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曾在“死亡村”見證沐之秋審訊威逼倭人刺客,又在丞相府親眼目睹她分析紫衣的死因,因此對她縝密的邏輯思維並不奇怪。上官雲清雖感意外,但與沐之秋相處的時間長,她有這般洞察力原也不奇怪,因此也沒表示什麼。
只有冬果仍不住讚歎起來:“今日奴婢方知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難怪九皇子天天嚷嚷着要和王妃學斷案,王妃竟有如此縝密的思維和觀察力,這世上只怕除了王爺,再也沒人能配得上王妃了!”
蕭逸對冬果的話十分滿意,沐之秋卻微微一愣。不過冬果好歹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不好訓斥,只得岔開話題說:“冬果!你去我屋裡,將我們此番新帶回來的火罐取來。”
“拔火罐”是我國民間流傳了很久的一種獨特的治病方法,俗稱“拔罐子”和“吸筒”,在《本草綱目拾遺》中叫做“火罐氣”,《外科正宗》中又叫“拔筒法”,我國關於拔火罐治病最早的文字記載是在公元281—361年間。沐之秋不知道靜安王朝算是什麼時代,不過此時她見過上官雲清有一套磨有小孔的牛角筒,能罩在患病的部位排吸膿血,上官雲清不管它叫“拔火罐”,稱其爲“角法”。
沐之秋知道“角法”其實是拔火罐的鼻祖,道理都是一樣的,雖說她對中醫算不上精通,但上官雲清卻是這方面的專家,醫學基本上都有相通之處,這個時代西醫除了手術能用得上之外,大多數時候還是要靠中醫的。沐之秋跟着上官雲清學了半年中醫,多少也有些體會,所以一直想着能用一種更好的東西取代牛角。
這個時代沒有玻璃,沐之秋也還沒有神通廣大到連玻璃都會製造的地步,找其他類似玻璃的東西代替也不太可能,所以她一直都很糾結。
住在靖王府的時候,沐之秋曾和青影說出自己的想法,青影聽得一頭霧水,迷茫地看着她。沐之秋見自己對牛彈琴,便笑道:“這些東西對你來說太深奧,其實也就和我們吃飯的碗或者喝水用的茶杯差不多。”
青影當時便笑道:“王妃真會說笑,飯碗就是飯碗,茶杯便是茶杯,雖然都是圓的,但大小和作用卻各自不同,王妃爲何非要叫做火罐呢?既然這東西如此難以理解,那王妃爲何不直接用茶杯替代?”
一語驚醒夢中人,這裡雖然沒有玻璃,但冶煉陶器的技術卻已經相當嫺熟了。沐之秋當即便畫好了火罐的樣子,讓蕭逸去陶器作坊定製了一套。
蕭逸初見圖紙時,以爲這是沐之秋自己設計的茶杯樣式,還嘲笑她造出這般體大口小的茶杯不像茶杯,倒像極了夜壺,沐之秋也不搭理他,只管讓他快快造出來。一直到前些天,蕭逸都不知道這些陶罐有什麼用處,從來沒見沐之秋用它們喝過一次茶。此時他見冬果將火罐取來,才知道沐之秋製造的這是一套治病的工具,就和她那兩套聞所未聞的手術器具一樣,都是給人療傷用的。
說實話,蕭逸對沐之秋的突發奇想向來都是敬而遠之的。就說那根太后賞賜的極品玉如意吧!那是一塊罕見的羊脂玉,通體沒有一絲雜色,雕琢精美,是件稀世罕見的把件。可是沐之秋卻說那塊玉如意可以用來當做什麼壓舌板,又輕巧大小又合適,搞得蕭逸哭笑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暴殄天物。
將上官雲清腿上和膝蓋上殘留的蜂針用鑷子一根根拔除,沐之秋便要給他拔火罐取蜂毒。
才點了火,上官雲清突然說:“之秋!能不能不拔罐了?這些蜜蜂雖然蟄傷了我,但我卻覺得腿上的痛感好像比以前緩解了許多。許是蜂毒有麻醉作用,我覺得兩條腿都**辣的,很舒服,就像在溫泉中泡了個把時辰一般。”
沐之秋猛地怔住,瞪着上官雲清看了許久,才淚盈盈地說:“蜂針療法!”
