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己外褲和中褲上的水全部擰乾,沐之秋這才跪在上官雲清的面前給他脫衣裳。以上官雲清柔中帶剛的性子,僅僅是因爲雙腿泡在冰水裡,他不可能會暈過去,只有失血過多,他纔會昏迷不醒。
沐之秋已經不是第一次幫上官雲清寬衣解帶了,對於一名醫生來說,此時的上官雲清在她眼睛裡,只是個昏迷的病人。她必須要檢查上官雲清的全身,看看他到底哪裡受傷了。
果然,上官雲清不止是手臂折斷了,跌下去時胸前還被尖銳的冰棱戳得血肉模糊。好在這些都只是外傷不會傷及性命,他二人的袖袋裡隨時都帶着療傷的藥物,給上官雲清包紮好傷口,沐之秋又將乾的裡衣和中衣給上官雲清重新穿上。
根本沒有猶豫,沐之秋便解開自己的衣襟,將上官雲清已經凍得黑紫的雙腿貼肉摟進了懷裡。
在看清上官雲清雙腿的第一眼時,沐之秋便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這是唯一保住上官雲清雙腿的法子,沒有其他,在這冰冷的林子裡,穿着溼褲子和不穿褲子沒什麼兩樣,即便她用雙手不停地揉搓上官雲清的雙腿,也無法給予他更多的熱量緩解凍僵的雙腿。她只能用自己的體溫,用距離心臟最近的位置一點點將他的腿暖過來。即便以後會留下後遺症,至少,上官雲清的腿不會壞死,也不用截肢。無論變成什麼樣的瘸子,無疑,有腿和沒腿完全是兩個概念,沐之秋要做的,只是幫上官雲清留住他的雙腿。
做這一切的時候沐之秋的內心十分平靜,她的眼眸清澈如水,透着真誠的溫柔和期盼。她要救上官雲清,這與愛不愛不管,與男女性別也無管,必須救他只因爲他是她最好的朋友,是知己,也是因爲他在最危險的時候不願棄她而去。
那份感動沐之秋無法用言語表達,求生是人最基本的本能,可是,在那一刻,上官雲清卻選擇了陪着她一同赴死,那種勇氣和決絕,完全震撼了她的靈魂,只爲這份感動,她便不能拋棄他。
上官雲清並沒有完全昏迷,他和沐之秋配製出來的外傷藥是很神奇的,而且之秋還在將他推出冰洞的第一時間給他服用了固本丹和凝血丹,他的眼睛睜不開只是因爲太脫力,但他的心裡卻一派清明。
沐之秋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他想要阻止,可是他睜不開眼睛也說不出話,只能任由她一個人去拼,去掙扎。
當那三千煩惱絲捆綁在擔架上時,便已經緊緊捆綁住了上官雲清的心。當沐之秋拋開所有的世俗眼光,將他凍僵的雙腿抱進懷裡時,他便知道,這一生一世,他只爲她一人而活。
他的腿本來早已麻木毫無知己,可是,漸漸地,他感受到了她滾燙的體溫,感受到她肌膚的光滑柔軟,更感受到了她堅強有力的心跳。上官雲清知道,他的腿得救了,之秋從閻王爺那裡把他的雙腿硬搶了回來。只是,她付出的是自己的名譽和清白。
兩滴大大的淚水從上官雲清的眼角滾落,悄無聲息地落進冰冷的泥土裡,他的心柔軟而火熱。以前,他放開之秋,將她全心全意交給蕭逸,只爲成全蕭逸的霸道和她後知後覺的快樂,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放開她,因爲他知道,在之秋的心目中,他亦是極其重要的,他也可以像蕭逸那樣帶給她無窮無盡的快樂,甚至比蕭逸給她的還要多。
山谷密林中的夜是冰冷的,可兩顆年輕的心都是滾燙的,對於上官雲清來說,這輩子再也沒有比此時更幸福的夜晚了,這一晚,之秋將他原本已經退縮了的心完完整整地偷走了,從此,她只能是他的妻,不是蕭逸的王妃,而是他上官雲清唯一的、一生一世的妻。
沐之秋當然不知道上官雲清的心理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她看來,自己的舉動雖然有點唐突,但卻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兩個凍僵的人用着彼此的體溫相互取暖罷了,反正自己也沒吃什麼實質性的虧,相比較而言,還是上官雲清的腿重要些。更何況上官雲清正昏迷着,也不知道她做的這些事。
等到天亮時上官雲清的雙腿才徹底暖過來,紫黑色已經褪去,雙腿雖然紅腫,但卻能瞧得出有了血色。沐之秋心下大喜,脫了棉袍將上官雲清的雙腿牢牢裹住,這才穿着幾乎結成冰的中衣褲拖着擔架往外走。
昨天他和上官雲清被倭人刺客追殺,腳下絲毫不敢停頓,也沒留意逃跑的路線。此時看着哪裡都是一樣的,一時間像只無頭蒼蠅般只管悶着頭往前走。
沐之秋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走得出去,但她很清楚,此時夜襲、青影和那二十名暗衛只怕都凶多吉少。早起時她就察覺到自己和上官雲清身上的虎尿味兒淡了不少,想必是昨日在地下冰河裡浸泡的結果。沒有人知道她和上官雲清身陷“死亡谷”,如果就這麼眼巴巴地等着,和等死也沒什麼兩樣。所以,她必須乘着虎尿味兒徹底消失之前找到出去的路。
