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沒有跟上對方,反而後退一步,“四哥先請。”
掌櫃的身子一晃,本打算隨便給小皇子騰出個包間,腳步一頓,直接上樓,把豪華大包廂的客人請出去。
有錢來狀元樓瀟灑的食客隱約知道其是官家產業,至於是江寧織造曹家的,還是布政使的,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康熙來到金陵,江寧地面上能叫得出名的官家子弟皆被長輩拘在身邊,找機會到皇上面前刷刷臉,博個好前程。有幾人例外,便是兩江總督張鵬翮的兩個嫡子。
長子外放,二子和三子一舉人一秀才,按規矩他們沒有面聖資格,但只要他老子有權,即便跟在張鵬翮身後去接駕,誰又能說什麼呢
。
曹寅不就把他兒子帶在身邊麼。
張鵬翮何人?
康熙曾評價其“天下廉吏,無出其右”,品行高尚,才幹非凡,身爲治河專家,支持靳輔的胤禛自然留意過他,張鵬翮此人極重規矩,又相信兒子們是金子,有他佛照便會發光,前往碼頭接駕時就把兩人留在家中。
狀元樓的豪華包間裡的人便是張家二公子和三公子以及他們的同窗好友。張家子弟平時很少來狀元樓,即便狀元樓給打五折。今天因爲外面人多,他們才躲到樓上。
他們下樓,胤禛上樓,樓梯口碰見,胤禛突然停住腳。
張鵬翮曾在都察院待過,馬齊在都察院好些年,對都察院有感情,便留意過和他曾經一樣擔任左都御史的張鵬翮。胤禛去馬齊家接走孃家的四福晉時恰巧遇到過張鵬翮,當時還跟他說幾句話,看到旁邊的半大小子,“張鵬翮是你什麼人?”
江寧府可沒人敢直呼兩江總督的大名,掌櫃知道他們是總督的兒子卻還請他們出去,張二公子隱約猜測狀元樓來個大人物,只是不敢相信。算着時間,京城的貴人該在行宮別院休息纔對。
張二公子循聲望去,結合父親早幾日講的,都有哪些大人隨駕南巡,張二公子利索的打個千,“是家父。奴才給四爺請安,四爺萬福。”
他前後左右幾人俱一驚,刷一下轉過頭,胤禛餘光瞟到樓下的人注意到上面的動靜,“先進去。”
胤禛在樓梯口停頓一會兒的工夫,手腳麻利的小二就把房間打掃乾淨。尼楚赫坐下,胤禛把小兒給他,十一阿哥極有眼色的接過弘暉。
小哥四個當胤禛和張家一行人不存在,吆喝掌櫃拿菜單,指着菜單問,“大侄子想吃啥隨便點,我四哥請客。”嘴裡這樣說,把他前世聽過的京蘇名菜念一遍。
胤禛見他連湯包和鴨血粉絲湯都不放過,“你夠了!”
十四阿哥住口,又嘿嘿笑道,“先這樣,不夠吃的再上。”
胤禛瞪他一眼,十四阿哥才壓低聲音。胤禛沒想過會在外面碰到張家子弟,畢竟他隨康熙下船時看見不少年輕子弟跟在父兄長輩後面跪迎聖駕。所以他剛纔沒阻止十四表面身份,暗示掌櫃騰出個包間。
既然知道,胤禛招呼他們,“坐下一塊用。”
張二公子可不敢,八爺和九爺兩人把兩江攪的腥風血雨,去年一年,他爹沒睡一晚安穩覺,即便父親爲官清廉,也怕皇阿哥不按理出牌。
據說八爺和九爺是四爺的小弟,最先提出整頓天下鹽課的就是他面前這位主兒,四爺騰不開手便讓八爺接管,“奴才吃過了,四爺您慢用。”
“咕嚕”一聲,肚子不合時宜的叫兩聲,房間裡一靜,接着就見十四阿哥指着他哈哈大笑,“真不像張鵬翮的兒子,倒像張英那個老頑固的種,確定沒和張廷玉互換?”
