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清的頭皮都要炸開了,他從來沒有這般手忙腳亂過,但見之秋痛得死去活來,想去幫她卻又不知該怎麼幫,原本醫術高超的雙手,竟像新出生的嬰兒般笨拙毫無方向感,腦子裡一片空白,最後,索性死死握住之秋的一隻手呆愣在一旁。
“還不快去吩咐冬果準備熱水,杵在這裡作甚?”訓斥完上官雲清,老頑童又暗自嘀咕:“逸兒這兔崽子平素都在忙些什麼?明知道秋兒即將臨盆,怎地靖王府連個穩婆都不請?”
其實請穩婆這個事兒當真不能怪蕭逸,國醫府就住着兩位最好的神醫,沐之秋自己也是醫生,便是冬果,這些年修習的醫術也比穩婆不知強出多少倍,所以蕭逸幾次三番要請穩婆都被沐之秋拒絕了。怎奈今日實在太突然,一時間人人都有點反應不過來,蕭逸和雲清會是這種反應,沐之秋也不曾料到。
說實話,沐之秋從來不知道生孩子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情,是誰說有的女人生孩子能不叫的?你倒是親自來生生看?
她以前也幫助產士做過感染控制,每回看到產婦們在產牀上喊得死去活來還覺得有點誇張,此時,輪到自己,她才知,玩偶師的折磨她受得住,可,生孩子,她當真撐不下去。
她不是故意嚇唬蕭逸的,別的產婦生孩子陣痛一波一波上來,最起碼也要三四個小時,可是她的養水才破,便已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好像體內有無數的怪獸想要撐破牢籠衝出來一般,所有的感官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她並沒有暈過去,但見蕭逸不聲不響地倒了下去,心頭一痛,竟要坐起來。
老頑童正在替她止血,見她要坐起來,趕緊一把摁住她:“小祖宗,逸兒不礙事,你且先想着自己便好!”
被老頑童這般提醒,上官雲清才漸漸回神,掉了頭便往外衝,許是慌里慌張沒有看清楚路,臨出門時,竟一頭撞在了門框上,險些將眼淚撞出來。
老頑童不由暗暗叫苦。這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原還指望着雲清和逸兒能幫忙,此時才知,他倆竟是幫倒忙的。
沐之秋雖痛得七葷八素,但人還清醒着,眼下的情況着實不能算好。蕭逸已然指望不上,雲清關心則亂,哪裡還有半點平素的冷靜從容?師父雖淡定,但到底是個男人,在這種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讓師父一個人幫她接生當真不妥。
“師父!讓冬果來幫你……”
話音未落,便聽有人喊道:“之秋姐姐,我來助祖師爺爺幫你接生!”
門簾掀開,先後走進來兩個人,爲首的竟是月月,後面跟着冬果。
月月和冬果已穿上了隔離衣,順手遞給老頑童一套,月月動容道:“祖師爺爺,您快些穿上,之秋姐姐懷的乃是雙生子,無法自然分娩,必須剖腹產子。你來主刀,我和冬果姐姐且給你打下手。”
看着月月堅定的目光,再看看老頑童欣慰的眼神,沐之秋心頭終於一鬆。
滔天的倦意頓時襲來,所有的痛楚彷彿煙消雲散,脣角一彎,下意識地喚了聲“蕭逸”,便沉沉睡去……
蕭逸迷迷糊糊間聽見沐之秋在喚他,睜開眼睛的同時,人已撲至榻旁,雙手緊緊握住沐之秋的手貼到了臉上,淚珠已如洶涌的潮水從沐之秋的指縫溢出:“秋兒?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爲夫錯了……”
老頑童眼皮一跳,擡手便在蕭逸腦袋上狠狠一拍:“哭什麼哭,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怎地如此沒出息?我徒兒好端端地活着呢,沒得被你哭死了!”
許是覺得這話說得不太吉利,又道:“逸兒,你以後再哭吧!眼下趕緊同秋兒說話,切莫讓她睡着。雲清!你來給秋兒止血,隨時關注秋兒的血壓和心跳。冬果,你且去準備熱水和嬰兒的襁褓。”
再看一眼昏死過去的寶貝徒弟,老頑童眸中精光畢現,對月月點點頭:“我們開始!”
雖然用無數動物做過實驗,但在人身上實施剖腹產,老頑童還是頭一回。且這頭一回就是給自己的寶貝徒弟做,所以每一個步驟,他都做得異常小心謹慎。
好在月月的操作規範,動作嫺熟,絲毫不比雲清打下手來得差。
他二人有條不紊,其他人也各就各位,寢殿內雖緊張,之前的慌亂卻一掃而光。
第一個寶寶終於成功取了出來,老頑童眉開眼笑道:“是個小王爺!”
月月剛將寶寶接下,第二個孩子也被順利取出。
冬果笑着接過來:“還是個小王爺!”
二人同時將手裡的寶寶遞給蕭逸,哪想,蕭逸竟如同躲避蛇蠍一般喝道:“且拿遠點,丟出去也行!”
才喝完,又將嘴脣溫柔無比地貼住沐之秋的臉頰,輕聲道:“寶貝兒,沒事了,好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月月和冬果不由交換一下眼神,這般厚此薄彼,當真沒人性。
沐之秋的思維已有一半進入天堂,耳朵裡聽到的聲音皆像是夢幻中的聲音,除了腦子,被局麻的身體完全不屬於她自己支配。然而,蕭逸的這句話卻清清楚楚地傳進了耳朵裡,心頭一慌,已喃喃出聲:“不可,我的孩子,不能丟出去……”
老頑童最怕寶貝徒弟長睡不醒,便是上麻醉都不敢用量太多,此時聽見秋兒竟開口阻止逸兒,頓時眉開眼笑道:“沒事沒事,爲師不會讓他丟出去的。秋兒果真硬朗皮實,總算熬過來了!”
