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妖早早回到北堂府中,她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府裡的人少了一大半?
換下髒了的衣裙和布鞋,北堂妖又梳過了一個髮髻,照例是斜插一根木頭簪子,只是她喜歡的木蘭花圖案簪子已經被夜煌拿走,她只能隨便拿了一枝,卻毫無喜歡的心意。
做好這些,她又去了飯堂,這時候韓晨和家寶應該都在吃飯,她估摸着時辰進去找他們,正好看到飯堂空無幾人的場景。
“韓晨,這是怎麼回事?府裡的家丁都去哪兒了?怎麼都沒人吃飯?”
韓晨打見到北堂妖開始就是一副淡定的神態,直到他把事情一說,也仍舊沒有暴露出焦急的神態。
北堂妖越聽越是皺眉,原話一字一句都在她肚子裡,她咀嚼一番,努力找出其中的關鍵點。
“今早辰時一刻的時候,素雲和雅表姐一同去幹爹那兒告發我,說我沒經受住誘惑與人私通。這事情對北堂家影響太大,乾爹本想自己一人來尋我,結果被雅表姐鬧得滿府都知道了這事情,纔有了整個北堂府傾巢而出去找我的事情。”
北堂妖長舒了一口氣,心情有點沉重,她說道:“雅表姐真是瘋了,這種事情都做的出來。”
韓晨揚揚脣角,餵給家寶一口蛋羹,說道:“二小姐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小姐要當心。她已經動手了,就一定會有下一次,你萬萬小心着,不要吃了虧去。”
北堂妖目光一動,笑着問道:“那今日早晨我失蹤了,你怎麼不去尋我?”
“那時候家寶還沒睡醒。”
韓晨眼看着北堂妖一拳就要下來,忙改口笑嘻嘻道:“我這不是聰明嗎?知道小姐有大能耐,能化險爲夷,纔沒有追過去。更何況,小姐的事情很隱秘,我若是知道了,說不定會被滅口呢。”
他最後一句話實在是玩笑話,不過北堂妖想了想,要是他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可能真的要跟她籤生死約了。
“錦靈呢?”北堂妖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最爲奇怪的地方。
按道理來說,錦靈知道她是誰,也最爲關心她,怎麼聽說她出事了,反倒一聲不吭地不曾前來?北堂妖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韓晨和家寶對視了一眼,二人都不忍告北堂妖事實,在眼神交流之中,韓晨忽然被北堂妖一拍肩膀。
她冷凝着嗓音,如同臘月飛雪。
“錦靈在哪兒?”
韓晨沉默,他和家寶都生活在下人區,自然知道錦靈的情況,他只是不知道應不應該跟北堂妖說。
也罷,說就說吧,反正北堂妖和北堂雅的樑子已經結下了,再多一樁也無妨。
韓晨如實將錦靈昨夜被北堂雅打了一巴掌以及夜裡被罰守夜直到天明才睡的事情告訴了北堂妖,後者一直垂着視線沉默。
然而沉默之中,暗含殺氣。韓晨都感覺到了空氣中的爆炸因子,彷彿下一刻北堂妖就要跳起來發狂。
但她什麼動作都沒有,她只是緩緩一笑,面無表情地望着前方,吐出一句:“本小姐都不捨得輕易磕着碰着的人,她竟然敢動?”
韓晨知道北堂雅完蛋了。
家寶拉拉他的衣袖,眼神看向蛋羹,意思很明顯--繼續餵我!
韓晨忙蹲下身繼續喂家寶,但他卻用餘光一直注視着北堂妖。
北堂妖站了會兒,似乎是在平定情緒。她終於擡步走人的時候,韓晨聽見她說:“別人若是沒理由地欺負了你們,不要顧及我的面子,只管狠狠地揍他們一頓。”
韓晨默,家寶也默。隨後,韓晨噗嗤一笑,輕聲應下:“好,我知道了。”
北堂妖十分淡定地用過了早飯,又在後花園轉了轉,時辰越來越晚,她終於佯裝知道了自己“失蹤”的消息,忙派丫鬟前去告訴北堂策。
“不過我現在要去醫堂了,你與乾爹說清楚,可別有紕漏,清楚了嗎?”北堂妖雖是溫聲細語,可那氣勢,實實在在的全是殺氣啊。
小丫鬟嚇得抖抖索索,完全沒想過北堂妖是那種嚴肅起來很要人命的人!
一刻鐘後,北堂妖終於趕到醫堂,陳周之已經等候她多時,一聽見女子邁動步伐的聲音就擡起了頭,眼神不喜不怒,然而卻實在有些不悅。
“治病救人的時候,允許你遲到嗎?”陳周之聲音有些嚴厲。
北堂妖沉默,目光落在他扎針的動作上,輕聲說道:“抱歉,都是我的錯。”
陳周之手一抖,旁人都只當他是被氣得手抖,卻不曾想,陳周之心裡想的分明是--
這下玩大發了!夜煌要是知道他對他女人嚴詞厲色,一定會宰了他的!
