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說不出口,因爲她知道,她能得到的只是拒絕。她就只有這麼一個用處,還想反抗?安家怎麼會給她翻身的機會?她想得太天真了。
所以,她只能絕望地痛哭着,被他緊擁着安撫。
這個懷抱,她擁有的期限恐怕只剩最後幾天了……就像她現在荒涼的心一樣,她的身子也依舊寒冷……
一瓶瓶的藥物和補品就跟不用錢一樣,源源不斷地輸入到初夏的靜脈裡。她的身子太虛弱了,徘徊在生死邊緣幾天一直昏迷的她,面對一碗一碗的湯,心有餘而力不足。
爲了補充她身體所需,也讓她恢復得快些,仲文只能選擇加大靜脈注射的量,於是初夏躺在病牀上,整整一天,手腕上都扎着吊針,一瓶瓶的吊針換過,**一直沒有停止過。
她懷疑,她的靜脈裡流淌的已經不是血液,而是無數的**藥物,因爲她的渾身那麼冰冷,冷得只能打着顫。
但成效是明顯的,起碼甦醒後的第三天,她已經能自己起身行走了。看來,仲文這麼鍥而不捨地給她加大藥物劑量,也是爲了讓她快點恢復,好快點滾蛋吧。
身邊的特護靠在牆角,睡覺的鼾聲震天響,仲文卻沒有見到蹤影,連如初也被抱走了。
所有的人除了她之外,都聚集在檢驗室裡,焦急地等着骨髓匹配結果的出來。
如初是雨兒最後也是最大的希望,這一點所有人都是清楚的。但即使這樣,無法匹配成功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所以仲文抱住孩子的時候,指尖也是在顫抖着的。
雨兒靠在他身邊,大大的雙眼卻是無神。半年的時間,不曾間斷的治療讓她清瘦了不少,只剩下一雙眼睛又大又無辜,更惹人憐惜了。
仲文環住了她:“雨兒別怕,爸爸在這裡。”
若櫻也在雨兒身邊坐下,她安慰着:“對呢,雨兒,只要結果理想,你弟弟過幾天就能讓你擺脫這種吃藥的日子,你願意嗎?”
如初卻好像有什麼感應一般,癟着薄薄雙脣就哭了起來。仲文不得不輕聲哄着,若櫻瞥了孩子一眼,忍不住笑道:“小傢伙害怕了呢,哭得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可一點都不像你好看的爸爸喲。”
悠瞳也看了過來,她伸手要來抱孩子,仲文搖了搖頭,把如初抱得更緊了些。悠瞳於是接口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誰,仲文那時候一出生五官就已經長開了,可愛得緊,哪像他,出生好幾天了,小臉還皺巴巴的,天天就惦記着哭。”
若櫻忽然身子一震,她猛地看向了仲文,她極其詫異的眼神落入仲文眼裡,卻是一片雲淡風輕。他朝她搖了搖頭,這極小的動作卻沒有能瞞過悠瞳,她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但她忍住,並沒有發問。
檢驗室的門打開了,所有人呼啦一聲都圍了上去:“結果出來了嗎?”悠瞳心急地追問着。
檢驗科的醫生連連點頭:“結果是出來了,不過……”他看向了仲文,欲言又止的,這表
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仲文身子一晃,幾乎是難以接受的。
“沒有匹配成功?”
對方爲難地點了點頭:“是的。一般最佳的匹配對象應該是和雨兒小姐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所以……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悠瞳猛地抱住了雨兒,哽咽出了聲:“那……那如果再懷一個呢?”
仲文吐出了口長氣,按住了母親的肩膀:“媽。別說了。”他勉強撐起一個笑容,“還會有其他志願者的骨髓能配型的,我們再找找吧。”
悠瞳想說什麼,卻忍住了。雨兒還在跟前,太多話不能肆無忌憚地說了。
仲文一手抱着初兒,一手抱起了雨兒,溫柔地看着神情憔悴的女兒:“雨兒,爸爸帶你去看媽咪吧。媽咪一定也等消息等到很心急了,走吧。”
看着仲文抱着兩個孩子遠遠離去的身影,悠瞳捂住了雙脣,眼淚已經潸潸而下。她多麼想幫兒子分擔一些肩上的重擔,可在死亡和病魔面前,人的力量是那麼地渺小。命運給他們開了一個那麼大的玩笑!
