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喝了口面前清淡的粥水,純正燕窩的味道在口腔內迅速瀰漫了開來,初夏更嚐出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是私房小築的菜?” 她失聲道。
“對的。”遲墨微微一笑,“抱歉,我稍稍有打聽過,你很喜歡吃那傢俬房菜館的菜,所以我……”
初夏的眼眶紅了。她喜歡吃那家菜館的菜,原因不僅僅因爲好吃,更因爲,那是安家名下的私產,仲文每回帶她去,都會親自下廚,替她熬一碗粥水清亮的瘦肉粥……
現在,他已經不在她身邊了,對她貼心照料的,卻是另外一個跟她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
她喉間頓時哽咽得吃不下任何東西。遲墨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在自己臉上輕輕打了一下:“我多口了,早該什麼都不說,讓你吃了再說的!我就是擔心你這段時間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不不不。”初夏連忙振奮起精神,“遲墨,謝謝你安排的這一切,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
“我不是已經給你提供了一個好方法了嗎?”遲墨只笑道,“禮尚往來,你陪我出席一次聚會,我悉心照顧一下你,你可不欠我什麼喲!”
他給她又添了碗粥:“拜你所賜,我才知道這家菜館的菜真的做得蠻好,我該多去光顧的。”
初夏的心暖了起來,無功不受祿,欠遲墨的,她過幾天一定會還上!至於那個渺無音訊的人,就該從她心頭徹底抹去了!
“喂,對,是我。”仲文輕輕關上了病房的門,走進樓梯間裡才接起了電話。雨兒睡得並不安穩,一旦醒來發現他不在身邊,又該哭鬧不休了。“什麼情況?”
“安先生。”那邊也壓低了聲音,“剛剛來了一輛車子,把初夏小姐給接走了,好像還載走了一個小行李箱,可能初夏小姐已經找到落腳的地方,搬到新地方去住了。”
仲文眉頭一皺:“她租房子了?”
住旅店的話起碼是暫時的,如果租了房子,那就是長期抗戰了。他立馬追問道:“你有沒有跟過去?她住在哪裡?”
對方報出了一個地址,仲文眉間刻痕更深:“那是鬧市區的高檔住宅小區啊……”住在那裡,租金對於初夏來說就是一筆極其沉重的負擔,她那樣硬氣的人,既不接受他的錢,又沒有收入,還要負擔如初的奶粉錢,怎麼扛得住?
“啊……”對方低呼了一聲,仲文忙追問道。
“怎麼了?你能打聽她住在哪裡嗎?”
“不對路啊,”對方有點尷尬,“我是一路在跟着初夏小姐,不過我被擋在門口進不去,要找具體門牌號問題也不大。但是,安先生,開車的人是遲墨,遲家的大少爺,這……這個情況您瞭解嗎?”
仲文的右手手心忍不住一收。遲墨,又是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
他一咬後槽牙:“我知道,你繼續觀察着。探聽到具體地址就馬上報告給我!”
初夏之前一直住在旅館,他沒有辦法親身去照顧
她,只能交代了私家偵探,24小時不間斷地貼身保護着她,還要注意隱藏行蹤不讓她發現。初夏肯和連憐聯絡,他的心也放寬了不少。如果不是實在走不開,他倒情願,天天守着她的人是自己。
還以爲遲墨不過一時興起,在瞭解了初夏身份後就會知難而退,沒想到那個花花大少竟然還對初夏上了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
他心頭無名火起,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你給我盯着遲墨,看他的車子什麼時候離開。那個花花大少,怎麼可能會對初夏安好心?”
他最怕的是,現在的初夏似乎對他失望至極,如果再加上那個花花大少的甜言蜜語,會不會就轉投那傢伙的懷抱了?
不,絕不能!
初夏是他的女人,他死也不能把她讓給別人!
他忿忿然地收了線,才正了正臉色,回到了病房中。
牀上的小人兒已經不見蹤影,只留下凌亂的被褥散落一牀。
仲文的心重重一跳,立馬轉身呼喚着:“雨兒?雨兒?你在哪裡?”
他只出去了那麼一會,還在樓梯間的位置,孩子的身子孱弱,如果要離開醫院的話,應該不可能瞞得過他的耳目的!
孩子沒有迴應,但是仲文一轉身,心就放鬆了大半。
洗手間裡的門緊閉着,孩子應該只是醒了下牀去上洗手間而已,自己也太神經過敏了。
不過,他還是走到門口,輕敲洗手間緊閉的門:“雨兒,你在裡面嗎?”
