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悄悄升起,灑下銀sè的光輝,映在厚厚地積雪上,晶瑩而又明亮。
除了偶爾有巡邏隊伍走過,整個yù龍寨中一片安靜,寨中的人們忙活了一整天,直到亥時才紛紛疲憊不堪地睡去,鼾聲如雷。
yù龍寨後山的某間房內,兩個年輕人躺在牀上還未入睡,不是別人,正是這兩日來都未有機會說過幾句話的唐奎與項洵。
連日來,因爲忙於柳紅櫻的婚事,唐奎不得不立即返回yù龍寨,負責起全寨弟兄的任務安排,如今前山後山,屋內屋外,寨中的每一處角落,都被裝扮一新,四處瀰漫着喜慶而又吉祥的氣息。
而項洵則留在流雲牧場,負責將牧場方面趕製出來的各式婚宴用具運送至yù龍寨,否則單憑yù龍寨那一幫子粗手粗腳的漢子們,如何能夠做得出那般衆多而又極其細緻jīng巧的喜慶物什來?
臘月二十九日這天晚上,項洵又押送了兩大車的物什過來,天sè早已黑了,索xìng便在yù龍寨這裡吃了飯,休息一晚。
吃飽喝足的兄弟兩個躺在牀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兒,說着這近一年來各自離奇的遭遇和變化。
月兒偷偷地透過窗子,照進屋內,灑在地上,白亮亮的,似乎是想明目張膽地偷聽兩人的對話。
“大哥,我是真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夠再看到活蹦luàn跳的你……”唐奎望着房樑,輕嘆一聲,然後又笑得不能自持道。
項洵咧着大嘴笑道:“你還說,我被雷劈了之後另有奇遇,還琢磨着你們幾個千萬別把我給埋了,嘖嘖,誰成想,我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九九八十一天,可不正好被埋在地底下……”
唐奎老臉通紅道:“誰曉得你會有那等通天般的手段,竟然能夠死而復生……再說,當時正好二哥被人捉了去,我跟小曼都哭得死去活來,腦子裡成天都跟傻了一樣,也幸虧有田大哥和嫂子幫忙cào持着,否則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項洵搖了搖頭道:“現在想想,也幸虧你們把我給埋了。”
“怎麼着?”唐奎拿眼瞥了瞥一旁的項洵,不解道。
項洵轉頭笑道:“若是一把火把我給燒了,我現在哪還能這般跟你說話?”
唐奎啞然失笑道:“你這擔心都是多餘,有田大哥在,怎麼也不可能將你那麼處置了。”
項洵想起田蓋,也不清楚他們夫婦現在到底如何了,只得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我們欠田大哥的實在是太多了,老三啊,我現在是chōu不開身,回頭兒柳前輩的事兒忙完了,你派幾個兄弟,回餘杭去看看,拿個準信兒。”
“行!這個小事一樁!”唐奎先是點頭應了,然後又疑惑道:“大哥,你還有啥事兒chōu不開身?難道你不準備跟我一起在這裡好好幹一番事業嗎?”
項洵搖頭笑道:“老三啊,你這個yù龍寨不錯,真不錯,但暫時還不是我想要的。”
唐奎皺眉不滿道:“大哥你說什麼呢,咱們兄弟之間哪分什麼彼此?我的就是你的,當然,你的也是我的,雖然現在寨子的實力並不算強,但只要你肯留下來跟我一起,我有信心把寨子搞得威風八面!”