蕭逸和上官雲清都沒有聽清楚她的話,不約而同問道:“什麼?”
“蜂針療法!”激動下,一把握住上官雲清的手,沐之秋道:“雲清!不止是你的風溼病有救了,我的頸椎病也有救了!”
沐之秋的頸椎病一直是蕭逸和上官雲清心頭最大的隱患,兩人雖說每日都要給沐之秋按摩治療,但效果卻時好時壞,唯一能保證的就是不再讓沐之秋暈倒昏迷,但卻無法徹底根治。此時聽見她說有救了,倆人想到的都不是上官雲清的風溼病,而是沐之秋的頸椎病。
“怎麼救?”再次同時出聲,卻在說出後又同時補充問道:“你的頸椎病要怎麼治?”
上官雲清只管問話,蕭逸卻多做了一個動作,在所有的人都沒有留意的情況下,將沐之秋握住上官雲清的雙手團進了自己的大手裡。
“就用蜂針!”沐之秋道:“我曾在一本醫術讀到,中原之外有國名爲吐蕃,此國位於雪域高原之上,世人只知那裡生產許多名貴的藥材,如雪蓮和藏紅花,卻不知因爲地勢和天氣的原因,給這些珍貴藥材授粉的雪域蜜蜂卻也能用來治病,其中最好的一種方法就是蜂針療法。所謂的蜂針療法就是利用蜜蜂的螫器,也就是蜂針爲針具,循經絡皮部和穴位施行不同手法的針刺,其實跟雲清的鍼灸療法一個道理,只是用蜜蜂實施蜂針時,蜜蜂會自動將蜂針液注入人體內,既給人體經絡以機械刺激,又兼具溫灸的效應。這種方法對治療風溼病和頸椎病有奇效,只需一到兩個療程便可痊癒。”
顯然,沐之秋所說的這些太過於駭人聽聞,不但冬果嚇得面無人色,連上官雲清都疑惑地看着她。
“之秋?此法你是從什麼醫書上看來的,我爲何從未聽聞過?難道我自幼開始習醫,讀過的醫術竟沒有你多?”
上官雲清的話聽起來有些自大,但沐之秋卻知他並非在炫耀自己的醫術,實在是蜂針療法太匪夷所思,別說在這個時代,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也因條件限制無法推廣。
不過既然上官雲清問了,她便不能不答,因此,只好硬着頭皮狡辯道:“雲清不曾聽聞過的,難道我也要不會麼?那輸液器、注射器,還有整容手術,雲清哪一樣聽說過?但我不是都知道麼?”
上官雲清被她的話說得啞口無言,俊臉上還帶着點羞愧,但清澈純淨的眼睛卻固執地盯着她。
蕭逸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居然破天荒地沒有幫沐之秋說話,“秋兒!你怎能如此歪曲雲清的意思?這法子實在太過大膽,又十分驚險,不問問清楚豈能隨便嘗試,難道你也想變成冬果的樣子嗎?”
沐之秋聳聳肩道:“我又沒說弄出一大羣蜜蜂來蟄自己,那不是有病嗎?就算鍼灸治療,也是一針一針地紮下去,難不成你以爲是在投射暗器,刷地一大把飛出去便能將患者的病都治好?”
蕭逸頓時氣結,卻又無法反駁,只好悻悻地瞪着她。
“你們別都這麼瞪着我呀!我說的是真的。”
“如何證明你說的是真的?”上官雲清依然溫和地看着她,連聲音都是溫暖如春的,但卻透着股不容反駁的固執和霸氣。
沐之秋有些無語,一直知道蕭逸是霸氣的,卻不知上官雲清也有這般咄咄逼人的時候,這種時候的上官雲清怎麼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啊?和蕭逸擺酷的時候頗有幾分相似。
“雲清?我問你,你可知桂花有何藥用價值?”