只要還剩下最後一口氣,沐之秋就不允許自己停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昨天奔命逃跑,又和上官雲清一樣在地下冰河裡泡了整整半個時辰,按理說自己的一雙腿早就應該被凍壞了,可是,她卻覺得丹田內似乎燃着一團熊熊的烈火,那團烈火像是有着無窮無盡的魔力,一路延伸,雙腿非但沒有感覺到冷,似乎還因爲這股熱量產生出強大的力量,正是察覺出這股力量,沐之秋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下定了決心。有時候仇恨和固執都是活下去的動力,在二十一世紀時,每當有新的傳染病突然爆發控制不住時,她也產生過迷茫,但卻從來都沒絕望過,此時她也不會絕望。即便是爲了丹田內的這一團火,她也要活下去,她要拖着上官雲清走出去,一定要活着走出去。
此時的她不能去想其他,生怕自己這股子認死理的勁頭被別的想法打破,所以她不停地告誡自己,吉人自有天相,既然老天爺帶她穿越到這個時代,必定不會讓她這麼不明不白就掛了,她一定可以在這個時代活得驚天動地,至少也要轟轟烈烈地跟小日本幹上一場。
便是被這股執念支撐着,沐之秋始終在往前走,摔倒了爬起來再走,腳上依然纏裹着上官雲清的棉袍,棉袍被她用小刀割成了兩塊,雖早已凍成了冰坨子,但卻比光着腳在地上走要好許多。
昨日倭人刺客被毒蟲猛獸們追趕撕咬的痕跡早已不見,林子裡的地面上連一絲血跡都看不到,沐之秋只能憑藉着模糊的記憶往樹木稀疏的地方走下去。
總有力氣徹底走完的時候,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摔了多少次跤,她的神智都有些渙散了,但她還是再往前走,走得十分機械。
上官雲清早已醒了過來,他掙扎着想要站起來,或者,他能抱住她讓她在他的懷裡休息一會兒,可是,此時他什麼也做不了,雙腿腫脹得幾乎不是自己的,斷掉的手臂錐心地痛,還有胸前的傷,他只覺渾身都是痛,卻連從擔架上爬下來都做不到。
他已經勸說了沐之秋很多次,想讓她停下來,這麼無謂地走下去,即便不被山谷裡的猛獸吃掉,遲早也會活活累死、餓死。
拼盡全身的力氣,上官雲清終於翻了個身,也正因爲這個翻身,他徹底脫離了擔架,狼狽地趴在了地上。堅硬的地面磕得他鼻青臉腫,但他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如果脫離了他這個大包袱,之秋能一個人走出去,他一定不會拖累她。
沐之秋的神經和感官都已經麻木了,連上官雲清從擔架上翻了下去都不知道。可是,擔架上一輕,她的身子卻突然脫力隨着慣性撲倒下去,這一倒下去,便再也沒能站起來。她終於相信,人不能勝天,她要死了,和上官雲清一起死在這個名副其實的“死亡谷”。
在沐之秋倒下去的同時,上官雲清艱難地擡起了頭,一聲淒厲的慘呼從他喉間溢出:“之秋!”帶得林間的鳥兒一陣撲騰騰地亂飛,引來地震般的聲響。只是不光是沐之秋,上官雲清也聽不見看不到,他能看到的只有倒在前面不足兩米的那個纖細身影。
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上官雲清艱難地向沐之秋爬過去,手臂斷了他還有骨頭,骨頭斷了他還有牙齒,便是用牙齒咬着地面上的草根,他也要爬到之秋的身邊抱緊她。
終於近了,更近了,顫抖着伸出那隻還有知覺的手,他終於握住了沐之秋鮮血淋漓的手,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蕭逸的神經繃得緊緊的,他昨日纔回京,尚未來得及進宮述職,便有暗衛來報,“死亡村”有信號傳出,怕是發生了什麼異動。當下,蕭逸帶着虎賁軍緊趕慢趕地趕到了“死亡村”,好不容易到了小院,卻聽冬果和阿綠說秋兒和上官雲清帶着夜襲和青影進後山採藥去了。蕭逸只覺得腦袋轟地一聲炸響,便瘋了般趕往後山。
袖箭信號是暗衛特有的聯絡方式,不管是夜襲發出,還是那二十名暗衛發出,都只能說明一件事,秋兒出事了。後山山谷,那個臭名昭著的“死亡谷”,秋兒和上官雲清竟去了那裡。此時若是見到上官雲清,蕭逸定會一掌劈死他,他便是這般照顧秋兒的。
等蕭逸趕到後山山巔,夜襲和暗衛們與倭人刺客的激戰早已結束了,冰壁雪山上一地的屍體,有暗衛們的,更多的卻是倭人刺客,看着數不勝數的刺客屍體,蕭逸的心拔涼拔涼的。他竟如此大意,只留下了二十名暗衛保護秋兒,而此番,那幕後黑手顯然派了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力量來刺殺秋兒,這般懸殊的勢力下,秋兒和上官雲清生還的機率幾乎爲零。
蕭逸多少有點明白秋兒和上官雲清爲何會往“死亡谷”中躲避了,正因爲他們不在“死亡村”,才避免了一場更大的屠殺,否則,自己今日出現,只能來“死亡村”給他們收屍了,或許,連屍體都已經被野獸吃掉了。
一路追到山腳下,卻看見了青影。青影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臨死前還瞪着雙眼死死抱着一名倭人刺客,圓睜的雙眼裡全是仇恨和不甘。一柄倭人的彎刀從她後背心處穿胸而過,硬生生地被她扯住刀尖又釘在了抱住的倭人心口上。
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盡顯當時的驚心動魄,阿綠捂住嘴直哭,冬果面色慘白,一聲不響地用長劍劈開倭人刺客的身體,揹着青影的屍體繼續跟着王爺往林子裡尋找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