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中待得悶了便打算到花園走走,玉露想要攙扶,她搖了搖頭,這園中寂靜,連她輕微的呼吸都能清楚的聽見,原來不過少了兩個人卻也大不相同,若是景麒那小鬼在,八成已經是溜到園裡打鞦韆,稚氣的笑聲能填滿這個園子每一個角落甚至溢出牆外。
置身在錯落栽種的梅樹中,經歷一番冰寒徹骨換來一陣暗香似有似無的撲鼻而來像是要把人給淹沒,她細指托起一朵臘梅,顏色是那樣的豔麗仿若少女臉上塗抹的胭脂含羞帶語一般楚楚惹人愛憐。
玉露偷偷擡眸瞅着伊寒江的側臉,見她鬢上插戴着水晶梅花簪子與耳上一對水晶梅花耳飾相得映彰格外的應景。銀白色的伶鼬皮圍於頸上,風一吹來細軟的毛便輕擺颳着伊寒江賽雪的面龐,當真是比開得絢爛的花更叫人移不開眼,只因爲她專注於手上的紅梅,她纔有膽子敢偷看。
這樣的默默不語只是凝視着,眼波中似乎有柔光乍現,這王妃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蕊兒想着,又見伊寒江更是貼近那小巧可愛的梅聞着散發出來的香氣,眼眸閉氣,上一刻這美不勝收的一幅畫面纔要在她腦中定格保留。
下一刻,卻是見伊寒江突然的睜目,已是判若兩人的一臉戾氣,把那梅摘了狠狠的揉碎,那樣的狠勁只讓玉露好像能感同身受感覺到那梅花被分身錯骨的疼痛。
伊寒江把那不成形的花扔到了地上,稍稍有些解氣,發狠話道,“等你回來了,看我怎麼收拾你。”伊寒江轉頭看來,玉露禁不住一個顫慄,低頭當作視而不見又繼續亦步亦趨的跟在伊寒江身後。
伊寒江邊走邊拍打着細嫩的枝條。枝上的紅梅因爲花王照顧得好,肥料施得足開得密集,一顫,只讓人覺得眼花繚亂。
顏闖手裡端着食物朝着她們走來,她淡淡瞥了一眼,知道他是給誰送的飯菜的,那飯菜幾乎沒動,因爲放置了很久,已經冷掉了。
玉露從前受過蕊兒照顧,一看忍不住擔憂起來低聲自言自語。“又是沒吃麼,蕊兒姐姐已經好幾日沒怎麼吃東西了。”說完想起蕊兒是因得罪了伊寒江才被關的,她這樣說話不經三思。不禁害怕的瞅伊寒江的臉色,怕她聽見了不高興。
伊寒江沒說話,只讓顏闖走了。
過了一會才淡淡的開口道,“你和蕊兒關係很好麼?”
玉露膽怯又不敢不答,聲音不穩道。“奴婢以前在膳堂做事,有一次打翻了東西被廚娘責罵,多虧了蕊兒姐姐解圍。”
她道,“不過是些小恩小惠,人要過得安穩,至少要學懂明哲保身。不逛了。回去吧。”
經過廳裡時,見到幾個內侍擡着箱子送了進去,張敬上回來讓她列些所需的東西。說回稟了皇帝后會給她送來。她也不懂府裡缺什麼也不想煩柴米油鹽那樣的瑣事,只讓他去找總管了。
她往廳裡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見到其中一個小太監揹着她身形嬌小,她眼利得很又是學醫,對男子和女子的身形骨架都很熟悉。怎可能不辨雌雄。
她笑了笑走進廳裡,總管也在。喚了一聲王妃後,內侍也跟着恭恭敬敬的行禮,她問道,“張公公沒來麼?”
其中一個內侍回話還算得體,“本是要來的,後來出了些事需要張公公處理,張公公就把這差事交給奴才負責了,王妃可是有什麼吩咐。”
她敲了敲木箱,“都送了什麼來?”