然而沒有臺階他也下不來,陳周之一邊抖一邊扮演壞人,表情冷漠,嗓音如同啐了冰沙。
“都是你的錯?你以爲你是什麼人,有多少能耐擔得起這個後果?聖上發怒,你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陳周之冷哼道。
死定了……夜煌絕對會宰了他的……聖上算個屁,最恐怖的還是夜煌啊!
北堂妖垂目道:“陳妙醫,我覺得你最好繼續診治,病人都要被你嚇暈了。”
我擦,什麼鬼?
陳周之在心裡嘟囔:這女子的情商也太高了一點吧!轉移話題的能力這麼好?!早說嘛,給他找個臺階下不就沒這麼多事了?
陳周之一邊想一邊露出高冷的表情,說道:“去給我再取一副針來。”
北堂妖緩步去了。
陳周之轉回目光落在眼前的病人身上,再度和顏悅色道:“別怕,我會很輕的。”
他笑露出的兩排牙齒,流露着森森冷意,病人嚇得一抖,忙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老天保佑,可別讓他也栽在這兒。
一上午的光陰悄悄溜走,陳周之不停指揮着北堂妖做這個做那個,北堂妖都一一接受。弄到後來,陳周之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嘟囔道:“她是不是變傻了?就衝她讓王爺吃過的悶虧,怎麼着也不該是這麼好相處的人啊!”
北堂妖做完最後一件,在臉盆裡洗乾淨手,道:“陳妙醫,我要回府用飯去了,待我午睡半個時辰我再過來。”
陳妙醫繼續裝不善:“等你睡完都到下午了,醫者父母心,你乾脆也別回去吃飯了,在這兒跟我一起吃,待會兒還要繼續爲病人診治呢。”
北堂妖才懶得搭理他,“我乾孃一人在府裡用飯,我不放心。”
“到底是乾孃,還是親孃?”四下無人,聽見陳妙醫清清淡淡的一句,北堂妖瞬間挺直腰背。
她同樣回以一個冷靜的眼神,道:“乾孃親孃又何妨?”
她只有一位孃親,那就是藍素!
陳妙醫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北堂妖也不動極其坦然地任由他打量,才道:“我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回去吧回去吧。”陳妙醫擺着手,一臉的無可奈何。
北堂妖擦乾手上的水珠,從醫堂正門出去,然而一擡頭的時候,她怔住了。
“乾爹!”北堂妖忙奔下去,北堂策長手一攬,強忍着擁她入懷的衝動,扶住了她的雙手。
“瑤兒。”千萬聲哽咽,最後融合成這一句。
北堂妖心裡鈍痛,她張了張脣,吸了好幾口涼氣才平復下心情,說道:“乾爹,您在這兒等很久了?”
看北堂策額上的汗珠,還有曬得微微發紅的肌膚,北堂妖一陣心疼。
北堂策卻搖了搖頭道:“沒多久,一個時辰左右。”
北堂妖嚥了咽嗓子,嗓音微啞道:“那您爲何不進去?”
北堂策聞言笑了,緊緊握着她的手,溫聲說道:“瑤兒喜歡人間淨土,我便給她留一塊兒地方讓她自由,這是爲父的心意,你開心嗎?”
北堂妖只覺心裡酸澀,眼淚要奔涌而出,北堂策按了按她的手心,輕聲安慰她道:“瑤兒莫怕,爹爹還在一日,必然保護你一日。”
他的瑤兒,也是他的妖兒……
北堂妖用力點頭,上了後頭的馬車,隨着北堂策回府去了。
另一邊,錦靈正替北堂雅揉着腳心。北堂雅一身髒污,連發髻也亂了,她歪坐在塌上喘氣,眸光陰狠毒辣。
“錦靈你沒吃飯啊?力氣不會大一點嗎?”北堂雅踹了一腳錦靈,惡聲惡氣道。她現在完全不想收服錦靈了,就想折磨死她。如同北堂妖這些年對她的碾壓一般,她要錦靈也痛不欲生。
錦靈本就是被素雲強行被窩裡抓出來的,正困得眼皮打架,壓根沒注意到北堂雅踢過來的動作。這結結實實的一腳踢在錦靈的心窩上,她簡直想哭到了極點!
哪有這樣欺負人的?往來北堂妖總是禮讓着北堂雅,只因北堂雅是她的妹妹,她就從不曾跟北堂雅爭搶什麼。可老爺和夫人是明眼人,疼愛溫柔善良的北堂妖更是常態,她北堂雅打小也沒受過什麼欺負啊,怎麼就長歪成了這樣?
北堂雅冷冷俯下身去,染着玫紅丹蔻的手指輕擡起靠躺在地的錦靈的下頜,她眸光冷寒。
“錦靈,北堂妖已死,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奴僕。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死,你就死。”
錦靈瞳孔微縮。
北堂雅瘋狂大笑,拍了拍掌心道:“叫阿福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