話音未落,上官雲清突然脫口道:“師父!之秋腹內只怕還有!”
雲清突然改口叫他師父,老頑童愣了一下,聽清楚他的話之後,只覺脊背陣陣發冷。還有?難道不僅僅是雙生子?目光不由自主便掃了一眼秋兒那條剛被鮮血浸紅的小內褲,難道,他當初的猜測,竟是真的?
秋兒曾告訴他,剖腹產子這件事全憑速度和經驗。他與逸兒趕過來時秋兒已然開始大量出血,先機怎麼都佔不上了。秋兒的腹腔內嚴重滲血瀰漫,哪裡還分得清哪個是寶寶,哪個是胎盤,哪個又是秋兒的腹腔臟器,他全憑精湛的醫術和靈活的雙手在秋兒的腹腔內纔將兩個小王爺取了出來。至於經驗,他的那些經驗到底都是在動物身上嘗試的,哪裡針對過人?
瞧着眼下秋兒的情形,可不是自己最怕的情況嗎?老頑童不由狠狠瞪了一眼身邊的蕭逸,沉聲道:“月月,你且讓開。接下來的事情,讓雲清來助我!”
上官雲清到底從醫多年,這兩年裡又和沐之秋朝夕相伴,對於現代醫學技術比老頑童強出許多,與老頑童目光相遇,便知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深吸一口氣穩下心神,也不分辨,手持止血鉗和紗布取代月月的位置,開始助老頑童仔細探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蕭逸只覺度日如今。心頭百感交集,灼灼的鳳目只死死盯住他的小女人慘無人色的蒼白麪容,雲清和老頑童手下的一片血色,卻是瞧也不敢去瞧。
半柱香過去,雲清和老頑童終於面上一喜,同聲道:“有了!”
眨眼間,兩個血糊糊的小人兒便被他二人從沐之秋腹中取了出來。
蕭逸大氣都不敢出,直到冬果將寶寶洗淨抱過來道“恭喜王爺,乃是兩個粉妝玉琢的小王妃”時,他才遲疑地扭頭看過去:“師父?雲清?完了嗎?秋兒腹中可還有?”
“還有?”老頑童脫口罵道:“你當我徒兒是豬嗎?一胎便能產下十個八個?兔崽子,若不是你存心算計她,她哪裡會遭這樣的罪?”
上官雲清已開始幫沐之秋縫合,聽見蕭逸的話,不由冷冷瞧他一眼,道:“幸虧之秋沒事,寶寶們也好。蕭逸,算你命大,否則,我上官雲清就算變成厲鬼,此生也要手刃與你。”
話雖說得狠辣陰毒,聲音中卻充滿了欣喜和寬慰。蕭逸喉頭一緊,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衆人七嘴八舌還說了些什麼沐之秋已然聽不清楚了,但有一點她感覺得到,也聽見了,那就是她一次性生了四個,兩男兩女。
老頑童果真沒有說錯,她真的是隻豬,一胎生四個,簡直是天方夜譚。
這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她一定會去申報星光大道,讓全世界都來見證一下她這個媽媽有多麼牛逼。
心頭明白如鏡,難怪從褚國回來後雲清始終如此緊張,左右看見蕭逸都不順眼。難怪蕭逸特別留心她腹中的孩子,每每見她懷孕辛苦都會流露出莫名其妙的愧疚。難怪在懷孕初期,她無論做什麼師父都會橫加阻止。原來竟是這樣,原來他們三個早就知道她腹中所懷不僅僅是雙胞胎,而是四胞胎。
話說,這個不能怪蕭逸好不好?誰能控制這種事呢?
她的夫君果真是個強大的妖孽,便是令她懷孕也如此強悍霸道,人家一次只懷一個,她竟是四個。呵呵!當真好!別人一輩子都生不完的孩子,她一次性全解決了。
總算塵埃落定,她終於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一覺了……
待沐之秋醒來時已是第三日的傍晚,一睜開眼便對上蕭逸含血擔憂的雙眸。
才衝他笑笑,蕭逸眼圈一紅,已將沐之秋緊緊抱入懷中:“秋兒?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以後,這輩子,你再也不能離開爲夫了!”
愣了會兒,才伸出手撫上蕭逸鬍子拉碴瘦得脫了形的臉頰,問道:“你怎麼了?我不過是生個孩子,你怎地變成了這樣?”
“秋兒已睡了整整三日,爲夫,爲夫……”說到這裡,蕭逸的聲音已然哽咽:“爲夫還以爲這輩子秋兒都不會醒來了呢!”
哦!她竟睡了整整三日,怎麼這麼能睡啊?便是在二十一世紀,剖腹產生完孩子好像第二天也該醒了,她怎麼會睡三日?莫不是師父和雲清怕她遭罪太多,給她加大了麻沸散的劑量?
“這三日裡,你可是一直都沒有閤眼?”
“唔!不止是爲夫一人,雲清和師父也沒有閤眼,還有岳父、二哥、九弟和冬果,還有夜襲、沐雷、沐雨和楊崢,還有……”
噢!這是怕她斥責他,所以才找了這麼多人墊背麼?
“唉!你如此作踐自己的身子,萬一累病了怎麼好?你可是想讓我心疼死麼?”
“秋兒!”將臉埋進沐之秋的頸窩,蕭逸顫聲道:“寶貝兒?你怎地對我這麼好?爲夫不配!”
“呵呵!傻不傻啊你?你是我夫君,我不對你好,應該對誰好啊?你都不配,那還有誰更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