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腳觸到堅硬的地面時,紀青靈她愣了一下。
敏感地察覺到她的僵硬,沈墨白輕聲道:“如果後悔,現在上去,還來得及!”
沒有回答沈墨白的話,紀青靈辨明方向,直接彎着身子鑽了進去。
沈墨白微微一怔,跟上去。
紀青靈不是第一次來這個井底,所以對地形並不陌生。
一走到開闊處,她便直起身子,根本不用沈墨白吩咐,已從袖袋中摸出火摺子將洞壁上的油燈點燃。
洞內和去年她將沈墨白帶出去時沒有什麼兩樣,粗大的玄鐵鎖鏈胡亂堆放在地上,到處都是腐敗糜爛的氣息。
唯一不同的是,沒有了變成獸的沈墨白,這裡不再有血腥味。
“我從小就被鎖在這裡,鎖了十五年。
一直和井底的老鼠、爬蟲作伴,所以,我是個骯髒的人。
青兒?你確定要和我這樣見不得光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
自從沈墨白以真面目面對她開始,他便自稱爲夫,從不離口。
可是今晚,從下榻到現在,他沒有對她說過一次爲夫。
“你到底想說什麼?”定定地瞧着他,紀青靈的眼眸中帶着濃郁的譴責:“誰允許你說自己是個骯髒的人?誰給你的權利?
沈墨白我告訴你,就算你是井底的老鼠和爬蟲,我也認定了你,你是我愛的男人,是我的夫君,是我這一生一世都要不離不棄的人。
除非,你不要我了……”
她本來還想說,你若是不要我了,我自然不會讓自己苦哈哈地過一輩子,自然還會再重新找一個心愛的男人快快樂樂地過一生。
但顯然,沈墨白已猜透了她的意圖。
所以,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便急急地打斷她:“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你還問?白癡啊你?
衝他狠狠摔個大白眼,紀青靈咬牙切齒。
許是她嬌憨的模樣太惹人憐愛,沈墨白輕嘆一聲,終於攬她入懷:“小傻瓜!你可知爲夫是誰?將來,你會後悔的。”
言罷,不待她反駁,他已重重地吻下來。
這個吻不同於往常的任何一個親吻,急切中帶着一絲不確定的試探,不甘中隱藏着太多太多的無奈。
紀青靈突然有種感覺,這個男人想離開他。
她要抓緊他,讓他沒有辦法,永遠都捨不得,也不能離開她。
一吻罷,她仰頭看他,眼眸比天上的星子還要璀璨:“你是想,在這裡,和我圓房?”
沈墨白一下子傻眼了,他的小女人怎麼這麼軸?怎麼這麼好?
她其實也是害怕的吧?他的青兒如此聰慧,如此洞察秋毫。
所以,今日醒來之後,她時時刻刻惦記着和他圓房,時時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想要他。
她是不是也怕自己會後悔?所以才破釜沉舟,不給自己任何回頭的餘地?
看見沈墨白促狹的眼神,紀青靈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兩下。
好吧!她是個厚臉皮的女人,她很飢可,她迫不及待想要和他生米煮成熟飯。
隨便他怎麼認爲,總之,只要這個男人不要總想着逃跑,不要總想着離開她就好。
“既然你不想在這裡和我圓房……”她舔舔嘴脣,漲紅了臉看向他:“那,你想在哪裡?”
“咳咳!”不大自然地清清嗓子,避開她灼灼的目光,沈墨白牽着她往深處走去。
其實這個洞不大,便是這般掃過去,都能將所有角落盡收眼底,紀青靈不知道他還要帶她去哪裡。
可是,當沈墨白在最深處的洞壁上打開一道暗門時,紀青靈驚呆了。
扭頭,看向他呆愣愣的小女人,沈墨白向她伸出手:“已經走到這裡,就沒有退出去的理由。
青兒,過來!”
沈墨白的聲音不大,但卻異常霸道,帶着漫天的冷意。
紀青靈心頭一凜,腳步已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她沒想逃,從來沒想過。
但是,她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扇門後面不是阿里巴巴的寶藏,而是,潘多拉的盒子。
她所要面對的,乃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面對過的艱難。
看着他的小女人面色慘白,沈墨白的眸中滑過一絲不忍。
但他沒有收回手,而是固執地看着她,固執地把手伸向她。
紀青靈也沒有退縮,她把手伸出去,在握住他的那一瞬,心突然安定下來。
她在怕什麼?在擔心什麼?
便是獸的沈墨白她都能接受,那麼,還有什麼是她不能接受的?
心頭豁然開朗,仰頭衝他甜甜一笑,紀青靈調皮地擠擠眼睛:“墨白?你輸了,這輩子你都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話音落,她已經率先邁步走了進去。
沈墨白愣了一下才被她拉進去。
屋子裡很黑,但很快,沈墨白便點燃了洞壁上的一盞油燈。
待看清楚屋內的擺設後,紀青靈懸着的心重重地落地了。
“你帶我來,就是想看這裡嗎?”垂下頭,她羞澀得不敢看他:“這兩張榻雖然看起來很髒,但是,比外面乾淨。
你想在哪張榻上……”
“嗯?”
沈墨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待明白她在說什麼後,眼圈一紅,竟有閃爍的星光滑過。
裝作沒看見,紀青靈吸吸鼻子往榻邊走去,仔細打量起來。
不過是個四五十平米的房間,榻鋪桌椅都很齊全。
甚至,在角落裡,還堆放着一些木頭雕刻的兵馬刀劍玩具。
紀青靈在一張榻上坐下來,她終於不再東拉西扯了。
她知道,沈墨白最後的審判就要來了。
她在等,靜靜地等待他的宣判。
沈墨白走過來,在她對面的榻上坐下。
凝視她良久,才道:“你坐的這張榻,小時候是我的。
而我坐的這張,小時候是他的。”
紀青靈沒有動,她靜靜地聽着,但廣袖下的雙手已緊握成拳,尖銳的指甲已深深扎破了掌心。
“我不知道二叔是在我幾歲時將他帶回來的。
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和我在一起。
二叔和爹爹對他很好,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
甚至,有時候,二叔和爹爹對他,比對我還要好。
我有什麼,他就有什麼,我們是最好的玩伴
可是,二叔和爹爹不許他到地面上去。
那時候,爲了和他在一起,我便央求二叔在這裡給我也擺放了一張榻。
我覺得,那樣,我和他就能在井底共存。
我們可以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讀書,一起習武,一起睡覺。
我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同樣,也視他爲我的兄弟。
我沒想到,這張榻一放,我就要在這裡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