項洵笑着搖了搖頭道:“少給我瞎扯,有些東西咱們兄弟之間不分彼此,有些東西,還是要分的……哎,別急着chā話,我說的是事實,簡單說來,比如你我將來的妻子。”
“去你的!大哥你想什麼呢,nv人的話,當然……咳,還是各歸各的!”唐奎咧了咧嘴,笑罵道。
項洵卻是不理會他的笑罵,正sè道:“就近說來,便是你這yù龍寨的弟兄,他們現在愛戴你,擁護你,是因爲你是他們不可或缺的寨主,你能夠令他們完全的信服……”
唐奎打斷他道:“大哥你完全不用擔心什麼,我這些弟兄們都是好漢子,以你的人品和武藝,他們很快都會接納你的。”
項洵搖頭笑道:“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的,你是yù龍寨的老大,我又是你的大哥,只是這一點來說,我留下就不合適。”
唐奎惱火道:“有什麼不合適的?!師傅還是我師傅呢!不是一樣留在這裡?弟兄們都對他很是敬重!”
項洵搖頭道:“兩碼事,你首先要nòng明白,柳前輩與我是完全不同的,但他在山寨中的地位超然,不僅僅因爲他是你的師傅,還因爲,他明確靜態,他是一個輔佐你的角sè,你在臺前,他在幕後,一切都以你爲重,整個寨子都圍繞着你來轉,明白嗎?與柳前輩相較,我完全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唐奎可以明白項洵的話是正確的,但仍氣不過道:“大不了這寨主我不做了,由大哥你來做,不是一樣的嗎?”
項洵輕輕捶了他一下,搖頭道:“這般沒有譜兒的話你也敢說!若讓你手下的弟兄們聽了去,不曉得心中有什麼想法呢。記清楚,在外人眼裡,無論咱們是多麼的親如兄弟,仍然是有區別的,尤其是在寨子這等大事上頭,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誰也不可能去替代誰。”
唐奎悶悶地呻yín了一聲,不悅道:“大哥,照你這樣說來,咱們兄弟以後就不能並在一處了?若是各幹各的,那還有什麼鬼意思?難道你忘記咱們三兄弟當初立下的那個理想了嗎?即便說二哥他現在不知所蹤,但咱們兩個都要nòng成這個樣子嗎?”
項洵搖頭微笑道:“傻小子,也不知道柳前輩是怎麼調教你的,你最大的願望,就是做大將軍,帶領千軍萬馬,去馳騁沙場,建立不世的功勳!我可有說錯嗎?”
唐奎悶哼了一聲,撇了撇嘴道:“算你吧,還能記得這麼清楚。”
項洵長呼了一口氣道:“別難受,咱們兄弟,你還不互相瞭解我嗎?你若是讓我就這麼無功無業的進到yù龍寨裡,我是決計做不出來的。”
唐奎呸了他一口道:“還是那一身賤骨頭,非得自己nòng出個人樣兒來不可!哼!算什麼兄弟!”
項洵咧嘴笑道:“別光顧着罵,其實這一年來,我真的是遇上很多人,碰到過很多事,甚至有很多次都差點一命嗚呼……”
“大哥……”聽着項洵這麼一說,唐奎忍不住地就爲他難過起來,先前那點兒裝出來的小脾氣早扔到九霄雲外去
與項洵的境遇完全不同,他這一年來,幾乎全是與柳紅櫻一起,無論吃飯、睡覺、練功,還是拿那些惡棍、渣滓甚至喪盡天良的歹人試槍,除了練功時會拼命到筋疲力盡,可以說,幾乎沒有遇上太多的危險。
因此,想着項洵他都是一個人在諸多絕境裡掙扎求存,拼命向上,唐奎便覺得自己的鼻孔裡酸酸的。
“呵呵,少作孃兒樣子,我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可憐我,而是想說,我覺得,這一年的歷練,讓我成長很多……回過頭看看,以前的自己,再怎麼樣,也只不過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但現在……不僅有一身好武功,更是結jiāo了數不清的英雄豪傑!”項洵說着說着,便有一股強大地信心流露出來,“老三,我喜歡在這種環境裡面拼搏,真的,不但可以尋找你二哥的消息,而且我覺得,只有在這種境地裡,我的所有潛能纔可以被充分地挖掘出來,這段算是流làng也好,算是歷練也好的在江湖中打滾的日子,將是我這一生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
