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慕卿不再看她,目光看向遠處,緩聲道:“現在江湖上流傳着一首打油詩:觀月樓中不觀月,鬼醫島上生人絕,天雷紫霄真言閣,有錢能使鬼推磨。代表的是當今天下最強大的七大江湖勢力。”
蘇夏錦本以爲他會說明自己怎麼能幫得到他,因爲於他的江湖霸業來說,自己真是一無用處。
可是,見他把話題岔了開去,她想,也許他也覺得沒有一個可以說服她的理由吧。
此時她的腦海中還有些暈暈乎乎的,像做夢一般,她甚至希望一夢醒來,師父還是那個慈和可親的師父,而不是眼前這個野心勃勃而且毫不掩飾的師父。
她寧願自己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什麼都不知道,她就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醫者,每天研究醫術,採藥,去西山別院裡給人看病,充滿少女夢幻心思地等待着和洛軒哥哥碰面。
又或者在自己的飄花小築裡,一個個靜靜地想着心事,悄悄地把洛軒哥哥的樣子畫下來,悄悄地看,悄悄地羞澀憧憬。
但是,從幾個月前出島開始,她的生活就不知不覺發生了改變。
東方慕卿接着道:“你沒有聽說過,這不奇怪,因爲你從出生後不久,便在醫島長大。錦兒,一個人要一統江湖,至少也要得到這七大勢力一半勢力的支持呀。”
蘇夏錦不解,心中又隱隱有些反感,不禁道:“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東方慕卿笑了,他看着蘇夏錦的眼神,像看着一個寶藏,愉悅地道:“錦兒,你知道你爲什麼會來到醫島嗎?你並不是在醫島出生的,你的家,在東陵國。”
蘇夏錦猛地擡起頭來,她是東陵人?她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東方慕卿看着她難以置信的目光,道:“你的身份,一點也不平常,你是天雷堡堡主的嫡出長女!”
蘇夏錦呆在當地,她聽到了什麼?她不是一個孤女?江湖中最強大的七大勢力之一天雷堡,她是堡主的嫡女?
師父在開玩笑麼?她既然有家,有父親,有母親,爲什麼會成爲一個孤兒,從小在醫島長大,只有師父,卻沒有親人?
她搖頭,不住搖頭,喃喃地道:“不,不可能,師父,我是個孤兒,我不知道什麼天雷堡,也不是什麼堡主的女兒!”
東方慕卿並沒有因爲她倉惶和大受打擊的樣子而心生憐憫或疼愛,他看着她,臉容嚴肅而認真:“你當然是。十八年前,天雷堡少堡主蘇博揚出去辦事,留下夫人和纔出生三個月的女兒在堡裡,卻不知道他的二夫人,天雷堡二當家的女兒,聯合父親和一干人衆,在老堡主的默許下,突然發難,要除去蘇夫人。”
“蘇夫人倒是個聰明人,發現不對,拼死逃走,蘇博揚安排在她身邊的護衛和她的丫頭全都戰死,終於護得蘇夫人逃出堡去。”
“那些人既然動手,又豈容她們母女逃走?自然緊追不捨。在蘇夫人受傷絕望的時候,恰好遇上我,她告訴我你的身份來歷,把你託付給我。爲了不讓那些人糾纏不休,她跳下了懸崖,造成帶着你一起跳崖的假象!”
蘇夏錦如被雷擊地聽着這些遙遠得好像不真實的事,東方慕卿語句清晰,表情冷靜,她卻聽得身子一陣發寒。
十八年前,十八年前,以師父的武功,和他對毒術的掌控,要想從一些追兵的手中救下弱勢的母女,應該並不爲難。可是,爲什麼在師父說起往事的時候,她看到的,卻是一抹冷酷?
不,師父怎麼說也是救了她的,她不該再奢望更多。
蘇夏錦慌亂地想,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那樣的故事,那樣的血腥,怎麼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
她身上怎麼可能帶着這樣的仇恨?
這十八年來,她生活得平凡平靜平淡,她怎麼可能揹負着這樣的仇恨呢?師父一定是爲了說服她,纔會編這樣的故事。
這個故事漏洞太多,讓她想不懷疑都難?
她就算是個女孩,也是老堡主的親孫女,老堡主怎麼可能這麼冷酷無情地默許別人傷害他的家人?不,這絕不是真的!
東方慕卿看她一邊聽,一邊搖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也嘆了口氣,道:“你一定是在想,師父當初爲什麼不連你娘一起救下來,師父有這個能力,對不對?”
他緩緩地道:“不錯,我當初的確有這個能力,但是以天雷堡的勢力,必然會一直追查下去,哪怕我帶你們回醫島,也必會被找到。醫島當初還沒有形成規模,暫時還抗衡不了天雷堡的怒火。你娘是看清楚形勢,自願選擇赴死的。她是用她的死,來換你的生。只有她死了,那些人才不會繼續追查下去,你才能過平靜的生活!”
過平靜的生活,不錯,她的確過了十八年平靜的生活,但是現在,她還能過平靜的生活嗎?
蘇夏錦搖頭,她不信,她一句也不信。她看着東方慕卿,道:“師父,你只是想用我打入天雷堡去是不是?但是,這樣的故事,你連我也騙不了,又怎麼讓天雷堡的人相信?”
東方慕卿道:“怎麼,錦兒還有疑問?”
蘇夏錦道:“你說我娘是天雷堡少堡主的正妻,老堡主竟然默許別人殺害他的兒媳和孫女?這根本就不合情理。是老堡主被控制了嗎?一個如夫人連同幾個心懷異心的人,就能把她殺了而不怕堡主怪罪,這怎麼可能?以下犯上是什麼罪?天雷堡這樣的勢力,不會沒有懲罰的吧?”
東方慕卿淡淡地笑道:“錦兒,我就知道,你是聰明的,你肯定會問到這個問題。她們之所以敢這麼對你,是因爲你的孃親的身份啊!”
蘇夏錦心裡想,我一句也不要聽,不是真的,全都不是真的。可是,她又忍不住看着東方慕卿,喃喃地,不由自主地道:“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