張鵬翮在京時朝中有“二張”之稱,前者張英,後者便是隻他,相比安徽桐城張家,張鵬翮對於別人把他和張老相爺放在一塊與有榮焉,張二公子也把張廷玉視爲偶像,自然知道其秉性。
當初張廷玉敢忤逆張相跟船下西洋,閃瞎一衆公子哥的眼球。
張英那是什麼人,爲人低調,謹小慎微,從不干預外事,身爲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規矩那是一等一,以致於給世人的印象便是謙虛,厚重。
在十四阿哥看來,張英就一虛僞
。不如張廷玉,做事同樣低調不愛張揚,但沒張英那麼能裝。張鵬翮乃一清官,免不了時常拒絕別人,一是一二是二的行事作風反而和張廷玉有些相似。
張二公子苦笑,他們先點了茶點,聊會兒詩詞學問驚覺餓了才點菜,菜單出去沒一刻鐘就被掌櫃請出來,以爲他願意這樣講啊。
胤禛對張鵬翮極有好感,張家兄弟沒往康熙面前圍,讓胤禛高看一眼,見他們一行六人很拘謹,便讓掌櫃在旁邊支一張桌子,上他們點的菜。
四爺駕到,掌櫃親自去後廚吩咐,所以菜停下來,先伺候樓上的貴客。與此同時,去外面倒垃圾的小二哥被人半摟着拖到僻靜的巷口裡。
食材都是現成的,兩刻鐘,熱騰騰的“京蘇菜”就上桌了。
清蒸鰣魚、無錫脆鱔、紅燜魚肚、幹烤大蝦,不虧比鄰長江的金陵城,上來四個菜就是河鮮。接着又是松鼠魚、鳳尾蝦和鹽水鴨,胤禛看十四阿哥一樣,十四阿哥尷尬笑了笑,他胡亂點的,沒想到那麼巧,“四嫂可以吃麼?”
“我聞的魚腥味。”尼楚赫道,“爺,吃吧。”
別看十四阿哥那麼張揚,開飯的時卻不敢越過胤禛,等胤禛夾一個大蝦,他纔敢拿起筷子。
胤禛見弘暉直勾勾盯着盤子,他抱過來,“吃這個好麼?”弘暉點點小腦袋,伸手抓起面前的大蝦。胤禛攔下,“我給你剝。”
弘暉下意識躲一下,聽清胤禛講什麼又忙把蝦遞過去,蝦鬚戳到胤禛的嘴巴,四貝勒抓起筷子砸掉十三阿哥即將入口的鳳尾蝦。
胤祥“哎喲”一聲,“四哥幹啥?”
“不能吃!”胤禛神情猛變,眼瞅着十一正剝蝦,十二挑魚刺,“筷子放下,魏珠兒,去喊掌櫃的。”
張二公子的菜慢於胤禛,他們雖然坐下,眼睛一直注意着胤禛等人,見此慌忙走過去,“怎麼了?四爺。”
掌櫃忙不迭跑上來就問,“四爺有何吩咐?”
“蝦裡面有大量檸檬汁,你可知道?”胤禛盯着他問。
“檸檬?”掌櫃一時沒反應過來,又想一下,“益母果?不可能!”
胤禛指着對蝦,鳳尾魚,“上面都淋有檸檬,不信自己嚐嚐。”
掌櫃的臉色驟然變得煞白,尼楚赫不明所以,“益母果怎麼了?”
“益母果的汁和蝦同食會產生一種毒,食多能致死。”胤禛一頓,“淋在面上一點也沒大事,就怕用檸檬汁泡過蝦。”
掌櫃撲通跪在地上,“四爺明鑑,廚房裡面有很多河鮮,益母果雖然能當佐料,但從未進過廚房。”
“我信你沒用,事實這上面的確有。”胤禛道,“覺得爺冤枉你,爺給你一刻鐘去查清楚。”
掌櫃如蒙大赦,連滾帶爬跑出去。
他一走,便衣侍衛們魚貫而入,把主子們團團圍在中央。
這時候胤禛居然還有心情說,“看來今天這頓飯你們註定吃不到了,張二公子,待會兒可能有場血戰,你們快快離開吧。”
“四爺你不走?”張二公子跟父親見過大世面,心裡面雖然害怕極了,起碼沒嚇得腿發軟牙齒顫抖。
胤禛:“你們離開就是幫我個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