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巧合而已,他怎麼可能是兇手,而且根據樵夫的供詞,何旭東死前是跟一名女子在一起,所以絕對不關張譽勝的事!”寧菱內心不斷說服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一時猜測。
直到耳畔傳來一聲急促又響亮的叫喊,她才緩緩回神,發現東方顯正困惑地看着自己,俊顏還略顯擔憂與關切。
寧菱牽強地衝他笑了笑,還在小心翼翼地用餘光掃視張譽勝。
“時間不早了,今晚就到此爲止吧,喜歡的話,本王下次再帶你來。”東方顯綻出一抹淺笑。
寧菱點了點頭,正式看向張譽勝的時候,驚覺他已完全恢復正常,好像剛纔所見的異狀都是幻覺。
“又怎麼了?”東方顯疑惑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沒事,走吧!”將困惑壓在心底,寧菱朝東方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行三人緩緩走出妓院,坐上各自的馬車,分道揚鑣。
回到皇宮後,寧菱習慣性地泡個熱水澡,披着半溼的長髮,靜靜依偎窗前,腦海又開始浮起張譽勝在妓院的異狀。
張譽勝平時給人的感覺都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好好先生,今晚乍一見到他駭人恐怖的神態,還真有點害怕。
香歌豔舞,本應每個男人都愛,起碼東方顯就看得津津有味,奈何張譽勝反應如此古怪?那表情,那眼神,活像要吃人似的。還有,他平時明明使用右手,今晚爲什麼突然用了左手?是湊巧嗎?唉,實在不想懷疑他,但很多情景真的很詭異,很吻合。
“嗷——”猛地,一聲清脆的鷹叫劃破寂靜的夜。寧菱回神,擡頭一看,只見皎潔的月光底下,一隻巨大黑影迅速越過!
大鷹漸漸消失於遼闊的夜空當中,一股別樣的寂寥和孤獨開始朝寧菱襲來,緊跟而來的還有思念、悵惘、悽寂、傷感和無奈。
穿越到這裡已經一個余月,由於老皇帝東方敖的厚愛,日子過得還算滋潤,但她仍然無時無刻都想着回家。
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像剛纔那隻雄鷹一樣,擁有一對會飛的翅膀,自由翱翔於藍天下,訪遍天涯海角,說不定能找到回去21世紀的路。
愁懷隱隱,寂寥幽幽,千萬個思緒充斥心頭,揮之不去,欲理還亂,寧菱怔怔地仰望着遙遠無垠的穹蒼,默默詢問到底何時才能回家……
今日午飯過後,寧菱抵達刑部,準備把最近兩年的案件查閱一遍,希望從中學到一些東西,以助破解何旭東一案。
負責管理檔案的官吏將所有資料擺在桌面後,在寧菱的吩咐下退出房外。偌大的室內,只有寧菱一人靜靜查閱着一個又一個卷宗。
整個過程,她柳眉微擰,凝眸聚神,不時揮筆札記,直到案件看得差不多了,卻還是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瞄了一眼最後幾本泛白的卷宗,寧菱本想略過不看,然而,彷彿有東西牽引似的,她還是拿了起來,竟然從中找到兩宗獨特詭異的案件。
案件一是城中某富商摔死街頭,初初判爲意外身亡,但家屬不滿,要求重審,最後得出結論是死者雖撞頭卻非致命傷,撞頭僅是暈倒,真正的死因是窒息,死者口中塞有一塊小白紗。
案件二是城郊有一路人被勒致死,現場留下一女子的白紗長圍巾。
兩宗案件,死因雖非相同,卻有一個共同證物——蘸有少量薰衣草香氣的白紗!
莫非兇手是同一個人?而且還是女子?寧菱腦海猛地閃過此種念頭。接着,她不禁想起仵作也曾提及何旭東口中殘留一股薰衣草香油味。會不會……難道是連環殺人案……寧菱心頭大震。
正好此時,外面傳來幾下急促的敲門聲,更把寧菱嚇了一跳。
“誰?”她極力穩住微顫的嗓音。
“大人,是我,黃俊!”
聽到黃俊熟悉的嗓音,寧菱噓一噓氣,叫他進來。
“大人,您要屬下查的事情,已有結果!”
“嗯?”
“大理寺卿張大人是京城人士,父親張亦清是個香油商販,家境富裕。張亦清生性風流,除了一妻二妾外,還經常在外沾花惹草,流連妓院。”
妓院!寧菱眼波一晃。
黃俊不知箇中原因,繼續稟告:“在張譽勝十三歲那年,張亦清曾與正妻華氏發生過一場大爭吵,還導致張譽勝左手骨折。”
“他左手受過傷?”寧菱不由一聲驚呼。
“大人,怎麼了?”見她反映如何之大,黃俊深感納悶。
“沒事!那後來呢?”
“張亦清繼續流連花叢,直到兩年前身亡。”
“張亦清是怎麼死的?”