雨兒沒有應答,只是從裡面傳來了迴應的敲門聲。
仲文總算鬆了口氣,他回到沙發上坐下,揉了揉緊繃的頸部。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心裡肩上堆積着無數煩悶的事情,一件接一件,都足夠讓他頭痛欲裂。
眼看着雨兒情況又漸漸得到控制了,他暫時可以鬆口氣,起碼可以空出些時間來,多陪陪初夏。她的情緒那樣,他很擔心她會得產後抑鬱症,本還以爲,她一定會聯繫孩子的生父,可沒料到,墨壕壓根兒沒有出現在S市。
難道,初夏的孩子真的是他的親生骨肉?
那如果這樣的話,莫非雨兒……
他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不能再想了,不管孩子是誰的,初夏是他的,就足夠了。
他長出了口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機。
雨兒是拉肚子麼?怎麼窩在洗手間裡那麼久?
他連忙起身去敲門。孩子現在身子孱弱,別坐在馬桶上太久了就自己昏睡過去了。
他這一敲門,裡面就傳來抽水馬桶的聲音,仲文這才鬆口氣。
“咔噠。”門打開了,露出了雨兒慘白似雪的臉龐。仲文把孩子一把抱了起來,心不由一酸。孩子瘦得皮包骨頭,頭髮也稀稀疏疏的,都是拜這些抗癌藥物所賜。可是不用藥,不化療,孩子剩下的時間就屈指可數了。
他把孩子抱回了小牀上,親了她一口:“頭髮長了呢。爸爸去拿梳子
,給你梳根小辮子。”孩子的胳膊往被子裡一縮,仲文沒有太過在意,徑直起身去洗手間拿梳子。
放梳子的地方還擱着他的剃鬚刀,幾塊備用的刀片放得格外凌亂,仲文一摸,上面居然還帶着水漬。是誰偷偷用過了他的刀片?
他眉頭一皺,忽然轉身,掀開了馬桶旁邊的小垃圾桶。
幾團殷紅的紙團就在最頂上,他一眼就看見了,他顧不上髒,把手往裡頭一探,就把其中一團捏了起來。
他湊到鼻端一嗅,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拆開那紙團,竟然沾滿的,都是血!
而且那些血液還沒完全凝固,帶着微微的溫熱,顯然是剛從人體內流出來不久的。這裡沒有其他人,雨兒也才六歲,自然不可能開始月事,那唯一的答案只能是……
他把紙團收進掌心,猛地衝出了洗手間。
雨兒躺在牀上,正失神地擺弄着自己右手手臂,聽見了仲文出來的聲音,她顯然嚇了一跳,慌忙把手臂往身後藏去。
仲文哪裡肯依?他一個箭步衝到雨兒的面前,把她的手往前一拉,登時,痛心,心疼,懊惱各種情緒都在他眼底交織。
孩子瘦小的稚嫩胳膊上還殘留一道長長的傷痕,傷口處還在不斷滲着鮮血,傷口極細,看起來就是刀片造成的無疑。仲文毫不懷疑,如果這刀片是切在動脈上,現在以孩子的凝血能力而言,肯定血早就狂飆了。
他又是後怕又是生氣,連忙抓起繃帶,快速地替孩子包紮着。
“安雨兒!”他氣得渾身發抖,“你告訴爸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你自己弄的?”
孩子才六歲啊,去哪裡學來這樣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就不知道,爲了她的病,他這個當爸爸的已經是焦頭爛額,束手無策了嗎?
孩子咬緊了下脣,整張小臉瘦削,因而顯得雙眼特別地大,她從仲文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泄憤一般地扯開那些繃帶,用力地擠壓着,鮮血又從傷口處滲出。
毫無疑問,這些傷口就是她自己造成的!
仲文快氣瘋了,他一個巴掌狠狠扇了過去,孩子的小臉都被他這一掌的力道扇得偏向了一邊,清脆的聲響在病房裡顯得格外清晰。
“胡鬧夠了!”仲文深吸了口氣,卻壓不下痛心的感覺,“雨兒,你是爸爸的寶貝,爲了你,爸爸犧牲太多太多了,你能不能聽話一些?告訴爸爸,爲什麼要這樣做?你不疼麼?”
豆大的淚珠從孩子失神的眼睛裡落下,她的稀疏髮絲散落在臉龐上,襯着臉上紅了半邊的臉頰,簡直讓人心都碎了。
她緩緩地擡起手,慢慢地比劃着,一字一句,她沒能說出口,卻是心頭極痛的傷。
“爸爸,去找媽咪吧。我就快要死了,不要因爲我,讓媽咪離開你。”
仲文身子一震,他把孩子摟進了懷裡,替她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寬慰道:“你不會有事的,爸爸是醫生,爸爸是院長,讓誰活着,誰就得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