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然進屋拿人, 沈寂溪有些莫名其妙,待韓荻的親隨小四與他說明了緣由,沈寂溪更加不明所以。
韓荻與方敬言有仇麼?無緣無故連房內之人是誰都不問便下令杖責。不過眼下韓荻不在, 連個能爲他說話的人都沒有。
先前隨着方敬言而來的士兵, 因得了方敬言的命令, 不敢有誤, 壓着沈寂溪便欲往刑房去。
沈寂溪哪裡抵擋得過, 不過關鍵時刻腦內靈光一現,想到了詹荀。臨被帶走前,他急急的囑咐小四道:“你去尋詹參將, 告訴他我是沈氏醫館的先生,讓他來救我。”
小四聞言雖然不解, 但仍然急匆匆的去了。人雖然是方敬言下令要打, 但若真打出個好歹, 終歸也是因爲自己守護不利,待韓荻回來確實也無法交代。
詹荀與章煜趁着夜色在軍營裡踏雪, 因着兩人心中都不算暢快,一時倒也不顧及寒冷。
方敬言打人之令一下,便有士兵來報了。畢竟方敬言並非軍中之人,雖有官職在身,也不過是仗着章煜的面子, 有些我行我素。章煜自然是派了人跟着他, 免得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不過若無大事, 他便任由對方的性子, 不會阻攔。
章煜聽聞此事有些哭笑不得,半晌後對那士兵道:“二十軍棍也要不了人命, 回頭支一些銀子好好安撫一下那個大夫。畢竟是韓先生找來的人,不要讓他不痛快就是。”
那士兵領命而去。
“方大人好端端打一個大夫做什麼?”詹荀不解的問。
章煜苦笑一聲,道:“敬言沒見過韓荻,並不知房中之人是不是他。尋個由頭將人打一頓,若打的是韓荻,他想必也算出了心頭之氣。即便打的是韓荻請來的大夫,也算間接給了人家一個下馬威吧。”
“方大人……原來也有這般不穩重的時候。”詹荀不由失笑道。
“此事原也怪我。”章煜嘆了口氣道:“沒想到敬言突然來北江,有些措手不及。也是我例來對他太過縱容,才讓他不知道約束自己。”
詹荀一臉幸災樂禍的道:“人也打了,氣也該消了。不過,韓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天色已晚,想必也快了。”
章煜聞言便一個頭兩個大,自然無心和他玩笑,便改道回了住處。
詹荀回到住處,見臥房裡的燈已經滅了,想必武櫻已經睡了。他在外頭徘徊了片刻正欲離開,他的一個親兵跑過來道:“參將,方纔韓先生那邊派人來,說是韓先生請的大夫被方大人下令責打,要您……”
“此事我已知道了。”詹荀打斷對方道。
那士兵聞言便沒再說什麼。
軍中的刑房說是刑房,其實極爲簡單,只有行軍棍的刑具。
沈寂溪並非行伍之人,又不習武,這結結實實的軍棍落到身上可着實是讓他有些吃不消。
行刑之人,見他叫的慘,手上並未使上平日的力氣,饒是如此,那軍棍一次次打下去,也讓沈寂溪覺得自己恐怕要沒命了。
二十軍棍,一棍不落的打完,沈寂溪期待的救星也沒有出現。
他囑咐去搬救兵之人,是當初去緣西醫館“請”他的那人,對方辦事算得上牢靠。救兵沒來,定然不是傳達不到,而是……對方不願意來。
沈寂溪百般不解,當初連血蠱都肯爲自己養的人,今日爲何不肯來?
想必是有什麼顧忌吧。是啊,命令是方敬言所下,若詹荀今日來了,豈不是要和方敬言有所衝突。打一頓又不會死,不過是吃些皮肉之苦罷了,今日是自己思慮不周,情急之下竟然還想着求他來救。
沈寂溪氣極反笑,強忍着一絲清明沒有昏倒,身上的痛楚已經麻木了,再加上天氣寒冷,倒真不像剛打上去那般分明。
小四早已等在外頭,待行刑完畢便急匆匆的上前,道:“先生,是我無能,將你請了來,又不能護你周全。我去給詹參將的親兵傳了口訊,他……”
“送我……回醫館……”沈寂溪道。
小四還剛想說什麼,但見沈寂溪眼神冷冽,遂住了口。韓荻此刻不在軍中,若是讓沈寂溪繼續留在此處,難保方敬言不會再尋什麼錯處,到時候便更加麻煩了。
詹荀無他處可去,轉悠了半晌又去了何倚那裡。
何倚與何伍所住的是五人營房,原來住的是他們何家五兄弟。他領守備之職,原是可以獨住一室,不過與何伍他們同住慣了,就一直沒搬。後來老二被詹荀叫了去,老三和老四分別被章煜和韓荻叫了去,此處便只剩他與何伍二人了。
何倚給詹荀鋪了牀,有些感慨道:“從前與你同住還是在郡城之時,那個時候我是個千總,你還是個大頭兵。”
“你還有臉提。”何伍一邊爲詹荀倒茶,一邊奚落何倚道。
何倚佯裝不悅道:“好哇你,屁/股剛好就開始奚落我了。要不是看參將在此,看我怎麼收拾你。”
何伍撇了撇嘴,扶着桌子站着,顯是傷未好,不敢坐。
“看來何倚的傷藥確實不錯,我記得上次來,你還趴在牀上呢,如今已經能下地了。”詹荀道。
“那是,這傷藥可是我用過的最有奇效的。”何倚道。
詹荀突然想起什麼,問道:“軍中似乎沒有這種藥粉,我聞着那味道倒和先前在郡城的時候用的有些像。只是,北江並沒有聽說有沈氏醫館,那藥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何倚聞言一屁股坐到詹荀對面,原本做足了架勢要說道些什麼,沒想到一下子觸到了傷,疼得他立時便跳了起來。
何伍在一旁既有些擔心,又忍不住咧着嘴大笑。詹荀對何倚的魯莽早已習慣了,只是無奈的搖頭苦笑。
終於緩過神之後,何倚才道:“沈氏醫館是沒有,不過城北離大營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家醫館名爲緣溪,你猜是誰開的?”
“緣溪?”詹荀默唸道。
何倚這樣的急脾氣,賣不了關子,不待詹荀回答他便又道:“是沈氏醫館的沈先生那個養子,叫沈寂溪的那個。”
“沈寂溪?你說沈寂溪在北江?”詹荀大驚。
沈寂溪怎麼會在北江,難道他體內的血蠱已經沒事了?還是……對方不知道自己在北江,那……對方與自己離得這麼近,豈不是會有危險?
“說來也真巧,那日我與何伍一道去買蒙汗藥的時候,原本還以爲要到城南買,沒想到城北居然開了醫館,進去一看是沈小先生,我當時也是嚇了一跳……”何倚正說的起勁,旁邊的何伍便掐了他一把,他一看詹荀的臉色立時住了嘴。
“參將。”何伍見詹荀板着臉,分辨不出表情是喜是怒,不由有些不安。當日詹荀爲沈寂溪養血蠱之事,他只知道一部分,並不知詹荀對沈寂溪的心意。
詹荀終於回過神來,問道:“你們見到他了?”
“對呀,見到了。隔了這幾年沒見,他倒是更白淨了,嘴巴也是越加的得理不饒人吶。”何倚感嘆道。
詹荀聞言不由噗嗤一笑。心道,這個人可是沒理都不饒人的主兒,更別說是讓他得了理。
他心裡生出了想見對方一面的欲/望,這種想法原本也時時會冒出來,但此時得知對方近在咫尺,這種欲/望變得異常強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