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慕卿悠然地道:“你聽過東陵杜家莊嗎?”
蘇夏錦長年生活在醫島上,又怎麼知道杜家莊?
東方慕卿也意識到了他問了一個並不高明的問題,不禁笑了起來,道:“錦兒,我忘了,你的生活裡只有醫島,沒有江湖,所以,你不會知道那些秘辛,杜家莊,雖然勢力不如那七大勢力,卻也是東陵國不可小覷的地方,而杜家莊,與天雷堡是世仇!”
“我娘……是杜家莊的?”蘇夏錦下意識地問。
東方慕卿道:“不錯,你娘是杜家莊的千金,你爹是天雷堡的少堡主,兩個人在闖蕩江湖時認識並相愛。可是,他們的身份,註定是不能在一起的。可是他們情意堅貞,又怎麼肯因爲家族之恨而放棄?”
蘇夏錦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些,也許是她的身世,也許不是。但是,不論是或不是,這都表示,她以後的生活,都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只想做一個與世無爭,只知道治病救人的醫者,並不想做什麼世家的繼承人,堡主的女兒,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身份,不想改變。
可是,任何人對自己的身世,都會希望弄清楚,蘇夏錦也不例外,哪怕她心存懷疑,仍然是不由自主地看着東方慕卿,等他繼續講下去。
東方慕卿道:“你爹你娘自然也知道家族的矛盾不能調和,你爹回去,只說你娘是個流落江湖的孤女,而你娘也願意爲了你爹放棄杜家千金的身份,不怕委屈。但是,你爹身爲少堡主,婚事又豈能由他?”
“你爺爺早就爲他物色好了妻子,便是天雷堡二當家的女兒。是你爹據理力爭,以死相抗,然而,你爺爺也真有手段,他退了一步,逼迫你爹,要娶你娘也行,但必須同時娶二當家的女兒。那二當家的女兒,也宣言非你爹不嫁。”
“你爹不肯同意,是你娘不想他們父子之間更加衝突,勸你爹答應下來。你爹妥協,但雖然同時娶了兩個女子,他心中卻只有你娘。這麼一來,二當家的女兒受了冷落,又豈能心服?以你爹對你孃的寵護程度,他們也不能做什麼。可他們總覺得你娘來歷不明,便去偷偷查了你孃的身份。”
“當知道你娘居然是杜家莊的千金時,他們認爲你娘是杜家莊派來的奸細,而此時,你娘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老堡主知道這件事之後,沒有聲張,準備等你娘生產之後再決定怎麼處置。”
“不久後,你出生了,老堡主在你滿三個月,正是你爹和你娘以爲一切風平浪靜,毫無防備的時候。老堡主不想和你爹撕破臉,只想悄悄處置你娘,把你爹支出遠門去辦事,你娘孤立無援,二當家的帶人下手。她一個女子帶着一個孩子,根本不可能逃脫。”
蘇夏錦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就算我娘是杜家的千金,可我是他的孫女,他難道連我也不顧了嗎?”
東方慕卿淡淡地道:“聽說你孃的事,你恨嗎?”
蘇夏錦怔怔地看他,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又轉移了話題,口中卻想也不想地道:“恨!”
如果是真的,她當然要恨,她的孃親只不過是想和愛的人在一起,爲什麼要因爲家族的仇恨而枉送性命?
“你恨就對了。”東方慕卿冷靜到幾乎冷酷般地道:“不管什麼時候,你只要聽到這個消息,豈能不恨?一個帶着仇恨的人,未免會想着爲親人報仇。若是爲親人報仇,那他們豈不是會有小小的麻煩?他們爲什麼不斬草除根呢?至於你爺爺的想法,豈不是更好理解?你只是孫女,而且是仇家的女兒生下的孫女,他兒子還在,以後有的是孫子孫女,留你與不留你,你覺得他會很在意?”
蘇夏錦幾乎癱坐在椅上,這麼殘酷的事情,從師父的嘴裡這麼冷靜地說出來,與她的身世有關,可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她什麼也想不了。
東方慕卿道:“你不用懷疑師父會騙你,事關你的身世,我爲了弄清楚,足足打探了三年,弄清所有的來龍去脈。”
他輕輕一嘆,似笑非笑地道:“你爹倒是個多情種子,辦事回來聽說愛妻已死,幾乎顛狂。但是,身爲天雷堡的少堡主,他身上又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並沒有一走了之,卻性情大變。變得兇戾而殘暴,這些年裡,他已經把整個天雷堡都控制在自己一個人的手裡,二當家的被他廢掉,他的那個如夫人,也上吊死了。天雷堡如同一塊鐵板,外人根本打不進去。你爹終身未娶,因此,你是你爹唯一的女兒!”
東方慕卿說得越多,蘇夏錦卻越覺得全身發冷。
這些話裡要表達的意思太明白了。
如果她不是天雷堡堡主唯一的女兒,如果她沒有這個身份,師父對她還會這麼好嗎?那十八年來,師父的關心,師父的照顧,師父的慈愛,難道都只是因爲她這個身份,是因爲師父覺得她以後會有大用,能幫上大忙,所以,纔會對她與衆不同,纔會對她這樣關照嗎?
並不是因爲純粹的師徒感情?
爲什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是這樣?
蘇夏錦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東方慕卿說出蘇夏錦的身世,以爲她會很開心自己在這世間有親人,沒想到她卻臉色蒼白,身子發抖,他深沉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道:“怎麼,錦兒知道這世間有親人,竟然並不開心?”
蘇夏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她一直以爲自己是個孤兒,現在知道竟然有親人的存在,母親雖然已經去世,父親卻還健在。而她,竟然還是天雷堡堡主的女兒,也算身份十分特殊。
也許別人會覺得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親人,身爲孤兒,誰不想。而她不但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父親還是一個舉足輕重,十分了不起的存在。
然而,蘇夏錦卻仍是全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