側臉呆呆地望着項洵,唐奎覺得,大哥確實是與以往完全不同了,不僅是身材樣貌上的變化,更多的,則是他的成熟,他的見識以及他那滿滿地自信,統統都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境界。
在這一剎那,唐奎甚至動了跟隨大哥一起到江湖上打滾的念頭,但他沒有能夠說出來,因爲他的手底下,已經有了數千的好弟兄,他不可能拋棄弟兄們不管不顧,不可能將師傅好不容易纔爲他營造出來的大好形勢扔到一邊。
而且,他完全可以料到,倘若他說出來,勢必也會被大哥拒絕,所以那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被他徹底地熄滅在心頭。
長大了,真的是長大了,經過了無數風雨的洗禮,他們再不是以前làng跡街頭只懂得胡思luàn想的小混混,而是有了各自目標的,負責任,肯擔當的,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大哥,我真的是又羨慕又佩服你……你選擇的道路,是一條充滿了危險的路,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戰勝一切的困難與危險,成爲蓋世的英雄!”唐奎實話實說道。
“等我們救出子軒,咱們兄弟三個都會成爲蓋世英雄!”項洵的眼中透出堅定的目光,然後又咧嘴道:“至於羨慕我?嘿,你都不知道,當然我看着你被柳前輩教誨和愛護時,心中有多麼羨慕你哩……”
“嗯,師傅他對我真的很好,雖然有時候挺兇,但從來都是爲了我好,有時候,我甚至都偷偷地將他當成我爹……嘿,你笑什麼,是真的……”唐奎在被子下面狠狠地給了項洵一肘子,將他打得痛呼一聲。
項洵róu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我只是在笑,你這傢伙馬上就會有一個既年輕,又漂亮的娘,哈哈……”
“滾蛋!敢拿我師孃開涮!小心我跟你翻臉!”唐奎一副要拼命的架式道。
“去去去,我勸你最好還是別做那蚍蜉撼樹的錯誤決定,否則定然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項洵滿臉的不屑道。
“好歹我現在也是一寨之主,竟敢看不起我!看我的‘胳肢無影手’……”唐奎趁着項洵不注意,兩隻大手頓時撲到他身上,拼命地胳肢起項洵來。
“nǎinǎi個熊!竟敢目無尊長,嘿,若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只怕你不曉得大哥這兩個字怎麼寫!”項洵在唐奎還未伸過來的時候便已覺察了他的目的,所以來了個守株待兔,將他的雙手緊緊箍住。
在這一刻,兄弟二人彷彿又回到了以往那段不堪回首,卻又無拘無束無比快樂的,一去不復返了地孩童時代。
歲月啊,便如同一條順流而下的船,站在船上的你,可以看到眼前各式各樣的風景,但無論那風景是美麗的也好,醜陋的也罷,都是一晃而逝,再也無法得見,因爲,歲月的大船,永遠沒有回航的那一天……
兩人沒有運用任何的武功,只是單純地憑藉着蠻力在那裡胡鬧着,一直到滿頭大汗,連被子都幾乎被踢到牀下去時,這才喘息着停了手,倒在牀上,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連眼淚都差點笑將出來。
“唉……”笑着笑着,唐奎卻是突然發出一聲長嘆。
“唉……”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項洵也是發出這樣一聲嘆息,然後兩人又同時道:“如果咱們兄妹四人……”
唐奎搖了搖頭道:“大哥,你先說……”
項洵也是搖了搖頭,開口道:“我時常在想,命運這東西……怎麼就這麼能折騰人?將咱們好好的四兄妹拆得是七零八落……”
“是啊,老天爺可真不是個東西……這一年來,每當我拼命練功,練到筋疲力盡渾身都動彈不得的時候,我就想二哥,想小曼,想你,想田大哥,想……想着我們以前那美好的苦日子……”唐奎望着房樑,緊接着項洵的話道。
項洵轉過頭來,趴在唐奎耳邊問道:“老三,老實說,你當初怎麼就能夠捨得離開小曼的身邊?”
