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流已經到了最強檔,連續電擊了這麼多次,如果初夏還能有一點求生的意志,心跳早就恢復了。
已經搶救了半個小時,初夏卻不僅沒有恢復心跳,連呼吸也已經中止。
如果換做別人,早就被宣佈死亡時間了。
“她不會死的。”仲文甩開了他,“聽清楚,她不會離開我的!不能放棄搶救,快給我電擊啊!”他瞪着其他搶救室的醫生,“都沒吃飯嗎?還是都耳聾了?”
子期的眼淚掉了下來,他只低聲道:“仲文,宣佈死亡時間吧。不行了……”
他這話一出,整個人都被仲文甩到了角落裡,他被撞得身體生疼,半天都爬不起來,而始作俑者卻已經整個人跳到了搶救臺上,對着那個早就沒有生命體徵的人做着心肺復甦術。
他能看見仲文臉上流淌下的眼淚,他也能體會仲文內心的沉痛。可是他更不願意看着仲文這樣自我欺騙下去。
“仲文!”他喚出了聲,只看見仲文緩緩放開了身下的初夏,眼淚顆顆滾落。
仲文緊緊地抱住了身下的人。她的身子已經漸漸地發硬發冷,他只能用自己的體溫不斷溫暖着她,勉強欺騙着自己,她還活着。
是他的錯,讓她懷了這個小孩……如果沒有懷孕,她就不會死去,不會永遠離開他和孩子。
她死去,他的心也死了,可是,他還有兩個孩子要撫養,爲了不讓他的兩個孩子成爲孤兒他還必須活着!
母親其實說錯了,她並不是安家的災星,真正的災星是他,所以臨雪回來的時候死去了,初夏生育的時候也死去了……
他抱緊了她,卻再也欺騙不了自己,她已經徹底離開的事實。
子期已經站了起來,他嘆息了一聲,緩緩道:“死者,林初夏,女,死亡時間,20……20……”
他的聲音忽然像卡帶了一樣,眼睛也越睜越大:“啊,啊……”
沒有人能去責怪他的失態,因爲所有人都正倒抽了一口冷氣,“滴答滴答……”心電儀正常運作的聲音再度響起,屏幕上本來已經變成一條直線的線條再度起伏了起來,雖然還是偏低,但正漸漸逼近着正常值。
仲文也正瞪着那儀器,他把懷裡的人兒抱得更近,她胸腔傳來的呼吸聲響不容錯認。
“還愣着幹什麼!呼吸器!”他一把扯過呼吸面罩,顫抖着,才套到了初夏的臉上,淚水已經滴到那面罩上,他哽咽着拭去,“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你絕不會……”
子期認識仲文已經多年,可是聽見他的哭聲,這是第一次。
沒有人去拉開他,去勸慰他。
所有人眼眶都是紅着的。
子期閉上了眼睛:“老天,我真的相信有上帝,有愛情了……”
所以因爲愛情,因爲捨不得,初夏纔回來了……
死亡真的是能被戰勝的!
初夏的生命體徵漸漸穩定了下來,可是仲文還是不敢
離開半步,因爲她隨時都可能甦醒,他就睜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蒼白但依舊清秀的面容,生怕一別開眼睛,她就會甦醒,自己就錯過了和新生的她對視第一眼的機會。
悠瞳心都碎了:“仲文,不要這樣,你已經三天沒有合過眼了,媽媽替你在這裡守着,你睡一覺好嗎?她一醒來我馬上告訴你,行不行?媽媽拜託你了……”
仲文卻只是搖頭,他的指尖拂過她長而卷的睫毛:“不。我相信她很快就會甦醒的。我不累,就這麼看着她呼吸,我也覺得很幸福……”
怎麼能不幸福?
一個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徵的人因爲對他的愛,纔再度從死神手裡走回他身邊,他要把她牢牢捧在手心,抱在懷裡,一點一點的疼愛着,確保着她再也不會離開他身邊半步。
悠瞳嘆了口氣,把熟睡的孩子放回小小的嬰兒牀上,才轉身離開。
直到現在,她才確信了,仲文對初夏那滿溢的愛。只要初夏平安無事,什麼災星一說,就見鬼去吧。她何悠瞳不信這邪了!
孩子剛放回牀上,就嚶嚶地哭了起來,仲文起了身,熟練地把孩子抱起,輕哄着:“乖,不哭了,媽咪睡覺呢,別吵醒她了,爸爸陪着你,好不好?”
