,拔掉電插頭,收錄機照樣能播放出來。
爲此,瓜子張沒有少跟老爹慪氣。
偏偏瓜子張的老爹耳背,無論他們怎麼說,老爹就是不相信有這等怪事發生在家裡。
終於有一天。在瓜子張的堅持下,他終於把收錄機抱起來丟掉。
可是到了半夜,黃梅戲唱腔照樣是在半夜出現。瓜子張去看,傻眼了,收錄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經他仔細詢問老爹,才得知,收錄機是老爹辛辛苦苦從外面找回來的。
聽瓜子張老婆說到這兒,我衝她擺擺手道:“這都不是事,帶我去看看。”
到了瓜子張的家,外面生意是熱火朝天,屋裡卻冷冷清清的,老頭子坐在房間裡看着收錄機呆呆出神。
瓜子張老婆告訴我,老頭子最近食慾不振,精神狀態也不好。
這是心理牽絆,老伴去世,兒子媳婦忙碌生意沒有時間陪他說話,他自然倍感孤獨,想老伴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進屋裡,滿臉堆笑對瓜子張老爹笑笑,附耳對他如此這般一說。老頭子滿是皺紋的臉笑開了,笑得合不攏嘴,爽快的答應去吃飯。
屋裡留下我一個人面對瓜子張老母親的遺像跟那張靠近收錄機的逍遙椅。就在我凝神間隙,逍遙椅忽然動了,有節奏的上下撬動,瓜子張老母親仰臥在椅子上,收錄機同一時間自動播放出黃梅戲唱腔。
一時間,韻味豐富、優美、動聽的黃梅戲唱腔充溢在屋裡的角角落落。今天是陰天,瓜子張老母親知道我可以幫助她,就毫不顧忌的出現了。
死者爲大,我對瓜子張老母親恭敬行禮之後,把對瓜子張老爹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就在這時瓜子張的老婆慌慌張張衝進來,指着收錄機道:“又來了,大白天也來,還是拔了插頭的。”
沒有通電源的收錄機自動放出黃梅戲,這本身就說不通,可剛剛安定下來的瓜子張老母親突然煩躁起來,怒氣衝衝伸手“啪!”沒有看見人,憑空捱了一巴掌的瓜子張老婆嚇尿了,呆呆的捂住火辣辣的右邊面頰不敢動一下。
瓜子張聞訊趕來,他緊張,恐懼的把老婆曾經反感老母親沒日沒夜聽黃梅戲,還無數次把收錄機藏起來的事說了一遍。這就是了,我告訴他們,人老了其實跟孩子的智商差不多,需要家庭溫暖,需要人性的愛。
我讓瓜子張把老母親的墓穴改成雙棺墓,讓老母親明白老伴遲早會到她身邊的,讓她早日安息離開。
瓜子張按照我的話去做了,並且去喪葬店花錢訂製了一紙糊的收錄機燒給母親,從此以後家裡安靜了。沒有半夜發生收錄機自動播放的事,老爹也沒有神神叨叨唸叨不明不白的話,還是喜笑顏開,飲食恢復正常,身體狀況也逐漸好轉。
回到店鋪時,徐明亮已經離開。
他的故事跟我的猜測不謀而合。
徐明亮脾性率直,他不信奉鬼神,殺豬是他拿手好戲,一刀下去不偏不倚準點就在心臟上。
正如他自己所說,天不怕,地不怕,就連寺廟裡的菩薩也要戲耍一番。他敢拿起長煙袋去戳龍王爺的眼珠子,敢隨隨便便在泥菩薩面前拉屎。
據說有蛇看見他,也是隻有灰溜溜遁走的份。一天,他走到一山窩子裡,看見很多亂七八糟的土堆。
這些土堆都是墳地,他走累了,乾脆一屁股坐在墳地邊,拿出長煙袋抽菸。
山裡人的習慣,一般使用長煙袋的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可是徐明亮就是不信這個邪,年紀輕輕的他也搞了一杆長煙袋來嘗試受人尊敬的感覺。
剛剛拿出長煙袋抽菸,忽然看見一隻渾身亮閃亮閃的母雞帶着一羣也是亮閃亮閃的小雞出來覓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