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舟並未劃出多遠,而水下的能見度始終未變。
只是因爲深度的變化,變得愈發幽藍,但正如賀叢霜說的一樣,這裡的魚多,成羣結隊。
週一生的心思很微妙,坐在前排也看不到老賀的表情,卻始終覺得背部灼熱的發燙,興許是被那驕陽炙烤,興許是有一道美麗的目光始終落在背上。
“就這兒吧。”老賀忽然開口,“你會游泳吧?”
我擦。
週一生苦笑,心說你這時候才問,貌似晚了點兒吧。
“當然,我可不是旱鴨子,小時候……”
噗通!
週一生還未說完,樹舟搖晃間,旁邊泛起一片激盪的水花。
賀叢霜,跳進去了!!
週一生茫然時,她就已經重新浮了上來,一頭短髮並不能形成阻礙,漂在水中美極了。
“潛水鏡給我,還有漁網,下來,帶你看個好東西。”
週一生照辦。
等自己也戴上了潛水鏡,便下了水。
二人面對着面,老賀率先潛了下去,週一生憋一口氣,緊隨其後。
海水溫溫的,但腳下能感覺到涼爽,直到下潛,渾身都被涼爽包裹,而老賀則指着上面。
週一生擡頭……
恍然才發現,樹舟的船底,刻着一副畫。
在海水的折射下很抽象,但能依稀看出來是一個大人牽着一個小女孩。
短暫的欣賞,二人浮上水面換氣。
週一生道:“那是你畫的?”
“嗯。”
“畫得是你和你家人?”
“我爸。”
週一生明白了:“難怪你提議來這裡,故地重遊啊。”
“算是吧,行了,捕魚去。”
手持漁網呈現一個三角型,漁網是兩層,兩側則是木棒把守。
週一生想了半天也沒明白這玩意怎麼捕魚,但潛下水後,看到老賀的操作也就懂了。
因爲魚多,所以純靠運氣。
漁網輕輕遞出,不驚動落單而大膽的魚兒,它們很可能愚蠢的送上門來,當遊入兩張網的中間,只需要用手將網口封死就好了。
賀叢霜一馬當先,第一次出手就有收穫,顯然是熟門熟路。
但週一生就不那麼順利了,幾次試探都沒有成功。
然後……
他逐漸失去了興趣。
沒有獲得僅是一方面,他其實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但最主要的緣由在於……
一個自由穿梭在清澈海水裡的女人,被海水包裹出的曼妙身姿,實在令人無法集中注意力。
週一生就伏在海面,低着頭,出神,看着。
一條,又一條。
老賀玩得樂此不疲。
而某人,也看得心臟狂跳,神遊其外。
只到某一瞬間……
那水下的‘人魚’興趣是起了調皮的心性,擺動着雙腿,一下子竄了過來,陡然出現在了週一生的面前。
週一生在出神間被嚇了一跳。
源於自我保護的潛意識,雙手抱住了對方。
嘩啦。
兩人同時探出了水面。
週一生攔着賀叢霜的纖腰,短袖的布料早被海水的浮力揚起,帶給週一生了另一種‘福利’。
面對着面,老賀笑着,笑得奸詐,彷彿陰謀得逞。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即便是週一生,都沒有覺得如此情形是尷尬的。
反而苦笑道:“你幹嘛啊?嚇我一跳!”
“當然是嚇你啦。”
“無聊。”
“真無聊?”
“不然呢?”
“抱着我,無聊?!”
週一生一聽,嚇得臉色發顫,才意識到自己當下的舉動。
可就在他要收回手時,賀叢霜抓住老他的手腕,令他動作一止,然後又被她牽引着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噗通,噗通。
心臟跳動的速度已經達到了臨界點。
而老賀也似乎被太陽曬紅了臉:“沒什麼跟我說的?”
“有,有件事兒……”
“嗯,說。”
“回國後,陪我回趟家,行嗎?”
