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熙熙攘攘,樓上寂靜無聲,一牆之隔,彷彿兩個世界。 % し
胤禛一衆坐在地板上,看似暫時安全,他們都清楚,不回到行宮就算不上安全。等待過程中,沒人再開口講話,屋裡的氣氛有些壓抑,弘暉和弘時好像也發現不對,趴在叔叔懷裡看看阿瑪看看額娘,兩人不發話,兩個小包子也不敢鬧着要額娘抱抱,阿瑪飛高高。
匆匆趕來的左布政使看到狀元樓門前圍滿了人,忙讓衙役向前開路。圍觀羣衆四下散開,布政使看到地上躺三個人,旁邊幾攤血跡,心裡一咯噔,“快去搬救兵!”
侍衛們知道皇子在樓上,慌不擇路,經人提醒,發現不對轉過身,動作太快,前去搬救兵的兩人又差點被自己絆倒。
布政使敲敲門,“四爺在嗎?”
胤禛已聽到樓下的聲音,兩名侍衛搬開桌子放布政使進來,胤禛問,“你帶多少人?”
布政使道,“三十人。”現有的衙役都來了,放在平時還可以有更多人,但現在都被派到街上參與巡視工作,即便這樣,依然出事了。左布政使看衆人一眼,見沒人傷着,暗鬆一口氣,頂戴花翎保住了。
左布政使詢問,“走嗎?”
胤禛兄弟各帶一名太監,尼楚赫帶倆丫鬟,二十名侍衛,加上三十名衙役,這麼多人,胤禛想一下,“走,走慢點。”
張二公子讓弟弟、朋友去城門那邊傳令,他管路人借一頭驢直奔行宮,還沒到門口就嚷嚷,“四貝勒出事了,四貝勒出事了......”
康熙此刻並沒休息,正在和曹寅、張鵬翮等人聊天,詢問當地民生,討論江南鹽課。隱約聽到“四貝勒出事”,康熙第一反應是胤禛又搞出事,起身往外走,兩名大內侍衛押着張二公子迎面進來,“啓稟皇上,此人說他是張大人的兒子——”
“回皇上,他是微臣的第二個兒子。”張鵬翮比康熙先聽到兒子的聲音,“不是讓你在家?怎麼跑這裡來了?”
“啓稟皇上,四爺出事了,在......”二公子語速飛快,“四爺讓奴才前來搬救兵,請皇——”
“來人,隨朕去狀元樓。”康熙不等他說完,高聲道,“顧問行,備馬!”
曹寅遲疑道,“皇上,狀元樓現在情況不明,讓微臣去。”
“你不用講!”康熙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被下毒的是朕的兒子們,即便朕此行遇到不測又如何,太子擔當不起國家重任?”
康熙氣的口不擇言,其中不乏對江寧官員遷怒。胤禛出去不過一個時辰,今日初到江寧就遭人暗算,還是在朗朗乾坤之下,他倒要親眼看看何人恁大膽子。
一邊上馬,一邊吩咐兩江總督前去調兵。
胤禛等人被侍衛和衙役護在中央緩緩前行,只見他兩隻手上各拿一把鳥銃,無視羣衆的打量,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嘴裡不斷對尼楚赫說,“抓緊我的胳膊。”
“爺別這麼緊張,說不定那些人已經被你嚇跑了。”尼楚赫抓着他的衣角,沒有選擇他的胳膊,其實怕自己礙手礙腳。
胤禛沒法給尼楚赫解釋他感覺不對。身後兩名侍衛,左右各兩名衙役,剩下的人都在弟弟和兒子們身邊,走動起來,周身皆是破綻,胤禛才這麼緊張。
眼看着離行宮越來越近,躲在人羣當中,和周圍人一般無二的兩個中年漢子,揹着一個布包,手抄在袖筒裡,很像正在趕路的行人,看到有熱鬧停住腳,邊打量便低聲討論,只是聲音低到只有他們彼此能聽見,“來不及了。”
“你要想清楚,在這裡行事咱們不一定能跑出去。”一人道。
另一人說,“這麼多年,老子不想等下去。我收到消息富察氏已有孕,老四出了名的疼女人,他一定會把精力放在他女人身上。此時不動手,等他們回到京城,富察氏窩在家裡不出來,老四一出門就帶着十幾個人,到時更沒機會。”
對方一想,咬咬牙,“幹!”
