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心想,你都同意了,羣臣還敢說不?也就沒當回事。
小八賢王不把人家當回事,王公大臣也不把他當回事。胤禛不在,太子對外形象又是宅心仁厚,許多被胤禛壓迫多年的朝廷重臣集體向八爺開火。
八爺不愧是前世跟胤禛鬥得天昏地暗的人,他一人舌戰羣臣,火力十分之威猛,康熙和衆皇子看直了眼。
刑部離胤禛家較遠,一來一回浪費不少時間,他一般晌午都不回去吃飯。站着門口,頂着北風,扭臉望着皇城,思考着今天去哪裡蹭飯。
鄂倫岱從宮裡出來,多遠就見他擱門口站着,高喊:“四爺怎麼在這兒?乾清宮鬧翻天了。”
“乾清宮?出什麼事了?”胤禛道:“我早上去的時候還好好的。”
鄂倫岱道:“八貝勒提出全面廢除賤籍,禮部官員不同意,八貝勒跟他們叨叨起來了。”
“那你怎麼出來了?”胤禛好奇地問。
鄂倫岱揉揉肚子,“餓了。有你在這邊,最後結果不都一樣。快去看看吧,我回家了。”
胤禛見他真走,一挑眉,“且慢,誰鬧得最兇?”
鄂倫岱雙腳像被瞬間定住,“那啥,我再不吃東西就暈了。”說完拔腿就跑。胤禛長腿一伸,鄂倫岱腳下一踉蹌,差點摔個五體投地。
趁他停頓空檔,胤禛伸手抓住他的衣領,“鄂倫岱舅舅,急什麼,餓暈了有我呢,會把你安全送回到的。”
鄂倫岱轉過身,尷尬的笑道,“不勞煩四爺,我還能再撐一會兒。”
“這樣麼?那就說說吧。”胤禛鬆開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道。
鄂倫岱真餓了,即便他不說胤禛也會知道,索性實話實話,沒有一絲隱瞞。
胤禛見他說話的時候都想都沒想,依鄂倫岱的直腸子性子,如果不是真的他說不那麼順溜,便放他回去。他轉身進刑部大堂:“魏珠兒,李衛,你倆聽清楚有哪些人了麼?”
李衛讀書不行,但他腦袋靈活,小的時候跟他爹做買賣,有時店裡一次進幾十種貨物他也能記得清清楚楚,而鄂倫岱才說十幾個人名:“四爺,記下了,有啥用不?”
“你和魏珠兒兩個帶人去城外查清這些人速來報我。”胤禛怕他們完不成自己交代的,又添一句:“你們可以去百香齊飛樓問問花姐兒。”當年花姐和她手下的姐妹半個月弄掉幾個內務府總管的事,不期然浮現在胤禛腦海裡。
魏珠兒雖然沒小安子穩重,跟胤禛這麼多年也不是白跟的,知道主子要那些人犯事的證據,而花姐兒在外城吃得開,便偕同刑部的人麻溜的告退。
他們前腳走,胤禛後腳到景仁宮。
皇貴妃見他進來,埋怨道:“怎麼也不派人來跟額娘講一聲。”指着桌子上被她用掉一些的飯菜,“來人,撤下去。”
“不用了,再添兩個菜。”胤禛瞧旁邊又銀耳羹,“還熱麼?甜麼?”
“熱着呢。放點冰糖有一點甜味,額娘給你盛。”皇貴妃說着話接過小宮女遞來的乾淨的薄胎瓷碗。
胤禛喝一口,果然不膩。一碗熱乎乎的銀耳羹下肚,胤禛胃口大開,忍不住打個嗝才放下筷子向皇貴妃告辭,出門直奔乾清宮。
近八成大臣不同意廢除賤籍,這是康熙沒料到的,胤禩如果不能說服文武大臣,康熙不會下旨的。
而賤籍又包括哪些人,爲何文武百官不同意?
歸入賤籍的主要有四類,第一類是各家奴婢,第二類是田莊裡的佃僕,第三類乞丐、樂戶,比如花姐兒那些人,第四類便是僱工,按說僱工一般都是良民,可一旦他們在別人府上做事,身份就跟人家府上的奴才一樣,就像被王鴻緒夫人作踐死的那個姑娘,沒有人權的。
如果沒有賤籍,這四類人便和平民一樣,主人家沒有隨意打罵的權利,也不能苛待田莊裡的佃僕,把他們惹毛了辭職不幹,主人如果再敢不放人,那只有刑部大堂見了。
如果昏君當道,文武大臣纔不會搭理皇室的人,偏偏康熙是明君,總理刑部的人又是大公無私的四爺,只要賤籍廢除,他們可以想象以後不但不能懲治下人,還得對他們客客氣氣的。不然被處罰的就會是他們。
牽扯到文武百官本身,說什麼也不能同意。
胤禛到乾清宮時,衆人在吃飯。見他進來,太子爺睜大眼,轉而就去看胤禩,胤禩也一副活見鬼的樣子。
“四哥你怎麼來了?”聽誰的?八爺不禁好奇。
衆臣一聽這話,剛纔沒看錯,閻王真來了?趕忙放下筷子,“下官見過四貝勒。”
“免禮,諸位無需多禮。”胤禛抱着手爐,披着斗篷,晃悠悠走到康熙跟前,“汗阿瑪吃的什麼?好吃麼?”