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期待着孩子的出生,以爲雨兒的命運能得到改變,誰知道,卻還是這樣一個結果……
若櫻扶住了她的肩膀:“伯母,別難過了。起碼初夏給你們安家又添了一個男丁,這也是一件大喜事啊。”
悠瞳拭去了眼淚,擡頭看若櫻:“你和仲文是不是瞞着我什麼事?”她的眼神銳利,若櫻忍不住往後倒退了一步。
“伯母,我不是太理解你的意思……”
“剛纔我看到你們倆的反應了。”悠瞳壓低了聲音,“你老實說,初夏生的這個孩子,是不是不是我們安家的骨肉?”
仲文的反應太冷靜了!就好像他之前已經有預感,這個孩子救不了雨兒一樣!
雨兒是仲文的**,他不可能會把雨兒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敢去想象的可能……
難道,初夏……純真如初夏……她疼愛如初夏……竟然背叛了安家,和別的男人有了這個孩子?
想到這裡,悠瞳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如果讓仲文暴躁的父親知道這件事情,估計整個安家都得被他給掀翻了!
若櫻連連擺手:“伯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
這話一出,悠瞳的心已經冷了半截。
她沉下了臉:“行,你不知道,我自己去找答案。”她轉身進了實驗室,剛剛那位檢驗師看見了她,連忙起身行禮,她深吸了口氣才道,“別忙。我問你,就你抽取檢驗的樣本,能對兩個孩子進行DNA檢驗嗎?”
對方一愣:“您的意思是……呃,這個當然可以,但是結果要幾天後才能給出……”
“那就做吧。”悠瞳咬牙道,“起碼做個安心。但是做這個檢驗,你不能走漏了風聲,更不能讓你們院長知道。要是讓我聽到了什麼閒言碎語,你也就不用在這個醫院裡呆了。
”
對方連連點頭:“這個我明白的,我一定照辦,馬上去做。”
悠瞳長出了口氣,就好像渾身力道都被卸去一般,跌坐在了椅上。
她不敢去想象那種毀滅性的後果,隱約的懷疑因爲若櫻閃爍的態度而變得越來越深。
不……她在心裡拼命地吸氣呼吸着,如初一定是仲文的孩子,她這麼做只是爲了加個雙保險而已,絕對是的!
她掩住了臉,頹然地坐着。這個時候的她,不是一個叱吒商場的女強人,只是一個爲子女操碎了心的母親而已……
初夏坐在牀沿安靜地等待着,在仲文推門而入的那一瞬間,她猛地站了起來,急切地和他對望着。
他的眼神很平靜,沒有失而復得的欣喜若狂,她就已經讀懂了結果。
她跌坐在了牀沿,眼眶又幹又澀已經流不出半滴眼淚。雨兒撲進了她的懷裡,她只能緊緊地摟住,用盡力氣地摟住,心裡疼痛異常。
可憐的雨兒……
比她的初兒更可憐的,是這個從小沒有母親,性格自閉,至今還沒有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的孩子,現在已經被宣判了死刑,哪怕她馬上再跟仲文懷多一個孩子,恐怕也已經來不及等出生救雨兒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攬進了懷裡。
“這樣吧。”他只道,“我們不是要補度蜜月嗎?等你滿月後,把初兒交給乳母去帶幾天,雨兒一直悶在家裡,我們也帶她出去走走吧。”
雨兒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她在初夏的懷裡擡起頭來,很是感興趣地看着仲文。
這半年來,她已經沒有辦法去幼稚園讀書了,她能呆的地方只有醫院和家裡。因爲白細胞和血小板的急劇減少,她凝血能力大大減弱,隨便一點磕碰都可能讓她血流不止,甚至骨折,所以她每走一步都要保姆攙扶或者抱着,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外面的風景了。
初夏一愣,低頭對上雨兒渴求的眼神,才忍痛點了點頭。補度蜜月是個噱頭,仲文應該只想着,在雨兒最後的記憶裡,能多幾許屬於家庭的溫暖吧?哪怕一切是假的,也是一個父親的用心良苦。
“等我出院,我們就去吧。”她把雨兒抱到了膝上,“我們坐船出海好嗎?”
雨兒的時間太寶貴了,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等做完這件事情,她就能全身而退了。既然這樣,就不要再浪費多餘的時間了。
仲文愣住了:“可是你的身體……”
“我好得不得了。”初夏只顧抱着雨兒,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她好?她如果好,就不會因爲腹部開了那一刀而夜裡總疼得睡不着覺了。
可她好還是不好,又有什麼關係?
誰會在乎她好不好?
仲文嘆了口氣,只能道:“那好吧。不過你要答應我,這趟出去旅行,我陪雨兒玩,你休息的時間必須要有保證。產後護理可是很重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