迅速解開包裹,拉弓、瞄準,“嗖”一聲,一支箭飛向胤禛。
“小心!”胤禛的精神高度集中,驚覺不對,抓過尼楚赫,往後一躲,又一支直奔尼楚赫而來,胤禛想也沒想,又一旋身,兩支箭“啪嗒”摔在面前,用時不到十秒鐘。
圍觀羣衆驚呼一聲,侍衛們反應過來就喊,“保護四爺!”聲音落下,又一支箭飛到面前。
“咯”一聲,胤禛踉蹌一下。
尼楚赫臉色煞白,“爺!?”
“沒事。”崴到腳了。胤禛看一眼腳擡起頭,瞳孔緊縮,攬着尼楚赫的腰又一轉身,不禁悶哼一聲。
布政使渾身顫抖,“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快點,快點抓住他們......”
“爺,爺,你你......”尼楚赫瞪大眼,不敢置信都看到他胳膊上的東西,“來人,快來人,御醫,御醫——”四福晉可着嗓子叫喊,胤禛的眉頭夾的死死的,“福晉我——”一趔趄,在他懷裡的尼楚赫被往後一帶,砰地一聲,兩人齊刷刷摔在地上。
身體倒下的一瞬間,胤禛把人護在懷裡,尼楚赫往他身上一壓,噗一聲,箭頭穿過肩膀。
“胤禛!”
“四哥!”
“四爺!”
“阿瑪!”
此起彼伏,康熙扔下馬踉踉蹌蹌跑過去,弘暉“哇”一聲,大哭起來。
“快,快去喊御醫!”十三阿哥上去扶起四福晉,十四阿哥擡手抓過兩人,哆哆嗦嗦道,“擡,擡四哥回去!”
“對,對,對!快點!”康熙連連後退,愣是跟着士兵跑到行宮,看到御醫說箭頭上沒有毒,康熙擡手抹掉額上的汗水,冷冷道,“張鵬翮,出來!”
四名皇子手足無措的站在牀邊,語無倫次道,“四,四哥沒傷到,不對,四哥爲什麼會昏過去?”
“大概是疼的。”御醫指着穿過肩膀的箭頭。
四福晉一邊抹淚一邊說,“御醫再看看四爺的腳。”
“四哥的腳怎麼了?”胤祥的臉白的嚇人,明明想知道,雙眼卻不自覺的乞求四福晉別說。
尼楚赫道,“我聽到咯噔一聲,大概是四爺的腳扭到了。“說着話把胤禛腳上的靴子脫掉。
御醫見他腳背上紅一塊,下意識開口,“這個?”
胤禛沒傷到要害,尼楚赫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神魂歸位,不期然想到,“好像是我不小心踩的。”
御醫拿起胤禛的腳查看一番,“沒事。”放下又拿起另外一隻,剛到手裡,御醫神情一變,尼楚赫跟着渾身一僵,“怎麼了?”
御醫道,“踝關節脫臼。”
十一阿哥四人齊刷刷看向尼楚赫,所以四哥最後摔倒是因爲一一隻腳使不上力,完好的那隻腳又被四嫂踩在腳下,身體失去平衡。
尼楚赫簡直想給自己一巴掌,突然肚子一疼,下意識撫着肚子,十三阿哥忙說,“四嫂是不是了胎氣了?御醫先給四嫂看看,木蓮,快扶四嫂去隔壁歇着,這裡有我們。”
十三阿哥經常去胤禛家裡小住,在胤禛府上算是半個主人,木蓮和木槿聽聞半個主子的話就扶她起來,“福晉別讓爺擔心。”
胤禛還沒醒,待會兒御醫要幫他拔箭,尼楚赫想陪他,然而一想到胤禛特別喜歡孩子,在木槿的攙扶下去隔壁廂房。
胤禛只是暫時性暈厥,即便御醫拔箭的時候有用麻藥,依然被痛醒。
“四哥怎麼樣?”四位皇子齊聲問。
胤禛皺着眉道,“不會死。”一頓,“後來怎麼樣?”
