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的眉頭微蹙,他並不喜歡他的小妻子鋒芒太露,挽起沐之秋的手輕聲道:“我們回家吧!”擡腳便要離開。
“慢着!”香香公主走過來,怒瞪着沐之秋道:“這幾首詩不算,你這是耍賴!”
沐之秋早就料到會如此,說實話,她確實有點耍賴。她哪裡會作詩?二十一世紀的女人可以扛槍打仗,可以自己駕車漫遊世界,但能吟詩作對的絕對不多。所以別說作詩,其實這八首詩到底是什麼意思她都搞不明白。之所以她能毫不猶豫地一口氣寫下來,完全要歸功於她強悍的理工記憶力。
這八首詩是有一年市裡舉辦衛生系統聯誼大賽時餐桌上的行酒令,因爲主題是朗朗上口的琴、棋、書、畫、詩、酒、花、茶,所以沐之秋硬是憑藉自己超強的記憶力把行酒令背得滾瓜爛熟。就因爲她強大到變態的記憶力,那次聯誼大賽,他們應急小分隊獲得了一等獎,每個人都抱了個電飯煲回家。
要是香香公主現在讓她把這幾首詩的意思講解給大家聽,她一定會穿幫。與其被香香公主牽着鼻子走,還不如自己主動一點,弄一首自己熟悉的,而且閉着眼睛都知道什麼意思的詩詞來唬唬這些人吧!
話說,氣勢磅礴能夠唬人,且在二十一世紀連小學生都能背兩句的詩詞有什麼?當然是咱們偉大的毛爺爺留下的那些精髓了。
一言不發地轉身,沐之秋重新鋪下一張嶄新的宣紙,提筆一揮而就,正是《沁園春·雪》。
蕭楠此時得意得眉毛都要飛到天上去了,不等墨跡幹,便搶過寫好的宣紙朗盛讀起來:“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同類氣勢磅礴的詩詞,蕭逸和蕭良以前聽沐之秋吟念過,如果說那首《水調歌頭·游泳》還有些以景寄情的話,那麼這一首便狂傲到了大氣,只念一遍,便叫人心生嚮往,蕩氣迴腸。尤其是詩詞中的隱喻,無異於將盛德皇帝蕭震天擺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同樣是仰視,這般寫出來,卻叫人熱血沸騰。
蕭楠一念完,蕭震天臉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秋兒當真太有眼色,太合他的心意了,便是拍馬屁也比別人拍得響亮,不知道比朝中那些沒本事卻只知道阿諛奉承的小人拍出來的馬屁要高明瞭多少倍。
這般義正言辭地說出一句“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豈不是明指他蕭震天乃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一帝嗎?
好聽話誰不愛聽啊?更何況還是這種響噹噹的讚揚?這樣直白到令人精神振奮酣暢淋漓的馬屁,怎麼聽怎麼覺得誠懇坦蕩,讓人從頭到腳,沒有一個毛孔不舒暢的。
沐之秋這個兒媳,蕭震天突然覺得很好,很讓人爲她驕傲。再看向沐之秋的眼神,不僅僅多了些寬容,還多了一份做父親的慈愛。
這首《沁園春·雪》直聽得蕭逸眼眸發亮,別人都以爲這首詩稱讚的是父皇,只有他明白她的小女人在暗暗褒獎誰。他的秋兒,他在她的心目中竟是個如此豪氣沖天的英雄。
突然鬆開沐之秋,蕭逸走到案邊,順手拎過毛筆,就着沐之秋先前寫好的詩詞的空隙處題寫起來。
他的速度很快,筆下游龍引鳳,停筆時,六首詩詞躍然紙上。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忙處拋人閒處住。百計思量,沒個爲歡處。白日消磨腸斷句,世間只有情難訴。玉茗堂前朝復暮。紅燭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從前幽怨應無數。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六首蝶戀花,字字句句都包含着蕭逸對沐之秋的深情厚誼。寫完,蕭逸俯首,旁若無人地貼住沐之秋的耳朵低聲細語:“你可明白?”
沐之秋含笑不語,接過他手裡的筆,在那六首蝶戀花後再補上最後一首:“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爲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
詩詞歌賦沐之秋確實不大懂,但蝶戀花她還是能看明白,蕭逸觸景生情,不惜在金殿之上將對她的滿腔愛意公諸於世,她又怎麼會吝嗇自己的感情?雖說這最後一首蝶戀花她也同樣是盜用毛爺爺的,但此時用來答謝蕭逸的深情厚誼,倒再應景不過。
香香公主只覺着一案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甚是刺眼,站在蕭逸和沐之秋旁邊竟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只得緊咬下脣,不甘心地看着蕭逸,大眼睛裡涌動着濛濛霧氣。褚國特使和貼身丫鬟宮女前來扶她,都被她惱怒地推開了。
“啪啪!”蕭震天終於拍了拍手,“秋兒果然是我靜安王朝第一才女,所做的詩詞歌賦不但正氣凜然驚心動魄,還優美委婉字字珠玉。逸兒有你這樣的王妃,實乃我靜安王朝之幸啊!”
