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日子便過了半個月,城南的事情由大變小,作惡的人被抓住了一批又一批。只是礙於喬家的權勢,北堂策並沒有全盤將喬家端了。
夜煌三次向聖上覲見,聖上都拒見。但恩賜卻一批接着一批,說是夜煌領導有方!治理有德!
北堂妖在接聖旨的時候不小心笑了一聲,只因誰都聽得出皇上的敷衍了事,他還要佯裝大方。讀聖旨的公公炸了毛,連聲叫道:“誰在笑誰在笑?給咱家站出來!”
沒一人搭理他。
北堂策揚聲叫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聲起,就有人立即接着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重重遮蓋之下,公公也沒辦法繼續搜查那個偷笑的人。他回頭再想想,又覺得像是自己的幻聽,在座都是大老爺們兒,誰會笑得那麼娘?
搖了搖頭,他道:“請夜王爺接旨吧!”
夜煌走上前,“臣謝過聖上!”
公公琢磨了下他從始至終都沒跪的舉動,輕咳了兩聲,還是什麼都不說了,將聖旨交到夜煌手上,他甩了甩浮塵就離開了。
北堂妖跟着北堂策站起來,今兒要不是她躲閃不及,被北堂策抓來跪聖旨,她絕對不會跪!
東陵國皇權不穩,內有皇子和外臣虎視眈眈,外有強敵張開血盆大口,誰還有閒心跪東陵國的皇帝?倒是夜煌……他是聖上親封的異姓王,據說是救了皇帝的性命,才得了皇帝的恩准不用下跪。但事實誰知道呢?北堂妖唯一清楚的就是,夜煌對整個東陵國,也懷有不小的野心!
“瑤兒,過會兒的慶功宴你也留下來,這功勞也有你一份。”北堂策道。
北堂妖微微一笑,應了聲:“好。”
入夜,慶功宴正式開始。大理寺大都是文官,也有幾名武官,此刻羽林衛也在,就在後堂擺了十幾桌宴席,一羣大老爺們樂得上躥下跳。
北堂妖靜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淡然飲茶,望着北堂策都與人觥籌交錯,神情驕傲,心裡便安穩了下來。
酒過三巡,北堂妖吃了些東西墊了肚子,便退出去準備找個安靜的地方歇歇。
“瑤兒,你去哪兒?”遙遙的,北堂策的嗓音傳了過來。
北堂妖腳步一停,她回過身,便和高座之上,安然坐着的夜煌對上了眼神。他面目冷清,卻不跟她一樣看似與周圍人格格不入。
微微一怔之間,北堂策微紅的臉龐映入她的眼簾。
“瑤兒,你過來,這是你小時候經常追着喊的承志伯伯,你還記得嗎?”北堂策拉着柳承志來到北堂妖眼前,邊說邊笑道。
北堂妖知道他醉了,便衝着柳承志道:“抱歉,我乾爹醉了,神智有些亂。”
柳承志何等大度的人,他只是擺擺手笑道:“無妨,跟你乾爹相處了這麼多年,我都知道的,他喝醉了酒就愛亂說話,還把你看做了妖兒,真是該打!”
瑤兒和妖兒,在所有人眼中,都不是同一個人。
北堂妖輕輕勾起脣角,淡笑道:“妖表姐已經過世了,乾爹也只有趁着醉酒的時候懷念一下她。”
聞言,正倚在北堂妖肩頭的北堂策擡起頭叫道:“胡說,妖兒沒死!妖兒活得好好的呢!”
柳承志臉色微變道:“北堂姑娘,他說的……”
“都是些瞎話。”北堂妖淡淡道:“柳寺卿,你知道的,我乾爹喝醉之後是有些神智混亂。”
“哦哦,借酒抒情,我都懂!”柳承志邊說邊笑,但臉上卻寫得很明顯,他也不信北堂妖的話。
北堂妖沒死,是會在都城內攪起一番騷亂的!別說上官家,就連皇族都要重新將目光落在她身上。想當初,要不是上官寒搶先一步奪得了北堂妖的芳心,兩位皇子都會用力爭取一番!
若是北堂妖沒死……她與上官家的婚約不見得算數,各方各派都會重新盯緊她。雖然她的名聲已經不那麼好了,但北堂家的勢力擺在這兒,誰得到了北堂妖,就等於是得到了北堂家所有的勢力!試問,誰不蠢蠢欲動?
北堂妖更是知道,這柳承志,是上官家的人!
“瑤兒,你掐我做什麼?”北堂策嘟噥着往北堂妖身上倒去,眼見着全部重量都要壓在了北堂妖身上,半路卻被人攔住。
“左相喝多了,來人,扶他下去休息。”這個嗓音清淡溫潤,似乎和其主人的氣質不符合。
北堂妖淡然擡眸,拉住她的北堂策已經被夜煌全盤接管,他又將北堂策交給兩個寺卿扶他回房,一雙黑峻峻的眸子緊緊盯着她,好像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北堂妖自然是寵辱不驚,她微微福了一福,道:“多謝夜王爺的好意,民女就先去服侍左相了。”
柳承志在一旁笑道:“北堂姑娘別見外啊,你跟夜王爺也認識了許久,怎的還如此拘禮?再說了,夜王爺如此丰神俊朗,你瞧着他,難道沒有一絲絲的心動嗎?”
