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貝婷的手機當然關掉了,打不通。她在本地沒什麼朋友,能去哪裡?鍾火麟第一個找的就是尤詩詩,但尤詩詩也不知道她在哪兒,不停地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鍾火麟既不敢說也沒時間說,匆匆交代了幾句,開車就朝龍騰酒吧趕。
去到的時候,酒吧剛開門,就只有範海燕一個人在,她身爲部長,每天總是第一個到。
鍾火麟衝過去,說:“範部長,我想找姚貝婷,她來了嗎?”
範海燕覺得很驚奇,“鍾火麟?很久沒見你了,你找姚貝婷?”
“嗯,她在嗎?”
“不在,這裡就我一個人,其他人還沒上班。”
鍾火麟眉頭大皺,問:“那麼你肯給阿萍、阿心的電話號碼我嗎?”
“你幹什麼?急急慌慌的樣子,發生什麼事情?”
“呃……我遲些才向你解釋,我想找姚貝婷,但找不到,阿萍、阿心和她交好,我想問問她們。”
範海燕定定地看着他,一時沒表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幾個月不見,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變得魁梧些了,成熟些了,也有了一種特別的氣質。不變的是,他眼中依然飽含着真誠和熱切。
“好吧。”
“謝謝,謝謝範部長。”鍾火麟記下了號碼,順便就跑到C區角落尋了個位置坐下,開始打電話。不過很可惜,阿萍和阿心也不知道姚貝婷去了哪裡,而且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線索。
鍾火麟沒辦法了,整個人癱在了椅子上,失魂落魄。當初他第一次見到姚貝婷,就被她狠狠揍了一頓,接着兩人不停發生摩擦,可以說得上從未友好相處過,現在她主動離開,他應該很高興很慶幸纔對呀,爲什麼那麼擔憂,爲什麼那麼後悔?難道就爲了一句無心之失的話語?
“不,不可能的,我怎麼會喜歡上她了?”他苦笑着搖頭,雙手捂着臉深深埋下。但事實好像就是這樣,他與她日久生情了?
回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其實她也有可愛的一面。她曾經幫助過他,曾經關懷過他,雖然瘋瘋癲癲的,卻不失赤誠,雖然總想佔便宜,卻似乎總是被他佔了便宜。她喊他做“色狼” 、“色鬼” ,初初聽來很刺耳,但越聽越順,還很親切。
天啊,難道他們竟是一對歡喜冤家?
鍾火麟思潮起伏,撲在了桌子上,覺得自己很沒用。喜歡上一個女孩子,居然連自己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說的?現在搭上了陳秀梅,怎麼辦?幸虧陳秀梅去外地實習了,不然怎麼面對她呢?
鍾火麟心裡亂糟糟了一陣,忽然被悠揚的樂聲驚醒。已經到了上班時間,酒吧人員都開始工作,他們雖然知道有個人撲在這裡,卻沒人來騷擾。
鍾火麟擡眼四處望了下,日光燈熄滅,霓虹燈亮起,酒吧璀璨的夜生活即將來臨。
他不禁心生感慨。
一年前,他在這裡上班,結識了一羣工友,還上了人生寶貴的一課。後來,他只是白天偶爾陪陪李龍一打球,晚上就沒進來過了。這時隔遠看着工友們,另有一番感受,因爲他是坐着的來消費的老闆,而不是站着的侍候人的服務生。
忽然,他的眼中映入一個熟悉的身影。陳河池,那個卑鄙的小人!他脫口就大喝一聲:“喂!”
陳河池疾步過來,禮
貌地喊:“這位老闆……咦?是你?”
鍾火麟冷笑,說:“什麼你你你,會不會喊人,懂不懂禮貌?”
陳河池臉色一變,瞪着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
鍾火麟說:“我是來消費的,你什麼態度?”
陳河池也冷笑,說“來這裡消費?你可別充大頭,你應該還記得這裡是什麼價位……”
“放肆!”鍾火麟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悶氣,這時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差點就一拳揍去。他勉強壓制住怒火,“怎麼?要不要喊你部長或者經理過來?”
陳河池也勉強壓制住怒火,心裡掙扎了一會兒,終於問:“請問……老闆喝點什麼?”心裡暗暗開罵:“臭小子來這裡找我晦氣?沒那麼大的頭就別戴那麼大頂的帽!”
鍾火麟說:“你第一天認識我?應該喊我鍾老闆,聽到沒有!連個服務生都幹不好,找罵!”這句話可解氣了,輪到陳河池生了一肚子的悶氣,但他沒辦法,咬着牙說:“鍾老闆,要……請問要喝點什麼?”
“嗯,這纔有點像樣。說說看,這裡都有些什麼喝的?”
陳河池氣得眼睛都紅了,卻不得不把酒水的類型介紹了一遍,心裡恨極,想:“你丫的玩我?老子記下了!”
鍾火麟心裡那個爽啊,簡直難以形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去,給我來杯B25轟炸機。”
陳河池點頭離去,一轉身,滿臉的猙獰之色。
鍾火麟纔不把他放在心上,想了想,掏出手機聯繫伍忠德和嚴文俊。他們是好朋友,那麼久不見,真得好好聊聊。
過了幾分鐘,一個身影款款走來,放下一杯B25轟炸機,是範海燕。鍾火麟趕緊站起來,說:“範部長,要你親自端酒,多不好意思?”