怎麼能夠捨得離開……
這一瞬間,唐奎的心裡彷彿被什麼東西揪緊,嘴上卻裝傻道:“什麼舍不捨得,師傅說了,要讓我成爲大將軍,留在洛陽城裡,可是萬萬成不了大將軍的……爲了……”
“少給我裝傻……”項洵鄙夷地打斷了唐奎的話,“你以爲你那點兒小心思,我跟子軒看不出來?”
“我……”唐奎張了張嘴,卻是突然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任何的話語來,最後只得自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然後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半天沒有言語。
“準備什麼時候回去看看她?”項洵卻是不理會唐奎的頹態,轉頭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也許……她……”唐奎一頓一頓的,跟個結巴似的,卻是根本就說不下去,只覺得心裡有些酸酸地,自己暗罵了一句沒出息,這一年來無論什麼苦都吃過,但淚卻從來沒有流過一滴,他孃的,怎麼今晚就這麼想哭呢?
“她現在在洛陽,應該過得很好吧,有季宣無微不至的照顧着的話。”項洵斜眼瞥着跟悶葫蘆一樣的唐奎道。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唐奎口不對心道。
“呔!你這呆子!”項洵恨鐵不成鋼的狠狠敲了唐奎一記栗鑿,“季宣喜歡小曼,咱們當時都看得出來,你喜歡小曼,我跟子軒也能夠看得出來,你他孃的在我面前還裝什麼裝?”
“咳咳……不是吧,你們,你們是怎麼看出來的?”唐奎被項洵的單刀直入nòng了個措手不及,差點被口水給嗆死。
“哼哼,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啊你啊……”項洵又翻身躺回去,搖頭嘆道,“讓人說你什麼好呢?”
唐奎這才醒得項洵原來是詐他,心中慘呼一聲,苦笑道:“哪有你這樣子的……連自己的兄弟都騙,小心天打雷劈啊!”
“哈!你忘記了,我早就被雷劈過了的,現在不是屁事兒沒有?倒是你,準備怎麼辦呢?”先前打鬧的汗水漸漸消了,深夜裡的寒意浸了過來,項洵打了個哆嗦,然後連忙扯過被子將兩人的身子蓋嚴實,詢問道。
“我……不知道小曼她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你也知道,咱們四個一向都是兄妹慣了,倘若我突然跟她說了實話……唉,不曉得會不會連兄妹都沒得做……”唐奎將被子扯起來,蓋住腦袋苦惱道。
項洵搖頭無語道:“我突然發現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唐奎從被子裡伸出腦袋來好奇道。
項洵斜睨着眼睛道:“你們師徒兩個啊,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你是不是也想學你師傅,等上個三年五載,或者十年八年的?”
“我!大哥,我也發現一件事情……”唐奎被項洵問得一塞,然後搖頭嘆息一聲道。
“哦?什麼事情?說來聽聽。”項洵轉過頭來問道。
唐奎眯着眼睛道:“我發現,你這一年來,有一樣東西還真是半點兒都沒有變。”
“什麼東西?”項洵越發好奇道。
唐奎拿腦袋狠狠地撞在項洵的頭上道:“就是你這滿肚子的花花腸子啊!也不懂得多教教我,就知道冷嘲熱諷,看着我痛苦不堪的樣子,很有意思嗎?”
項洵白了他一眼道:“去,竟敢懷疑大哥我的動機,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機會總要自己去爭取的,你看看晏紫姑娘就懂了,如果她這次沒有勇敢地站出來去解釋開一切,你覺得,你師傅和她會不會這一輩子就……”
“不要說了!”唐奎心中差點兒被嚇出一團冷汗來,連忙打斷了項洵的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