總管上前一步想說話,畢竟送來的東西都是他羅列的,該是他來說明。卻是見伊寒江朝他打了眼色,總管意會不再做聲。
那內侍道,“都是日常所需,皇上體恤王妃有了身孕倒是吩咐了送來上好的血燕能夠滋陰補虛。”
伊寒江打開其中一個箱子,故意翻了翻,隨口問,“王府現在不許進去,缺少了些什麼也不能出外買,只能是勞煩張公公託他送進來了。我上回有和他說想給孩子做幾件衣裳,讓他給我帶些布匹,有帶進來麼。”
內侍愣了一會,仔細回想後道,“並沒有布匹。”
她冷了臉,把那箱蓋用力合起,啪一聲驚得那些內侍身子一震,“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皇上一日沒有褫奪王爺的封號,我就還是王妃,怎麼輪得到你們這些人虛以委蛇,就隨隨便便拿些東西打發我。”
侍衛躬身勸她息怒,道,“或許是張公公一時忘記了,等奴才回宮問過了張公公,缺漏的一定給王妃補全。”
她不悅道,“那就是又要我等幾日了。”
伊寒江有意刁難,那內侍自知人微言輕也只能一味的忍,“王妃恕罪。”
她懶洋洋的說道,“我看是張公公貴人事忙,我也不想給你們多添麻煩,這一次就算了。”她喚總管去取紙筆,然後又接着道,“我留下你們其中一個,等我寫全了所需的東西,讓他帶回去照着單取,那麼下一回可就不能用忘了來做藉口了。”
她掃了一眼,像是隨意挑了一個,“就他留下來吧,我想事的時候不喜歡這麼多雙眼睛盯着,其他人都給我出去。”
其他人低頭答是轉身離開,她這才走過去伸手想擡起那低垂的頭,那人避開,偏不願配合。她涼涼說道,“怎麼宮裡頭女人也能做太監麼。”
那女子這才輕笑出聲,那笑聲宛若鈴聲一樣的清脆實在讓她耳熟,就見景屏影擡起了臉,明眸皓齒,“沒想過瞞過了宮裡頭那麼多人,卻是瞞不過嫂子。嫂子怎麼識穿我的?”
伊寒江略感意外,本想探這人底細,沒想混進來的是熟人。她揮手讓蕊兒和總管也離開,道,“我還想問你怎麼會進來呢。”
景屏影是立即起身走到最後一個箱子處,着急的打開,然後是語帶關切,“沒悶壞吧。”她把蓋在景麒身上的東西撥開,把他抱了出來。
景麒搖搖小腦袋,兩眼紅腫好像眼皮上掛了兩顆小核桃。伊寒江訝異道,“麒兒。”景麒朝她伸過兩手,伊寒江把他抱了過來,就見他伏在她的肩膀上小聲抽噎了起來。
景屏影撫着景麒的頭,解釋道,“他在慧妃宮裡一直哭一直哭的,怎麼哄都不停,我見他可憐兮兮的眼睛都哭腫了。又知道今日皇上會讓人送東西來湛王府,就讓他躲到箱子裡,偷偷帶他進來見你了。”
景麒擡頭問,“嬸嬸,叔叔呢?”
景屏影與她對望了一眼,景麒也只看到景故淵被侍衛帶走,沒人敢在他耳邊嚼舌頭亂說話。伊寒江道,“他出去了,暫時不在府裡。我不是告訴你哭鼻子會讓弟弟笑麼,你怎麼還這樣愛哭。”
景麒揉揉哭的都乾澀了的眼,拿她以前的話來堵她,“嬸嬸以前說過麒兒是孩子,想哭就該哭想笑就該笑的。”
那是因爲她是大人,自然有權利說話前後不一,捏了他的鼻子說道,“對你有利的你倒是記得清楚,還會用來反駁我。”
景屏影關心的說道,“本來早就想來看嫂子了,但是皇伯伯下令不許探視。禍從天降嫂子你可要保重。”
伊寒江道,“你有心了,只是你這樣喬裝送景麒進來,若是被知道了,就算你是郡主怕也不能避免會被責罰。”
景屏影無所畏懼,天真無邪的笑道,“責罰我也認了,我可憐麒兒年紀小小的就命運多舛,我是他姑姑,爲他做點點事讓他開心又有什麼不可以呢。我知道若是故淵哥哥在,他也絕不會看着景麒這樣難過放任不管的。”
景麒可憐兮兮的問,“嬸嬸,麒兒什麼時候能回來?”
當着景屏影的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道,“快了。”她轉移話題,想分散景麒心神,“宮裡頭不好麼,難道你被宮女太監欺負了?”
景麒嘟嘴,在她懷裡扭了扭,“麒兒想回來。”
“還說要當男子漢,這樣離不開家。”話出口她便覺得好笑,或許心中早就把這小鬼也當成家中成員之一了,他走後,她不也不習慣耳邊再也聽不到童言童語的安靜。
景屏影只當伊寒江是在哄孩子,幫話道,“麒兒,你是個乖孩子,說這樣的話是要讓你嬸嬸憂心麼,你皇爺爺是實在喜歡你才留你在宮裡多住幾日的。你看慧妃娘娘又那樣的疼你,不是還送了你很多很多的東西麼。”
景麒落寞道,“麒兒不想要那些,麒兒只想回來。”
景屏影心裡頭也不由難過,景故淵這一關也不知道會關到什麼時候,她雖然嘴上安慰,心裡也沒有底。只怕景麒以後再也沒機會見到伊寒江了,這次才咬牙冒了險。
伊寒江道,“看你,哭的眼睛紅紅的都像兔子了。”還是以往嫌惡的口吻,“可別把鼻涕眼淚往我衣服上擦,不然我就打你屁股。”抱着他走到桌前,想要倒水。
景屏影見了便過來幫忙,伊寒江笑了笑接過她倒好的水,喂到景麒嘴邊,“哭了這麼久,小心你變成大太陽底下缺水發蔫的菜乾,一口氣把它喝光了。”
景麒乖乖聽話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