孩子越哭越厲害,小臉都漲了通紅,仲文只能在牀邊來回走着哄着,直到衣襬被什麼掛住了。
他低頭一看,卻看見掛住自己衣襬的竟然是初夏微微曲起的手指。他倒抽了一口冷氣,擡頭看向初夏的臉龐時,她的眼眸已經半睜開了。
她的雙手微微張開着,虛軟的聲音低語着:“讓我……看看……孩子……”
他的淚一下落了下來,身子也半跪在了牀頭,孩子遞到她面前的時候還在抽噎着,她的淚也滾落了下來,整個人已經被他緊緊地抱住。
她聽見他的低語聲:“感謝老天,真的把你還給我了。”
她闔上了眼眸,心裡卻是一片荒蕪。
對不起,我回來了。但是,那個癡心一片愛着安仲文的林初夏,卻是真正死去了……
剛醒的初夏渾身虛軟,抱住孩子的雙手不住地打着顫,孩子還在哭鬧不休的,仲文於是從她懷裡接過了孩子,遞給了一旁守候着的女人。
女人手腳麻利地接過孩子,已經抱到一邊給孩子喂起了母乳。孩子抽噎地哭着,奶水從他的脣角淌落了下來,小臉也皺成了一團。
初夏的心都堵在了一處,可她什麼都做不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就在離她幾米開外的距離,但卻也是她伸手完全夠不到的距離。
仲文扶她坐了起來:“雖然你現在醒過來了,但是身體還很虛弱,不僅需要休養,而且要大量輸液,所以我不打算讓你給孩子餵母乳。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請了乳母,孩子一定會有充足的營養保證的。這樣你也能休息多些。”
初夏淡淡一笑。如果不是因爲早看過那份協議,她估計會真的以爲,不讓她給孩子餵母乳真
的是爲她好,現在看來,她對孩子來說,真正是個過客,連抱下孩子,他都會說自己沒有這個力氣,除了借出個肚皮之外,她當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她的眼神沒有離開哭鬧的孩子,仲文已經在她身邊坐下:“是個男孩,本來想好好商量着給孩子起名字的,沒想到他提早那麼多出生……”
“如初……”初夏低聲道,“如初,這個名字好聽麼?”
仲文一愣,旋即笑了:“如初,如初……初兒,這名字多好。就叫安如初吧。”
初夏的心卻因爲孩子一直沒停過的抽噎而懸在了半空:“他爲什麼一直哭?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需要給兒科大夫看看嗎?”
仲文毫不介意地給她餵了幾口稀粥:“不需要的。這是正常反應。”
“正常反應?”初夏顯然沒理解。
“是啊,做了腰部穿刺,這麼小的孩子,有點排斥是正常的,明天應該就能好了。”仲文看向孩子,“孩子太小了,過幾天如果安排手術的話,我也怕他會扛不住……”
初夏的瞳孔猛地緊縮了起來,溫熱的**在她眼底醞釀着。她怎麼忘了?留下這個孩子最大的原因,就是這孩子能救雨兒一命,現在總算出生了,肯定要物盡其用啊。
這跟孩子早產身體孱弱無關,更和她躺在ICU裡命懸一線也無關,因爲這些都不是他會在乎的事情,他在乎的只是他心愛的臨雪給他留下的唯一子嗣——安雨兒。
她嘆了口氣,不是爲了孩子,是爲自己,爲自己居然還會疼的心而嘆息。她默默地轉過了臉,孩子生了,接下來她就該收拾包裹滾蛋了吧?不過他放心,這次,她會自己選擇離開的。
她只道:“我什麼能走?”
仲文愣了一秒,她纔剛醒就要想出院的事?他搖了搖頭:“你得再忍耐多幾天,現在你身體太虛弱了,好好養養再想離開的事吧。”
她點了點頭:“好。”就剩這最後幾天,她也不跟他犟了,她只是強忍住眼底的淚水,“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仲文握住了她的手:“你說。”
她咬住了下脣:“我沒奢望過,你會對初兒和雨兒一碗水端平地好。但是……”糟糕,淚水就快要忍不住了……“我只希望你對待兩個孩子能公平一點……”
沒有母親在身邊,唯一的親人——父親卻偏愛着另外一個姐姐,她幾乎可以想象到初兒童年生活的悲慘。不是給了錢,有大大的房子和無數的玩具,孩子就是幸福的。
孩子需要愛,需要陪伴,她更無法想象,以後初兒長大了,知道他自己的存在意義只是爲了救下姐姐,孩子的心會怎樣地疼痛?就像她此刻一樣嗎?
她被他緊擁入懷裡,她後續的話已經哽咽住了。
如果不能善待她的孩子,能不能把她的孩子還給她?哪怕日子落魄,哪怕忍凍捱餓,她也不會放棄她的孩子,她會把她畢生剩下所有的愛都給她的孩子,可以不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