北堂妖回答得很乾淨:“沒有。”
她的語氣漸冷,更是直接扭頭就走。
夜煌卻站在她離去的道路上,將她的前路堵得死死地。
他淺淺勾脣,輕笑道:“北堂姑娘,這一番抓住那些爲非作歹的人,你功不可沒,本王要敬你一杯。”
北堂妖皺起眉頭,她還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麼?這個夜煌,劣性又犯了,就想讓她出醜!
“夜王爺過譽了。按道理來說,夜王爺敬酒,是小女子的榮幸。只是小女子不能喝酒,哪怕是一口也不行,還請夜王爺見諒。”北堂妖表面上客客氣氣,但已經將身上全部的棱角都露了出來。
夜煌最喜歡看她鋒芒畢露又扮豬吃虎的模樣,心裡明明很高興,嘴上卻道:“哦?這是爲何?難不成是北堂小姐不給本王面子?”
北堂妖在心底暗罵一聲,早知道就不提供這麼多情報給夜煌了,叫他現在嘚瑟的!
“夜王爺多慮了,是民女不會喝酒,也不能喝酒。便是沾上那麼一滴,民女的肌膚便會猶如火燒一般。”
這結果已經說得很嚴重了,但北堂妖知道,夜煌還會繼續糾纏下去,就好比此刻,他已經端起了兩杯酒。
北堂妖咬着牙根不說話,她擡眸掃了夜煌一眼,忽而笑了,笑意那麼溫柔又乖順,直直將柳承志都看呆了。
“夜王爺真要欺負民女,民女也不得不從。只是喝下這杯酒,民女付出的代價不小,夜王爺卻千杯不倒,這可不公平。夜王爺說對不對?”她眼底有慧黠的光芒一閃而過。
夜煌微微眯起眼,心中便是暗笑,他道:“你想要如何?”
“不如這樣,我喝一杯,王爺喝上一罈,如何?”
她說的一罈,可是實打實的一罈。一酒罈的酒足有五斤,這麼一下肚,夜煌準要撐炸了。
北堂妖就是這個心思,夜煌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夜煌好過!
短暫的一怔過後,夜煌笑了出聲,一旁的柳承志更是大笑道:“好一個喝一罈!小姑娘,你可知你在和誰說話?夜王爺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別說是一罈,就是三五壇,也不在話下!”
柳承志吹的牛,夜煌沒打算理他。
他只盯着北堂妖的眼睛,他只是在想,那一雙看似對何事都漫不經心的鳳眸若是紅了起來,該是如何的盛景!
“你說的話,可當真?”他啞聲說道。
北堂妖怡然自若道:“肯定當真。”
“來人,拿酒來!”
豪氣千雲,他直接抓起了酒罈對着灌。北堂妖拿着酒杯在一旁站着,不說話,也不喝酒。
柳承志一看這就不對了,北堂妖不喝,夜煌不是吃虧了?!
他忙道:“北堂姑娘,你怎麼不喝呢?”
北堂妖瞥他一眼,冷冷靜靜地說道:“我等夜王爺喝完不可以嗎?”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罈酒喝得乾乾淨淨,夜煌當空放下酒罈,臉色也未變,只是脣角沾着些酒液,卻更顯他的風姿!
他衝北堂妖揚了揚下巴,道:“到你了!”
北堂妖眨了下眼睫,忽而擡手,將手裡的酒倒進了夜煌的那個酒罈裡!
圍觀的人都震驚了,“這算什麼?不是說好王爺喝一罈,你就喝一杯的嗎?我們王爺多吃虧啊!這樣不行!”
北堂妖氣定神閒地挑了挑眉,道:“這一罈酒夜王爺都喝完了,又怎麼會在意這一杯酒?夜王爺,你還會與民女過不去嗎?”
她問話的時候眼神那麼澄澈,明明沒喝過酒,卻像酒一樣醉人。
夜煌啞啞地開口道:“本王暫且放過你。”
北堂妖聳肩一笑,自顧自走向北堂策所在的廂房。
從熱鬧處到安靜處,她沒有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麼,只是獨自一人,正要推開廂房門的時候,身後席捲起了一陣風。
她聞見女兒香的味道,這股酒氣,怎麼那麼熟悉呢?
北堂妖回了個頭,卻於黑暗之中,望見了她此生再難忘的景象。
衣袂翻飛,風聲作響,黑袍如雲似火,將她包裹在內。
北堂妖聽見自己恍惚的聲音:“夜煌……”
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