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走過去,非常自然地在砧板前坐下。
然後,將砧板上的東西拖過來,舉起殺豬刀用力劈砍起來。
那東西是堆肉,或者是個人。
紀青靈認得,那是李氏曾經的丈夫——李屠戶。
“你……在做什麼?”紀青靈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發抖。
李氏擡頭,奇怪地看她一眼,道:“讓他死得更徹底一點。
我聽說,剁碎了就不能再投胎。
即便投胎了,下輩子也只能變成豬,被人宰殺。”
拼命壓制住不斷上涌的噁心,紀青靈儘量讓自己不去看李氏刀下的那堆肉。
“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並沒想過要殺他,這麼多年都這樣過來了,習慣了。”李氏答非所問。
紀青靈皺皺眉,再問:“你是怎麼殺他的?”
“哦!是你說阿鳶是自殺。”李氏終於停下來。
她的表情變得很茫然,帶着點憐惜和不捨,卻依然答非所問,“她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非常聽話。
我從來都沒聽她抱怨過,我以爲她願意這樣。
可你說她是自殺,她爲什麼要自殺呢?”
紀青靈愣住。
“原來她受不了,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她痛恨這個爹爹呢……”
“李屠戶不是阿鳶的親生父親?”
“當然是,所以我纔會搞錯,以爲她是願意的。
可她不願意……”有點無措地看着砧板上的肉,李氏的聲音很低:“她自殺了,那他爲什麼還要活着?”
所以她殺了李屠戶,所以她在女兒被糟蹋了至少兩年時間之後,殺死了這個禽獸不如的爹爹?
這個女人,她是人嗎?
紀青靈突然覺得,昨天的那些石頭和臭雞蛋,砸得一點都不冤枉。
“你一定覺得我瘋了吧?可是,我們那裡都這樣!”
“什麼意思?”紀青靈脊背一寒。
李氏卻衝她笑笑,然後,她又低下頭想了會兒,說:“我聽他們說紀五小姐說阿鳶是自殺的,所以我就問他。
他承認了,還是和平時一樣暴躁,邊打我邊衝我嚷嚷。
他說,那晚他跟着阿鳶,是阿鳶故意把他引到池塘邊去的。
他什麼都來不及做,阿鳶就用一根竹竿溺死了自己。
我知道他沒有撒謊,所以我就去六扇門把阿鳶接回來了。”
“你在去接阿鳶回來之前,就設計好了謀殺他?”
“嗯!”李氏點點頭:“他看見阿鳶自殺,卻不去救她,所以該死。
我知道他愛喝酒,但也知道他從不喝醉。
他其實很膽小,只有喝了酒,他纔敢對阿鳶那樣,也纔敢給豬吃那些藥……”
“什麼藥?”
“讓豬暴躁發狂的藥,他說,豬吃了以後會不停地跑動。
那樣的豬,宰殺後的肉纔會好吃。
所以,這條街上,我們家的豬肉賣得最好……”
紀青靈突然覺得,不止是李屠戶,這個女人,也應該被豬咬死,她,下輩子也應該做豬。
她突然對審問這個女人失去了興趣。
在李氏的眼睛裡,李屠戶那般殘忍地糟蹋阿鳶,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之所以殺死那個禽獸,乃是因爲他沒有及時將沉在池底的阿鳶拖上來。
“你要走了嗎?”李氏突然站起來,手裡依然拎着那把滴血的殺豬刀:“我還沒有講完。”
“我……”不想聽了。
“你還是聽聽吧,也許,我們兩個有點像!”
我勒個去!哪裡像了?她和李氏哪裡像了?她很正常好不好?
丫的是近視眼嗎?
紀青靈很想走,趕緊離開。
可是,李氏的眼睛裡流露出異常的渴望,讓她產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是李氏唯一的傾訴對象,甚至,是李氏唯一的精神寄託。
這世上最艱難的,不是你創造了驚天秘密。
而是,你得知了一個驚天秘密,卻不得不永遠保持沉默。
終於,紀青靈點點頭:“你說吧,我聽。”
李氏鬆了口氣,討好地衝她笑笑。
她重新在砧板前坐下,拿起殺豬刀繼續劈砍那堆肉。彷彿不這樣做,她就沒辦法說話。
“我知道阿鳶的死讓他害怕了,因爲他忘了給豬喂藥就跑出去喝酒。
所以我幫他給豬餵了,只不過,我把藥量增加了好幾倍。
他平時喜歡把藥摻在豬食裡,我就全攪進了水裡。
我把所有的豬食槽子都拖到豬圈中間掀翻,這樣,豬就吃不上食,只能喝水。
然後,我把黃金酒壺吊在樹枝上……”
“黃金酒壺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李氏想了想,垂下頭道:“那是我的嫁妝……”
沒等紀青靈接嘴,她又道:“那棵樹就長在豬圈邊上,酒壺很重,把樹枝拉得很低。
豬食槽子裡什麼都沒有,豬不會過去。
所以,樹枝也不會被碰斷。
他喝再多酒晚上也要回家,因爲他惦記豬,他要給豬喂藥。
只要他去豬圈,就一定會看到那個黃金酒壺,那裡面有上好的女兒紅,很香。
他一定受不了酒香味,勢必會翻牆進去。
可是,豬都餓瘋了,會咬他。
我沒想到他會吐,更沒想到豬會最先咬他的臉。
畢竟,臉很重要……
我以爲,他會像阿鳶那樣死去,臉朝上,躺在爛泥裡。
我把所有的事情佈置好,感覺萬無一失了,纔去鄰居家借了草蓆,揹着阿鳶出門。
我不敢太早回來,害怕他打我。
一直到有人跑去亂葬崗子告訴我,他被豬咬死了,我纔敢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