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苦心瞞着孩子,告訴她,只要熬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驗,身體就會慢慢好起來。和雨兒差不多時間確診的還有其他小病人,她們一個接一個都已經離開了人世,死去的時候還萬分痛苦。還好雨兒一直都是住單人病房,否則,一直被死亡籠罩着的她會更崩潰的。
雨兒卻是搖頭:“我知道我沒救了,因爲我這樣,媽咪纔不要我們的。我想媽咪,我不會連累媽咪的,我會乖……可是媽咪有了弟弟,她不要我了……”
仲文的淚落了下來,他連忙拭去,強忍哽咽:“不是的。媽咪剛生寶寶,所以需要休養,她不是……不是不要我們……”
雨兒大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比劃着:“爸爸騙人!媽咪帶走了弟弟,卻不要雨兒!爸爸,你去找媽咪,告訴她,雨兒自己會死掉,不會連累媽咪,不會煩着媽咪……爸爸不能沒有媽咪,媽咪走了之後,爸爸總是睡不着,只能看着媽咪的照片,雨兒都知道!”
仲文緊緊咬住了下脣,用力到脣瓣上都滲出了鮮血。
他是一個失敗的父親啊!他一直以爲,他把一切都掩飾得很好,雨兒多次追問他,初夏的下落,他都含糊地帶過了,卻沒料到,自己整夜看着初夏照片的夜不能寐,竟然都落到了孩子的眼裡。
甚至,孩子把一切都歸結在她的身上,以爲是她,纔會讓初夏離開……
“不是你不好。”仲文把孩子抱得更緊,“是爸爸不好,媽咪纔會走。”
孩子的淚滲過了他的襯衣,把他的心幾近腐蝕乾淨,他痛極:“你不要難過,爸爸帶你去找媽咪好不好?媽咪會因爲你回來的,真的,她那麼愛雨兒……”
他在孩子的臉龐上印上一個又一個吻:“但是雨兒不許傷害自己好不好?如果媽咪知道,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雨兒想這樣嗎?”
雨兒小腦袋一個勁地搖着,仲文快速地給她穿戴着衣物,孩子的眼睛瞪圓了:“爸爸,我們要去哪裡?”
“去找媽咪。”仲文胡亂地把東西塞進行李箱裡,“雨兒,爸爸帶你去找她,告訴她,我們都離不開她。”他看向女兒,“雨兒,你比爸爸勇敢太多了。”
他一把抱起了孩子,用圍巾把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一手拉着行李,快速地衝出病房。
若櫻手裡端着白搪瓷盤,正打算給雨兒測體溫,卻迎面而來和這對父女撞了個正着。
她有些吃驚:“仲文哥哥,你們這是……”
“我帶雨兒出院。”仲文匆匆地道,“醫院裡其他的事務都讓副院長Email給我,我最近都不會回來醫院了。”
若櫻連忙追了上去:“那你們要去哪裡?夫人知道這件事情嗎?”
仲文站定了腳步,他緩緩地回頭,雨兒口齒清晰地吐出幾個字:“我們要找媽咪!”
若櫻眼睛眨了幾下,仲文已經道:“對,我們去找初夏。沒有找到她,我們不會回來的。這句話轉告
給我母親,她會理解我的。”
他在雨兒臉龐上溫柔印上一吻:“父女同心,其利斷金,對不對?”
若櫻還想說些什麼,仲文已經轉身,毫不猶豫地繼續前行。寂靜的夜裡,長廊內只剩下仲文穩穩的腳步聲和行李箱軲轆發出的聲響。
若櫻選擇了沉默,她看着他漸漸離去的身影,眼眶溼潤了。
對不起,她萬分不願意在他們之間扮演着一個反派的角色,有多少次,她都想打電話給初夏,告訴她,當時那句“保小”是她說的,不是仲文說的。可是拿起電話的手每每又放下了。
仲文對於初夏來說,意義非凡。江席雲對她若櫻來說,也是同樣的重要。原諒她的自私……對不起……
她掩住了脣,忍住想落淚的衝動。如果有報應,請報應在她身上吧,不要再折磨仲文和初夏了,她是他們之間的罪人,永遠的罪人!