小哥四個同時搖頭,“我去問汗阿瑪。”十二阿哥道。
胤禛微微頷首,十二阿哥跑出去,問侍衛皇上在哪裡,侍衛道,“皇上出去了。”
康熙把鄭鵬翮喊出去,命他調集江寧所有兵力,從張家兩兄弟口中得知,城門及時關上,康熙斷定那些殺手還在城中。
兩名當街射箭的人被圍觀羣衆絆住,幾名一等侍衛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拿下。康熙回來就令下面的人嚴加審問。
吩咐完所有的事,索額圖來報,“啓稟皇上,微臣已審清楚。”
“說!”康熙面無表情。
索額圖彷彿又看到當年聽到吳三桂造/反時的皇上,有些人安逸太久,是不是忘了皇上十來歲就敢弄死權傾朝野的鰲拜,“那兩人來自準噶爾,準噶爾部被火器重創後,一股人便潛伏在京城企圖弄到火器圖紙。
“後來不知從哪裡聽說朝廷的火器這麼厲害跟四阿哥有關,戴梓早幾年又經常跑去找四貝勒,便計劃對四貝勒出手。以前一直沒找到機會,這次聽聞四貝勒帶着福晉和小阿哥們下江南,便跟來碰碰運氣。據他們交代其中一些人已放棄了,所以此行只有那倆人。”
“狀元樓的人又是怎麼回事?”康熙問。
索額圖道,“他們不知。微臣看了死者的屍體,是漢人無疑。”
康熙站起來,來回走動,想要弄清怎麼回事,必須等張鵬翮抓到人,康熙也知此事急不得,“走,先去看看老四。”
張鵬翮一邊命人挨家挨戶嚴查,一邊派人沿街張貼告示,看到可疑人員向官府舉報,舉報成功者官府獎賞一千兩白銀。
城中居民震驚,朝廷好有錢!一千兩,足夠一家人生活一百年。然而,最先向沿街官兵舉報的人卻擺手不要錢。
大清官員和鹽商恨胤禛恨的眼裡滴血,而無權無勢的百姓們卻非常喜歡他。
上次西洋之行的船回來,康熙想瞞住那次的事跟胤禛有關,託胤禛的福賺大筆銀子的商家也不同意。
金陵城中就有那麼一家老字號因他受惠,該家主有意無意的透露之下,當地百姓多多少少聽聞皇帝的能幹的兒子不單單隻有太子和大阿哥,還有一位四阿哥。
胤禛後來入主戶部,斥資讓七阿哥建孤兒院和養老院,百姓又爲他記上一筆,鹽運一事鬧得太大,胤禛正式在百姓心中紮根。
無論是福利院還是鹽課,朝廷不但得不到實惠還得往裡面貼大把銀子,無權無勢的百姓沒有不希望皇室多幾個像四皇子這樣的皇子。
如今胤禛在百姓眼皮子底下出事,生死未卜,城中百姓憤怒了。而能力有限,即便想活剝了那些人,卻苦無辦法。
告示一出,胤禛被擡回去時是十二點多,四點多,士兵已把所有參與者緝拿歸案。
動作太快,康熙不信,鄭鵬翮苦笑,“跟臣等沒關係了,多虧城中百姓。”
索額圖詫異,“民間力量這麼強大!”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康熙嘴角扯出一絲笑,顯然對江寧百姓極爲滿意,這次事件也證明了民心所向,這句話康熙沒說,一個人暗樂。雖然四兒子還躺在牀上,他不該高興太早,康熙卻忍不住。
“那些人呢?”康熙問。
張鵬翮道,“已帶下去嚴審。”
康熙相信下面人的手段,便讓奴才搬長椅子在院子裡坐着,大概過半個多小時,江寧知府來報,“啓稟皇上,那些人皆是亡命之徒,半個月前有人給他們一筆鉅款,讓他們對付四爺。”
“從頭到尾說一遍。”康熙道。
江寧知府道,“他們收到錢後一直在江邊等着龍舟,四貝勒下船時就落入他們視線,從行宮到狀元樓,這一路上都有人暗中跟着四爺一行。”
“不可能,胤禛的警惕性沒有這麼差。”康熙道。
知府說,“有幾次差點被發現,因街上人太多才躲過去。他們沒想到今天動手,據那些人交代,他們已準備好檸檬汁浸泡的魚蝦,打算明天御廚出去採買時,把那些蝦混在河鮮中。奴才問過御醫,檸檬汁和蝦拌在一起,長時間會產生砒霜,這是他們的第一步。
“往鳳尾蝦上淋檸檬是臨時決定的,即便傷不到四爺,也想借此傷到四福晉和兩位小阿哥。後來事情敗露,他們知道已驚到四爺,以後想再找機會難上加難,便當機立斷,在狀元樓動手。”知府一頓,“那些人怕死,據他們交代,當初找上他們的人帶着江寧口音,江寧城中人很多,能拿出百金的人不多。”
康熙冷笑,“胤禛就值百金?他們看不起朕還是看不起朕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