上官雲清愣了愣,不知她是何意,但還是回答道:“桂花,辛,溫。能散寒破結,化痰止咳;其果,辛,甘,溫。能暖胃,平肝,散寒;其根,甘,微澀,平。可祛風溼,散寒。桂花茶還能清香提神。”
“你既然明白這些,還懷疑我麼?”
其實,從這些蜜蜂突然從丁桂樹上飛出來的時候開始,沐之秋就明白了爲什麼丁桂樹一年三季都會開花。丁桂樹渾身都是寶,總體性溫,對於風溼內寒之症最有療效。偏偏上官雲清就是風溼病,所以纔會在第一次被常年居住在丁桂樹上的蜜蜂蟄傷後便產生出那麼好的療效來。
上官雲清對各種中草藥耳熟能詳,對各類花草樹木,甚至是毒蟲毒物也有不淺的造詣,一聽沐之秋的問話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這些常年住在月月家院子裡丁桂樹上的蜜蜂,早已從丁桂花和花蜜中萃取到了丁桂樹的精髓,即便蜂毒不能治病,桂花本身的藥用價值也會因蜜蜂帶入人體,若不是這法子太過於驚險,他也很想嘗試一下,但關係到她的安危,他便不允,甚至連商量的餘地都不想給她。
見上官雲清無法反駁,沐之秋便將取出來的一根鋒針用鑷子夾起來對着光展示給他們看,“你們瞧,這根蜂針是帶着倒鉤的,很明顯,這些只是普通的蜜蜂,因爲只有普通的蜜蜂蜂針才帶有倒鉤的。那種能蟄死人的野蜂不叫蜜蜂,應該叫做馬蜂和黃蜂,這兩種野蜂都有毒,蜂針都是直的,蟄完人只要蜂針沒有斷,它們便不會死,因此馬蜂和黃蜂大多都長得又大又兇。”
蕭逸挑釁般打斷她:“本王就覺得方纔的那些蜜蜂個頭也很大!”
沐之秋便將蜂針湊到他眼前晃了晃,“直的還是彎的你看不見啊?”
說完不再理睬蕭逸,沐之秋繼續道:“蜜蜂的個頭比黃蜂和馬蜂小很多,毒性也很小,並且在蟄了人之後,會因蜂針帶着倒鉤從它們身上脫離出來停留在人的皮膚肌肉裡,沒了蜂針,蜜蜂便會死,所以,普通蜜蜂一生只能蟄一次人,蟄完人便死了。我剛纔已經觀察過自己手背上的蟄傷,這應該就是毒性很小的蜜蜂。我們只需要在治療時,取幾隻蜜蜂來做蜂針治療便可,哪裡就會招來那麼多蜜蜂叮蟄?”
方纔被蜜蜂追得手忙腳亂,恨不能直接用火將蜜蜂全都燒死的冬果,聽到蜜蜂蟄了人便會死後,竟對那些蜜蜂生出幾分同情和敬畏,不由問道:“王妃?既然蜜蜂一生只能蟄一次人,那它們方纔蟄了我們,豈不是都要死絕了?”
沐之秋笑道:“蟄了我們的自然是要死,不過剛纔大部分蜜蜂其實都沒蟄到我們。它們不過是追着我們亂飛罷了,即便停留在雲清身上的那些蜜蜂,許多刺不穿雲清的棉袍,蜂針自然也不會從體內拔出,只有那些真正蟄了我們的蜜蜂纔會死。”
見冬果的臉上愈發不忍,沐之秋又道:“冬果不用悲天憫人,這是自然界的生長規律,蟄了人的蜜蜂死了,但蜂巢內每年還會孵化出成千上萬的幼蜂來,這些幼蜂要不了多久就都長成成峰了,所以死不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