範海燕微微一笑,“你今晚是老闆,請坐。”
鍾火麟尷尬地陪着笑,不敢坐下,他心裡還是很尊敬範海燕的。
範海燕盯着他瞧了一會兒,說:“你以前也做過服務生,應該能體會被客人刁難的苦楚,爲什麼現在反而這樣幹呢?”
鍾火麟臉蛋一紅,“我……”
範海燕接着又說:“我知道你和河池有過節,他以前也確實對你不起,但都是一些小事而已,你何必放在心上?”
鍾火麟強辯說:“他爲人真的很陰險很小氣的。”
範海燕輕輕搖頭,“他陰險小氣,你便得學他一樣?火麟,你和他最大的不同,就是性格上、人品上的差異,我一直都認爲你是一個上進勤奮、心地善良的年輕人,你是不是想變成和他一樣?”
鍾火麟趕緊說:“不,不,當然不。”
範海燕笑了笑,“這個世上成功的人,有些靠的是運氣,有些靠的是家境,但只是佔一小部分而已,真正成功的人,靠的是自身的修養和不折的勇氣。”
鍾火麟聽得心中一震。
“我看得出,你近來應該混得不錯,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靠的是什麼?單單是運氣而已嗎?”
“我……”
“這杯B25轟炸機我請你喝,我也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但凡事應該大度點,別把自己的不快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是……”鍾火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更亂了。
範海燕已緩緩走開。她身爲酒吧部長,下屬被客人刁難,理應出頭解決,同時,她一直對鍾火麟有着良好的印象,以前也曾經照顧過他,所以交淺言深,提醒了幾句。她有信心,自己的話會讓鍾火麟折服,這是她身爲部長積累的經驗和手段。
事實上,她的話確實震撼了鍾火麟。他喃喃自語:“傳說中有種人,一朝得志語無倫次,我就是這種人了,唉……”雞尾酒在散發着濃烈的氣味,他舉起輕輕嚐了一口,想:“我只不過得到了一輛車子而已,靠的是什麼?幾乎連性命都丟掉,有什麼好得意的?範部長說的不錯,我除了運氣之外,靠的是我平時孜孜不倦的學習。如果不學武,就擋不住別人的毆打,如果不學水電知識,就想不出逃脫的方法,如果不向曾助理和德哥學習,更加不可能在危險之中保持冷靜。看來,做人真的不能自滿,更不能囂張。”
霓虹燈在變幻着,音樂在響着,在這個普通的夜晚,鍾火麟卻經歷了特殊的心理歷練,從後悔、失落的情感糾紛中,發展到狂傲、暴戾的報復心態,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陳河池隔遠偶爾狠狠瞪着他,目含怨恨,但他已不放在心上,一笑置之。他終於明白,對付陳河池這種人,無論做什麼都是多餘的,因爲這種人不配他生氣,不配他記仇。
客人越來越多,周圍漸漸坐滿,兩個熟悉的身影走來,嚴文俊一把抱住他大喊:“哈哈,臭小子死回來了?到哪兒出差?”
鍾火麟反摟住他的手臂,笑得特別開心,特別燦爛。今晚,他真的很需要朋友陪伴在身邊。
三人聚在一起,話題自然是圍繞着鍾火麟出差的事情來轉。鍾火麟沒辦法,唯有睜着眼睛說大話,支支吾吾地總算搪塞了過去。他現在已經變得很機警靈活,話題一扯就扯到嚴文俊身上,問:“你和高妹發展得怎樣了?”
高妹就是許美珍,本來不算很高,但和嚴文俊一比較,立即成爲高妹了。一提起她,嚴文俊微笑不語滿臉得瑟的樣子。
鍾火麟一拍手掌,“哦!搞定了!”
嚴文俊說:“別搞定搞定地說得難聽,我們是情投意合。”
鍾火麟大笑:“哇,哈哈。”
伍忠德插嘴說:“什麼合不合的不知道,反正兩人是合在一起睡了,那晚……”
嚴文俊大急,“不許亂說!”
鍾火麟趕緊追問究竟,伍忠德當然樂於奉告:“不是那晚,應該說是那天早上,我有事給他電話,他接聽的時候,旁邊不小心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哈哈。”
鍾火麟趕緊又問:“什麼聲音?是‘嗯嗯’還是‘啊啊’?”
嚴文俊一瞪眼佯怒,“去你的。”
伍忠德捏着喉嚨裝,說:“小俊,荷包蛋要幾成熟?”
“哈哈哈……”
“還小俊?”
“就是,快進老人院了……”
“什麼老人院,你們找打是不?”
“我早說過,美珍是天生有母愛的那種,喜歡……哎喲。”
“打死你。”
“嗯,我明白了,她把你當兒子看待,晚上帶着你睡,餵奶了嗎……哎呀。”
兩人不停取笑,嚴文俊極力反擊,三人亂成一團又打又鬧。這裡要不是酒吧音樂響些,只怕就得吵翻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