賀叢霜一愣,答案與她預想的有所差距,但似乎又算是微妙的契合了。其實仔細想想,也能從幾件事兒裡看出眼前這個男人的性格,可眼下所出現細微偏差,就是令追求完美的人,產生了對瑕疵的憤懣——
所以。
沒有回答。
老賀一下拍掉了週一生的雙手,整個人壓了過來……
可並不是多麼旖旎的畫面。
週一生直覺一股措不及防的力量壓迫而來,將他按下了水,依稀能聽到水面上一個女人的憤怒嘶吼:“你就是個……”
“魂淡!!”
……
回程。
樹舟還是那個樹舟,只是多了十幾尾肥碩的魚兒,想必會是一席美味的午餐。
老賀依舊淡然。
而週一生,滿臉的煞白,剛纔經歷了一次劫後餘生。
他嗆水了。
又是被老賀重新拖上來的,但最後的回程裡,二人無言。
來到坤尼老頭的家,唐毅一家子沒想到他們回來的那麼快,看着十幾尾魚都驚呆了,也同時引起了其他人的驚歎,躍躍欲試想要趕快動手。
唐毅道:“太厲害了吧!這纔多久,一個小時不到。”
不等二人回答,坤尼老頭走過來笑道:“麗貝卡是大海的女兒,他父親還獵殺過鯊魚呢。”
嘶……
所有人倒抽一口涼氣,只剩下了敬佩。
“你做飯吧?剛纔也沒出力。”老賀白眼而來,絲毫沒有對嗆水者的憐憫之心。
週一生能拒絕嗎?
算了吧。
女王說了算,免得未來幾天在島上的生活不會愉快了。
一餐午飯很簡單。
幾尾小魚用咖喱烹調,大魚清蒸,坤尼老頭生起了炭火,還幫忙烤制了一些,淋上醬汁,一桌美味令人食指大動。
於是他也加入了飯局。
席間吃吃喝喝,言談甚歡。
坤尼老頭最多就是對賀叢霜父親的回憶。
能聽出來……
那是一個冒險家,他訴說着狩獵鯊魚的兇險,所有人心驚肉跳時,只有賀叢霜掛着笑容,滿足得回憶。
飯後,幾人疲憊來襲,想要休息。
十幾位遊客一起約定晚上來一出篝火晚宴,所以重頭戲還在後面。
回到房間。
小婕拉兒倒頭睡下。
老賀毫不避諱的脫下早已在午飯時風乾的衣服,進入沒有房門的隔間沖澡。
週一生猛咽口水,卻也不敢靠近。
直至那邊響起聲音:“你過來。”
他過去了,也沒敢探頭。
“屋後面有小溪,接點水加到房頂去。”
有溪流的小島很少見,大多海中島嶼都是死火山在活躍期噴發積澱形成,淡水資源僅來自於雨水的恩賜,但碼頭島既然能成爲當年的外海補給站,自然與衆不同。
雖然溪流的形成也是因爲雨水,但島嶼的形成卻與火山沒什麼瓜葛,本是大陸板塊剝離出的碎片,山間有許多蓄水植被,自然而然形成了溪水水窪循環,卻不流入海洋。
週一生連忙照辦,現在自然也明白了老賀爲什麼不去海岸邊。
海岸邊要打水,或許只有這間房屋是‘自帶水源’的。
拎着一大桶水爬上屋後的爬梯,隔間的屋頂是平坦的,放置着一個巨大的水桶。
水桶內的水已經見底,能聽到底下的水流聲變緩,一桶加入後才恢復正常。
但週一生等會也得洗,所以一桶肯定不夠,他需要將水桶加滿。
往返幾次。
終於搞定了,他累得氣喘吁吁的坐在了屋頂。
原本是遠眺着海岸線,自顧自的陶醉,卻又在眼角餘光的跳躍間,被底下的事物所吸引……
棕櫚屋頂有一道裂縫開口,直指那下方的空間。
那人在沖洗着溪水,感受着冰涼。
可另一人,卻在上面渾身滾滾發燙。
他想要趕緊收回罪惡的視線,儘量不做一個魂淡,卻怎麼也移不開了那腳步。那畫面太模糊,總是看不太清,人總有好奇想要窺探一切事物的真相……
卻也不知,或許這一切,本就是那人魚的又一次嬉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