康熙橫他一眼,“滾遠點。”
“嘖嘖!”胤禛好傷心,衝顧問行道,“爺累了,趕緊搬張椅子。”
“你吃飯了?”太子問。
胤禛點頭:“在我額娘那邊用的。”擡手一指,讓他把椅子放在太子身邊,“怎麼只有四個菜?汗阿瑪真小氣。”
“閉嘴!”康熙瞪着他,“不想讓朕喊人把你扔出去,給朕老老實實的。”
“好,好!”胤禛道,“你們該吃吃該喝喝,吃好喝好繼續辯論,爺給你們當裁判。”頓了頓,“汗阿瑪,兒子夠格麼?”
康熙懶得搭理他,衆臣不敢接他的茬,胤禩兄弟幾個雖然高興四哥來了,贏得機會比較大,也不敢得意,怕激怒敵方。
有胤禛在旁邊看着,御膳房的飯菜再好吃,王公大臣也沒胃口,一刻鐘沒到,飯菜撤下去了。
胤禛好像真的看戲的,無論是胤禩開口還是臣下開口,他都不發表任何意見。康熙一直注意着他,如果不是看他睜着眼,真以爲胤禛睡着了。
四爺想高天闊論麼?當然想!但是沒證據,怕削打到相對清廉能幹的官吏,所以不敢輕易出手。
打個哈欠,掏出懷錶,眨眨眼一看五點了,兒子快放學了,胤禛站起來。
正在跟胤禩打嘴仗的大臣一頓,四爺笑眯眯道,“你們繼續,我接兒子放學去。”說完真往上書房走去。
一手牽一個,後面跟着弘暉,送哥仨到外面馬車上,魏珠兒和李衛等人遠遠跑來,胤禛接過魏珠兒遞來的東西,“就這幾張?”
“時間緊任務重,只查到幾家。”魏珠兒道,“這還是奴才和李衛小哥分頭行動查到的。”
胤禛想一下,抓過弘暉的書包從裡面翻出一疊紙和那幾張紙塞在一塊,這才轉身進乾清宮。
文武百官一見他進來,連聲,臥槽!
這位主兒怎麼沒回去?
胤禛道:“讓各位失望了,你們今天不說出個結果來,爺不回去了。”說完再次坐到太子身邊。
太子低聲問,“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胤禛微微一笑,吐出倆字:“等着!”
等着?
等到文臣再次說廢除賤籍會引起社會動盪時,胤禛緩緩站起來,康熙眼皮一跳,“四貝勒有事?”
“兒臣有幾個問題想問列爲臣工。”胤禛轉過身,衝衆人道:“可以麼?”
誰敢說不行?
衆人忙把精神調整到緊急備戰狀態。
誰知胤禛卻說:“先問汗阿瑪一個?”康熙不怕他,反正他心臟堅/挺,“兒臣請問汗阿瑪是以仁義治國麼?”
“廢話!”康熙就是這幾年的手段太仁慈了,才造成鹽商都敢刺殺皇子。
“那何爲仁義?”胤禛道:“禮部侍郎能否告訴爺,你家夫人因天氣寒冷不能出去玩耍,心氣不順便隨意打罵府中丫鬟叫仁義?
“別急着反駁,聽爺講完,各位也是爲愛新覺羅家做事的,你們以皇家的奴才爲榮,是不是表明本貝勒愛新覺羅.胤禛可以打罵你們?如果是,你們現在反駁八貝勒,那是不是叫做以下犯上,按照侍郎家的規矩論罪當打死?”
“吏部尚書,你家公子在戲樓裡大罵戲子是賤人,乃狗娘生的,所以你強烈反對廢除賤籍,好讓你家公子繼續作踐對方,是不是?”胤禛問話的時候晃晃手裡那疊紙。
禮部侍郎和吏部尚書撲通跪在地上,“下官糊塗,下官糊塗,求四爺饒命——”
“別急啊。”胤禛打斷他的話,“爺還沒講完呢,各位是不是該讓爺說完。”
文武百官不回答,轉而撲通跪下向康熙告罪,直言他們糊塗,求皇上恕罪。
胤禩適時走出來,“那你們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廢除賤籍?”
“臣等無異議。”衆人忙說。
康熙一衆再次傻眼,討論一天沒出結果,胤禛沒講十分鐘就完了?康熙讓衆臣滾蛋,似笑非笑道,“胤禛你有意我們的笑話?”
“汗阿瑪你這樣說可就冤枉兒子了。”胤禛把刑部門口巧遇鄂倫岱的事說一遍,然後遞出那疊紙,“看看。”
“看什麼,朕還不知道你,慣會玩釜底抽薪。”康熙不看。
八爺接過來,他怎麼就沒想到這招,“啊!?”
“怎麼了?”太子圍上去,一看,“只有四,四份,其他全是白紙?”
“不然我怎麼會輕饒他們。”胤禛聳聳肩,“沒想到一個個那麼慫,我還打算陪他們鬥半夜呢。”四爺好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