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姐早就準備好了年夜飯。
一桌子八盤菜,涼熱各半,如今正在攪着餃子餡兒,對面的大屁股電視放着春晚,因爲時間臨近十二點,正是最好看的語言節目,但少了趙大叔的春晚,總不是那麼對味了。
“來了?”
“嗯,謝謝你叫我來。”
“呵呵呵,坐吧,會擀餃子皮吧?”
“會。”
二人並肩坐着,一起忙碌,小潔又跑出去玩炮仗了,棚戶區也沒人管,至少沒人管摔炮這類小玩意。
一屜餃子搞定,時間到了十二點。
興許是其他小夥伴都回家了,小潔也回來了,吵吵嚷嚷要吃餃子。
下餃子,調蘸水。
倒上飲料,三人坐在桌前捧杯——
新年快樂。
很單純,很質樸的畫面,卻令人心裡發暖。
吃飽的小潔睡覺了。
賀大姐倒上了葡萄酒,甜甜的那種:“一起喝點吧,聊會天。”
週一生悶悶地點頭,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覺得甜甜的葡萄酒挺好喝。
但賀大姐又道:“其實我不喜歡這酒的,但至少沒那麼多假貨,本來想買乾紅,但又不想破壞我心裡的念想,我喝過很多好酒,記憶裡也全是她們。”
還沒喝,就多了?
週一生錯愕,第一次見賀大姐說這麼多話,總覺得不適應。
而賀大姐也覺得說得毫無營養,又問:“過年怎麼不回家?”
“加班啊。”
“加班能有幾個錢……”
“但是能表現自己,我是實習生,想混的好,就得努力。”
“傻瓜,我在醫院食堂幹了四年,就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實習生,別的人可沒你這麼卑微,但四年過去,有的人也成爲真正的醫生了。”
“你是農村來的吧?太單純!”
週一生有些不滿:“你不是?”
“呵呵。”賀大姐鄙夷,“我當然不是,我家很有錢的,只不過破產了而已。”
週一生一聽,有一種看到自家老爹的即視感……
那照這麼說,我家在秦中還有十幾套房呢。
真要是這樣,信不信我跟你表白,把你娶回家?
“破產了,我也就退學了,大學學得編導,本來想當導演的,那時候一蹶不振,又真的很缺錢,所以去了酒吧當歌手……後來發生了很多事……”
“反正,我遇到了小潔,就想養着她,但繼續在酒吧對她不好,所以就來賣包子了。”
“那你做包子的手藝哪兒來的?”
賀大姐笑道:“你還以爲我騙你呢?你以爲有錢人不會包包子?有錢人,有錢有閒,我當年上得烹飪課學費,就夠在秦中付一套房子首付了。”
“你信不信都無所謂,就是憋的太久,想找人聊一聊罷了。”
“特別是看到你,跟我一樣淪陷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所以想找你抱團取個暖……來,碰一下。”
不知什麼時候,賀大姐又拿出了白酒,給兩人倒上。
週一生酒量其實不好,但現在很想喝……
因爲,心裡存在着某種念想,如果喝多了,會不會發生什麼?
然而,這種思維又被某個不存在的事物所擊退。
當索然無味的感覺襲來,他更覺得煩悶,就猛灌了一杯。
賀大姐看着覺得有意思:“看來我找對了人,來,多喝點,今晚別走了,住我這兒。”
“嗯,行。”某人心思單純的不行,只是想靠酒精麻痹自己。
這一夜。
兩人不知聊了多少,但能記起來的不多。
依稀記得賀大姐說,小潔長大了,她想再拼一次,賺一大筆錢。
……
大年初一。
週一生從宿醉中醒來,已經是中午了。
電話鈴聲催促個不停,他從沙發上起身,屋內沒有一個人,初一賀大姐也是要去賺錢的,只是沒叫他而已。
一看來電顯示,週一生慌了,是楊主治的電話。
而未接來電的數量更是可怕。
“喂,楊……”
“週一生你在哪兒?TM你敢公然翹班?你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嗎?加八牀的患者腎衰竭,緊急搶救的時候,你人在哪裡?”
轟。
週一生懵了。
醫院出事了?
“楊醫生,我……”
“現在,立馬,立刻給我回來,五分鐘看不到人,你就給我滾蛋。”
五分鐘……
週一生趕到了。
飛奔疾馳,衝進了科室。
童主任也到了,看到週一生一副冷臉:“昨天是你值班吧?你人呢?”
“劉醫生說……”
“呵呵,別找藉口了,劉醫生的說辭我知道了,你求他幫忙看一下,自己回家過節?那醫院的規章制度有什麼用?當初不願意加班,就不要上報名字……”
“績效點全部扣掉,工資也扣一半,給你兩個小時,一份三千字檢討書擺在我案頭。”
說罷。
童主任走了。
週一生只能呆愣在原地。
楊主治‘恨鐵不成鋼’:“小周啊小周,你讓我說你什麼呢?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當一個醫生。”
寫檢討,扣工資,受盡白眼。
所幸是患者沒有出事,但在春節收假後,消息傳開,週一生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他能做的只是隱忍……
而某位在春節夜晚‘大發慈悲’的住院醫,並未因此收到責罰,見到週一生倒是惋惜抱歉了一句:“那種情況我也沒辦法啊小周,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馬上要升住院總了,可不能出錯……不過你放心,你是實習生,沒多大責任。”
“對了,我那有些資料,馬上要執業考試了,你拿去看看吧。”
週一生認慫了,他誰也惹不起啊。
時間過得飛快。
也逐漸消弭了早前的影響。
週一生興奮且緊張着,他要面臨執業考試了,成爲真正的醫生,待遇、地位肯定會有所不同的。
而還有一件事,令他很高興。
賀大姐參加了一檔真人選秀節目,唱歌的那種。
據說第一期錄製就要播放出來了,他們相約在賀大姐家一起觀看。
週一生還真不知道賀大姐還有這份才藝。
那天。
下班後,週一生赴約趕來……
賀大姐做了一桌子好菜,擺上了紅酒,這次不是甜的,而是乾澀的那種。
而自從年夜飯後,二人的關係進展不錯,經常一起在家吃飯。
週一生記得那晚賀大姐的話,她不想喝乾紅,害怕影響她對乾紅的念想:“你不是不喝這酒嗎?”
“呵呵,這瓶是好酒,真酒,明星導師送我的,這一瓶應該能頂你半年房租了。”
“你,你胡說的吧?”
“隨便你想咯。”
“如果是真的,你爲什麼不賣掉它?”
“賣?不需要了,我已經進入半決賽了,後天就走,參與錄製,就算拿不到最終名次,也能靠着節目熱播,去酒吧、婚禮當一個頂薪演唱歌手了。”
週一生聽得一頭霧水,還是不相信這一切。
又在想,賀大姐應該是瘋了吧。
所以,要不要回趟家,把老爸的藥給她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