她蹲下了身子,痛苦的淚水流淌而下。初夏是不幸的更是幸福的,她得到了單戀多年的人的心,而她江若櫻,不配,不配……
雨兒昏昏沉沉地在車內睡着了,仲文一路開着車子,一路小聲地和電話裡的人交代着什麼,待把一切搞定,他總算吐出了口長氣,看向了兒童座椅上抽抽噎噎的雨兒。
孩子的臉蛋有點不自然的紅,他的手探了過去。果然,孩子又發起了低燒。現在這種狀態對她來說,完全是常態了,仲文抽出退燒貼,給孩子貼上。
雨兒迷糊醒來,呢喃:“媽咪……”
仲文輕聲道:“還沒到呢。雨兒,你發燒了,不如爸爸先送你回醫院,過幾天再來……”
孩子用力地搖頭,努力比劃着:“雨兒沒事,我要見媽咪,爸爸……”
仲文心酸地點頭:“好,我帶你去。”
初夏住在16樓的C1單元,私家偵探不僅彙報給他最詳細的位置,還在仲文幾乎無理的要求下,找到了這單元的業主,翻出了出租的中介公司。
果然,這房租絕大部分都是遲墨負擔的,初夏只出了房租的1/20。屋內一室一廳的構局,簡直讓人浮想聯翩。
不過,私家偵探通過此舉,也發現了,原來C單元有兩處住戶,C1和C2,業主是同一人,而且都放在同一家中介中心出租,C1租給了初夏,C2還暫時找不到租戶。
仲文沒有半分猶豫,就把C2給租了下來,估計初夏不會那麼快原諒他,他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纔是。
不過等仲文把睡着的雨兒和行李都扛上16樓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他站定了C2的門口,對面就是初夏所住的C1單元,他的內心複雜異常。
好想好想上前去按住門鈴,在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出來開門的時候,把她按在牆上,肆意地親吻……
只可惜,現在時候已經太晚了,她和孩子應該都已經睡下了,他還是先按捺住自己的渴望,先安頓下來吧。
留在
離初夏最近的地方,雨兒即使發着低燒,還是睡得相當安穩。
仲文動作熟練地給孩子繼續掛上點滴,纔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處理公事。
再苦再累,對他來說都算不得什麼,如果這時候,她能還在他的身邊,那該是多好啊……
第二天的雨兒倒是起了個大早,她翻出初夏給她買的衣服,笨拙地就往身上套,這窸窸窣窣的聲響一下就驚醒了淺眠的仲文。
他一激靈就翻身下牀,看見雨兒的時候都有些哭笑不得了:“雨兒,你這是幹什麼?這件衣服現在穿太熱了,乖,聽話,爸爸給你找別的穿。”
雨兒卻很執拗,她拉住衣襟就是不讓仲文脫:“這是媽咪買給我的,我穿上它,媽咪看見會開心的。”
仲文心口一酸,只抱緊了孩子:“雨兒,媽咪就在我們隔壁呢。你要穿這件衣服去找她,等會她會心疼壞的,以爲爸爸沒有好好照顧你。聽話,脫下來吧。”
雨兒這才半信半疑地除下那件厚厚的冬服,但還是抱在手裡不肯撒開。
仲文也只能由她去了,其實別說雨兒,就連他,內心也是緊張的。對着鏡子換了好幾套衣服,把光滑的下巴又颳了好幾遍鬍子,還是覺得忐忑不安。
現在的他,會不會沒有之前好看了?是不是老了許多?有沒有可能她現在對他的容顏已經免疫?
他看了又看,直到雨兒實在受不了地扯住他的衣角往後拉,他才後知後覺地自嘲一笑。現在的他,竟然像個青澀少年要出門見自己心愛的姑娘一樣,左右端詳纔敢出門,就連心臟的位置,也傳來了因爲極速跳動而產生的疼痛感。
他深吸了口氣,抱起了雨兒,大踏步地走出門,按下了對面的門鈴。
初夏,我們來了!
門鈴響起第一遍的時候,初夏還沒意識到是有人來找自己。她正着急地解釋着:“遲墨,真的不用,我一個人完全能照顧自己和寶寶……”
“不行。”遲墨回頭看了一眼那手腳麻利洗着碗的保姆,滿意地一笑,“你出門不方便,她能買菜,能做飯,能洗碗,能拖地,還能替你抱孩子,你也不用擔心她會礙事,沒事幹的時候她自己會滾蛋的。”
“不是這個意思。”初夏百口莫辯,“遲墨,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也沒有多餘的錢來支付一個保姆的費用……”
“我找的保姆爲什麼要你出錢?”遲墨反問道,“如果不是地方有限,我想找兩個呢。一個給你幹家務,一個給你帶孩子……”
初夏哭笑不得:“遲墨,作爲一個朋友來說,你實在太幫我了,但是我真的……”
“不。”遲墨收住了笑容,他定定地望着她,“初夏,你知道的,我不僅僅當你是朋友。我很認真地,希望你能真的把我當成交往對象去考慮。”
初夏慌忙往後退了一步,門鈴再度響起,她掩飾道:“啊,有人來了,可能是我朋友,我去開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