“張家對外宣稱是心猝死家中,民間卻流傳他是縱慾過度而死於客棧一廂房。”
“張譽勝呢?他當時怎麼說?”
黃俊思索片刻,回答:“隻字不提!避免觸及他的傷心事,同僚之間便也不再追問,均認定張亦清是意外發病身亡。”
“除了張譽勝,張亦清是否還有其他子女?”
“張大人還有一對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小妹已經嫁人,弟弟在張亦清身亡後正式接手張家香油生意。”
寧菱稍微沉吟了一會,目光觸及桌面的資料,於是問道,“黃俊,你可知道哪兒有賣白紗?”
黃俊一聽,沒有立刻回話,而是用古怪驚訝的眼神看着寧菱。
寧菱不知原因,又問了一次。
“大人,這白紗……”黃俊支支吾吾,最後還是如實答出,“是青樓出品,只有青樓女子才用。”
寧菱愕了愕,恍悟過來,馬上轉向另一個問題,“除了張家,京城還有誰經營香油?”
“皇上提倡經濟整體化,城內香油供應一直交給張家獨做。怎麼了?大人因何突然問起這些事?”
寧菱叫他走近兩步,把方纔查閱的兩宗案件遞給他。
黃俊看了個大概,驚歎:“是這兩宗案子!”
“你知道?”
“嗯,當年挺轟動的,受害者家人均認定死者是被謀殺,還有目擊者看到兩名死者案發當日曾跟一黃衣女子一起,但最後苦於找不到證據,只能不了了之,終審爲意外身亡。”
“是張大人負責的吧?他找不到頭緒嗎?”
“嗯。大家也感到奇怪,張大人一向才思敏捷,料事如神,想不到會被這樣兩宗案件難倒。”
寧菱靜默。
黃俊知道她在沉思,便也不做打擾,靜靜陪在一旁,繼續翻閱着手中的卷宗。
大約一刻鐘後,寧菱才恢復過來,叫他一起收拾好資料,然後雙雙離開刑部。
出了刑部大門,寧菱腦海突然浮起柳從蓉受傷哀痛的樣子,不禁心血來潮,命人準備馬車,獨自來到辰王府。
由於手執令牌,這次她仍能暢通無阻地來到柳從蓉居所——雲煙閣。
寧靜的湖邊,一身淡綠色衣裙的柳從蓉亭亭佇立於楊柳樹旁,纖細修長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麼的落寞、孤單與哀傷。
“娘娘!”寧菱緩緩走近她,低聲叫了一句。
柳從蓉沒有回頭,更不回話,雙眼依舊注視着碧湖遠處。
寧菱在她身邊停下,側目凝望她蒼白憔悴的面容,一股憐惜在心底油然而生。不禁安慰道:“或許……事情並非你想象中那樣!”
“莫非大人已經查出結果?”柳從蓉轉過臉來。
寧菱想了想,才答:“暫時還沒有,不過下官認爲何旭東對你並無二心。”
“你不是他,又如何知道!”柳從蓉低哼一聲,移開視線。
“既然選擇愛他,就該相信他。”
“寧大人有否愛過人?”
寧菱微怔,隨即搖頭。
柳從蓉脣角輕輕一扯,不再做聲,雙眼繼續投放在平靜的湖面。
“娘娘……”
“關於何旭東一案,我估計再也幫不上什麼忙了,大人還是請回吧!”柳從蓉下逐客令。
寧菱忽覺一窘,沉吟了一下,忽然柔聲道出:“娘娘見過刺蝟麼?刺蝟是一種性格非常孤僻的動物,喜歡安靜,遠離人羣,受到驚嚇或碰到危險的時候,全身棘刺迅速豎立。娘娘每次都冷漠絕傲,拒人千里,跟刺蝟很像呢。實不相瞞,下官有段期間也曾度過一種刺蝟生活。”
由於孤兒出身,寧菱自小養成一種自卑感和孤獨感,特別是中學至大學那幾年,自覺形成一種保護膜,整個刺蝟一樣,從不與人交談,對所有事物都是漠然待之。
發覺柳從蓉有點動容,寧菱繼續道:“我曾講過,很喜歡娘娘的淡定性格,更欣賞娘娘的勇氣和不屈不撓的精神,希望有天能與娘娘以朋友的身份見面。”
“朋友?”柳從蓉苦澀地笑了,“爲什麼?”
“或許我們屬於同類吧,我們都是刺蝟,不是嗎?”寧菱淡淡一笑,明眸開始轉向微波盪漾的湖面。
“刺蝟……刺蝟……”柳從蓉不斷低喃着,不過從她柔緩的面容可知,她內心已經起了變化,開始接受了寧菱這個朋友。
俯視着柳從蓉在水中的倒影,寧菱嘴角慢慢往上揚起,嬌顏綻出一抹燦爛的微笑。
從不輕易結識朋友的寧菱,以爲這次獲得一段珍貴而真誠的友誼,殊不知這個她自認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將來有一日幾乎將她推進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