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盧伯爵家的宴會在上流社會中是有名的。以大量的金錢堆砌卻不讓人覺得庸俗的華美佈置, 這其中到底下了多少苦工,一出生就是貴族的小羅文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不過他也沒興趣知道這些,起牀、上課、跟貴族朋友們去遊獵, 然後參加宴會, 每天每天……他早就習慣了——這就是所謂貴族的生活。
其他人大概也差不多。跟朋友們討論後, 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貴族們的生活是有一定模式可循的, 不按這個模式過活的人非常少非常少, 不過還是有的——繆拉家的萊夏子爵閣下就是一個。
萊夏·繆拉——請原諒他不用正規的稱呼吧,因爲他實在是搞不明白,那個“子爵”的頭銜是因何得之。明明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不是魔法師,出生在武學世家居然也不是武者, 這樣一個人……
“這樣一個人爲什麼會是‘子爵’啊?”
“對他這麼感興趣的話, 下次宴會我帶他來好了。”布倫恩哈哈大笑, “怎麼樣,羅文閣下?”
“小殿下!”羅文驚訝的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你知道萊夏閣下他……他從來不……”
“那傢伙是從來不參加任何宴會,但我的面子他還是會給的。”布倫恩胸有成竹,“如何,想不想見他?”
“後天……我來舉辦。只邀請同齡人……”
“好,就這麼說定了。”
十一歲的那年冬天, 莫名的同意了布倫恩小殿下的提議, 決定見一見那個傳說中的貴公子。以前並不是沒有那樣的想法, 但因爲繆拉公爵府很少舉辦宴會, 萊夏閣下又幾乎不去別人家, 他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現在總算是有機會……
“小殿下, 那些傳說到底有幾分是真?”
“哈哈……拜託別用傳說這個詞!”布倫恩努力讓自己笑得文雅點兒,“要是被本尊聽到了絕對樂死!”
“不是傳說嗎?”羅文鬱悶,“他的事在貴族裡可是最大的謎。”
“別……別人可沒有你這……這麼好奇。”努力忍着笑,布倫恩話說的斷斷續續,“好啦,以後登基了,我會記得你!”啪啪的拍打着羅文的後背,布倫恩含笑的眼神中隱隱流露出一絲認真。注意到這一點,羅文小心翼翼的壓低了聲音——
“我會當真的,小殿下。”
“我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如果那時候的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現在怎樣,布倫恩並沒有說完,但羅文明白他的意思。像現在這樣,對世界抱持着敏銳的好奇心,能夠一針見血的發現事物的本質。
本質?
——難道說?
錯愕的看向小殿下,對方卻一臉正色,優雅的衝他行了個貴族禮——
“承蒙款待。今晚很開心,羅文閣下。下次換我招待你。”
“您盡興就好,那麼下次……”
“你的邀請函一寄出我就行動。對了,今天回去的有些晚,我會跟曾爺爺說‘因爲羅文閣下極力挽留所以……’”
“……”
“羅文閣下?”
“抱歉,我實在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不該說‘義不容辭’。”
結果王並沒有找他的麻煩,看來他也知道曾孫心裡在打着什麼主意。羅文也沒有過多的關注這件事,他的所有精力都用在了下一次宴會的準備上。那種奢侈的華貴不適合他們這些小孩子,應該用樸素典雅的感覺。邀請函也要好好挑選,要讓送信人親自遞到對方手上,還有,別忘了家徽。
貴族少爺和小姐們都很給面子,他們已習慣參加這類宴會了,更何況這次赴宴的都是同齡人,比起跟家長一起少了許多拘束,當然更欣然赴約了。這種情況在意料之中,羅文一方面跟那些少爺小姐禮節性的客套着,一方面也擔心的要命——
那個人……真的會來嗎?
“布倫恩小殿下到。萊夏子爵閣下到。”
迎賓侍應富有穿透力的音色響徹整個大廳。聽到那個出乎意料的名字,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喂,聽到了嗎?”
“萊夏子爵閣下,他說的是萊夏子爵閣下?”
“他不是從不出席任何宴會的嗎?”
因爲之前給人的印象太過真空,萊夏的風頭居然蓋過了王族的小殿下。暗紅色的眸子低斂,那微皺的眉宇間似乎暗含着些許的不耐煩。
“爲什麼一定要我來這裡?”
“有什麼關係。已經放假了,你在家難道不閒着沒事幹?”
“我要修煉。”
“好好,只此一次。我保證下次不找你。”
兩人徑直走入會場的最裡面,途中竟無一人阻攔。
“騙人,看到了嗎?”
“那個人是萊夏閣下?”
“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
“好棒的氣質!”
“真的!真的好帥!”