蕭震天很高興,雖說成就逸兒和香香公主有助於靜安王朝和褚國交好,但交好不代表靜安王朝要比褚國矮一頭。香香公主不過是個小姑娘倒也罷了,這褚國特使卻不知道什麼來頭,言行舉止竟也咄咄逼人,端得叫人討厭。親不親自家人,關鍵時候還是秋兒靠得住。看看秋兒作的那首《沁園春·雪》,豈是一首《高山流水》就能比擬的?
褚國特使皺皺眉,眼眸又暗了幾分。這沐之秋當真不簡單,連他都極爲感嘆,但他就不相信,這沐之秋還有三頭六臂不成?
“皇上說的是,靖王妃壯志凌雲才華橫溢,當真令人歎服。”話鋒一轉,笑道:“不過,只有詩詞歌賦沒有琴音,豈不可惜?不如靖王妃也爲我等演奏一曲如何?”
沐之秋在心中竊笑,這個時代的人確實不乏博纔多識之輩,但也當真單純好騙,自己隨便竊取幾首詩詞就能得到才華橫溢壯志凌雲的稱讚,要是清華北大的莘莘學子們穿越到這裡是不是個個都會被人頂禮膜拜?
簡直是欺人太甚,明明技不如人,還要吹毛求疵,當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蕭楠纔不怕她香香公主的驚世琴技,他的簫吹得未必會比她的琴差!
當下,蕭楠搶上一步,道:“你要聽曲兒何須我三嫂出馬?本宮給你演奏!”
香香公主登時由委屈的可人兒變成了乍起毛的小母雞,直着嗓子衝蕭楠嚷道:“本公主要嫁的人是蕭哥哥又不是你,誰稀罕你演奏?”
沐之秋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如此有喜感的兩個年輕人,若是能湊成一對倒也不錯。話說,她怎麼越看越覺得這香香公主的智商情商都和蕭楠十分登對啊?
蕭楠本來被香香公主擠兌的臉都綠了,正要發作,三嫂卻呵呵笑起來。他最佩服的就是三嫂,三嫂這麼一笑,他所有的脾氣登時都化成了虛無。竟破天荒地咬了咬牙,忍了。
沐之秋被蕭逸先前那六首蝶戀花激盪得心情大好,既然香香公主和褚國特使寸步不讓,她自然也不會白白讓蕭楠丟了面子。
擡眸對蕭逸莞爾一笑,道:“逸?你可還記得我曾給你哼過的那首《梁祝》?勞煩你撫琴爲我伴奏,爲妻便當衆作畫可好?”
你不是要比彈琴麼?彈琴她不會,但她可以找到槍手,所謂琴棋書畫怎麼也離不了畫是不是?作畫何需現場執筆?也可以搞點創新突破。既然香香公主都能用一副刺繡混淆視聽,又用精湛的茶藝創造氣氛,她不妨也效仿一下,讓這些賊心不死的古人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藝術。
一聽沐之秋要作畫,蕭楠氣也不生了,趕緊跑到案前去裁宣紙研磨。三嫂做了那八首詩之後,別說作畫,就算變成神筆馬良,蕭楠也不會懷疑。
沐之秋卻喚住他,輕輕搖了搖頭。
衆人皆愣,靖王妃不是要作畫嗎?既然要作畫,當然要裁紙研磨,這靖王妃不讓九皇子幫忙裁紙研磨,難道是想等着靖王爺給她裁紙研磨不成?
這要求也太狂妄了點吧?自古以來,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喪從子,都是女子侍奉伺候夫君纔對,哪裡聽說過夫君反過來伺候妻子的?但根據靖王妃走進金殿之後靖王爺的表現來看,別說給靖王妃裁紙,只怕當衆給靖王妃脫靴洗腳,靖王爺也會甘之若飴。
因此,愣過之後,衆人又不由地期待起來,心情竟有些雀躍。
蕭逸微微點頭,面上並不見有什麼表情,動作卻溫和輕柔,鬆開沐之秋便在一旁的琴案前坐下,“冬果!將本王前幾日用的那把琴取來!”
冬果應了一聲,才轉身,夜襲已將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