遊走於各個宴會目光犀利的貴族小姐們,對一個大家平時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的年輕貴族流露出的驚人氣質發出陣陣讚歎。
“你只要多參加幾次宴會,她們肯定會愛上你了。”布倫恩揶揄。
“別開玩笑,我對普通的女人沒興趣。”
“是是,所以請允許我介紹一個不普通的男人給你認識。”
魔法古國王族對上斯科拉空島精英,說話自然而然的少掉了很多繁文縟節。幸好兩人說的都很小聲,所以倒是也沒引起別人過度的注意。
羅文作爲主人看着那個暗紅髮色的萊夏子爵一步一步的走來,心裡七上八下的打着鼓。那個人……這位繆拉子爵他……
好強的魄力啊!整個人的氣勢……(注意:不是“氣質”是“氣勢”)他的氣勢……這……真的是普通人的嗎?
“我來介紹。”布倫恩手掌平攤指着羅文,“這是這次宴會的主人。”
“我叫羅文。”羅文優雅的伸出了手,“早就想見您了,萊夏閣下。”
“承蒙邀請,真是榮幸之至。”伸手回握,從不出席宴會的萊夏貴族禮完美的異乎尋常。
“哪裡。我纔是走運,居然真的能請來你。”羅文不動聲色的握了握跟萊夏相握的那隻手。沒有劍繭,他真的不練武?
“冒昧問一下。萊夏閣下,您對魔法怎麼看?”
“只不過是一種技藝而已。當然,與我無緣。”
“這樣……”
真的嗎?這個人真的……
那個氣勢……萊夏·繆拉,你到底……
×××
羅文覺得自己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蹟,他很清楚,自己沒昏過去不是因爲膽量大,純粹是……只能說是“嚇傻了”吧,嚇的連“昏倒”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了。弓在三米外的草地上靜靜的躺着,俯身細看,粘稠的物質在上面不斷的流過,這東西的確已經被“污染”了。召雷符已經用掉了,沒有對那些東西造成任何打擊。剩下的“地裂”和“落雨”……還是不要用了吧,根本只是在浪費而已!怎麼辦?他現在到底怎麼辦纔好?
遠遠的望見前面空地上的情景,萊夏警惕的停下了腳步。他離那個被困者還有不到二百米的距離,誰知道周圍的樹上是不是也粘着樹掩呢。
——數量太多,現在動手的話我無法兼顧。
從那個被困者的樣子來看,他周圍的樹掩……嘖!它們離他太近了,如果這樣的話……
——不行,無論怎麼想都是那些東西的反應更快些。
就算他能用“凝魂”解決掉那些樹掩,這個人也肯定會中毒,那樣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以“夜視”照亮夜幕,“透視”穿透樹林,“遠物近影”拉近遠方的景色,萊夏凝神觀察着前面的空地。那個被困着的人似乎有些面熟……
那個徽章……
——羅文……閣下?
這個人的樣貌他有印象,十一歲時小殿下吵着要帶他出席一個“同齡人間的快樂的聯誼宴會”,他就是那個宴會的舉辦者。
——要是他還記得我就糟了。
在那之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面了,但是既然自己還記得他,就不能排除對方也記得自己的可能性。
——該死!還以爲今天只讓那個大塊頭知道身份就行了……
同是貴族,而且對方人品不錯,他可沒辦法出口威脅啊!
——算了,見機行事吧!
…… ……
伊路的結界仍然亮着,但裡面的黑色已經沒有多少了。見萊夏回來,他頗爲驚訝。
“怎麼了,沒找到嗎?”
“找是找到了。”在患者的另一側坐下,萊夏爲難的皺着眉,“解完毒後你還剩多少魔力,伊路?”
“需要我做什麼?”
“一人範圍的排除結界,半秒內生成。”
“我需要到現場看看情況。”伊路收回結界站了起來,“樹掩有多少?”
“全在擬態,不清楚。”
萊夏拖着已脫離危險的患者,把他跟前兩個人放到了一起。伊路隨後走來,在他們周圍設下了拒絕家魔的排除結界。
“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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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羅文跟樹掩已經僵持得太久,久到那些小巧的家魔都不耐煩起來。現在他可以隱隱的看到它們了——草地裡,石塊上……雖然無形,但那些東西卻在月華下反射着異樣的光芒……他的周圍,簡直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沼澤。
拼一把吧,總不能就這樣窩囊的死去。
——我可是伯爵的兒子!雷斯米亞的貴族!
咬緊牙關,羅文抓起二道“地裂”就要丟出手。
“別動!”
先傳來的是清冽的喊聲,隨後,一個漂亮的白色結界……
“伊路,等一下!”
聲未落人先到,一陣狂風精準的捲起幾乎撲到羅文面上的樹掩,緊接着,冰做的利刃穿透他身後的另一位偷襲者,力道大的直把它釘到了遠處的樹幹上。
白色的結界閉合了。
“凝魂!”
紫色的異火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來,不一會兒就吞噬了周圍的所有空間。結界化開了……
“你……”
艱難的張嘴,過度的驚訝讓羅文發不出剩下的聲音。前方,背對着他的那個黑衣的身影……他是……
那人轉過了身——
“沒事吧?”
“你……”
羅文嘶啞着嗓子,瞠目結舌。
“萊夏……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