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急忙衝了過去。
因爲有李剛的同事攔着,除了抓掉了柳如月的一小縷頭髮外,她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但老太太的表現讓我們觸目驚心。
她一直掙扎着,甚至撕咬着撲向柳如月,我們好幾個人拉着,但幾乎有些拉不住了,我們很難想象,那皮包骨頭下的細弱的胳膊和枯木一樣的身體,此刻竟然能迸發出如此巨大的力量來。
她的情緒更加誇張,剛纔我們來的時候,看到的她眼睛裡的那種平靜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毀滅一樣的怒火,她不斷的衝擊着我們,同時嘴裡不斷的發出那種狼哞一樣的非人類的嚇人的聲音,一面用不知道哪裡的方言大罵着什麼。我估計,我們一旦不阻攔,她極有可能衝過去就一口咬斷柳如月的脖子。
那方言很晦澀,我完全聽不懂,只聽懂了一句,“你這個狐狸精,你殺死了我兒子!”
我們拉了好久,才終於將老太太的情緒控制了下來,她忽然間坐在了地上,淒厲的嚎啕大哭,悲聲震天,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柳如月顯然被老太太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呆了,她潛意識的向後躲,一動不動的盯着她,當我捱到她身體的時候,我發現她的身體正劇烈的顫抖。
李剛一面勸那老太太,一面回頭衝我擺手,說道,“快帶着如月走啊!”
我拉着柳如月要走,但她卻制止了我,原地站住,一動不動,朝着老太太的方向張望。
“走吧。”我對她說道,“留在這兒意義不大。”
“我想跟她好好說說話。”柳如月說道,“她多可憐,以後一個人,孤苦伶仃,你們不應該攔着她,也許她打我一頓,心裡可能會好受一些。”
“你就是挨頓打,能換回她兒子麼?於事無補。”我說道,“放心吧,我早有打算。”
她看着我,“什麼打算。”
“完了再告訴你吧。”我說道,“你先去車裡。”
我說着將她推到了車旁,給小丁使了個眼色,小丁將她攙扶到車上去了。
我看到李剛在不斷的跟老人說着什麼,過了一會兒,那老人站了起來,朝着我走了過來,李剛緊隨其後。
我不禁也有些緊張,擔心這老太太會遷怒於我。她剛纔那個狀態確實是很嚇人。
她走了過來,看着我,說道,“謝謝你啊,警察同志。”
我一愣,警察同志?
擡頭看見李剛在後面不斷的衝我使眼色,顯然是他在搗鬼。
我只好瞎答應,“不用謝阿姨。”
“你是好人吶!”她仍然很感激的說道,“謝謝你替國兒辦葬禮。”
“您客氣,這是我們政府應該做的。”我只好順着往下說道,“您呀說也要想開一點,畢竟人死不能復生,您要好好過好你的晚年,這樣安國他在那邊才能安心。”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老太太熱淚盈眶,看的我實在是有些不忍。
雖然葬禮確實是我掏錢幫他辦的,但我總有一種欺騙了老人家的感覺。
我覺得杜安國在這一點上,確實太虧欠他媽媽了,我設身處地的想,如果我死了,我爸也沒了,只留我媽一個人在這世上,那得是多悽慘,不禁也有些喉頭哽咽。
“以後呀,您就拿我當您親兒子,有什麼要求儘管跟我說。”我說道。
老人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您兒子是見義勇爲。”李剛對老太太說道,“捨己救人,所以呀,您也別怪人家柳如月,她也不想您兒子死呀。”
老太太已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眼淚也掉了下來。
回頭看柳如月從車上下來了,站在那裡,張望着這邊。
我連忙衝她招手,讓她回去。
……
葬禮結束後,李剛安排人將老太太送了回去,而他坐我的車回去。
在車上李剛問我,“你真打算這麼做?”
“應該的。”我說道,“這事兒就交給我吧。”
李剛點點頭,看了眼柳如月,說道,“如月,心態放好一些,別鑽牛角尖,這事兒不能怪你。”
柳如月勉強笑着點了點頭。
李剛拍了拍我的肩膀,便下了車。
李剛走了以後,柳如月一直一言不發的望着窗外,神情恍惚。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便沒有開口。
過了一會兒,柳如月問我,“剛纔李剛說你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葬禮的事兒。”我說道。
“葬禮是你給辦的?”她問道。
我點點頭,說道,“他們公安部門本來給辦,但是火葬,而且很簡陋,我擔心老人接受不了,所以自己出錢給他辦了。”
柳如月看着我,半天,說道,“謝謝你,於浩。”
我笑道,“你這話說的,謝我做什麼,他畢竟也是救過我,雖然他可能目的並不是爲了救我。”
柳如月動容的看着我。
我用手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說道,“如月,其實你真的不必自責,那是他的命,再說現在自責也起不了任何的作用,我們與其自責,不如幫他做點什麼,比如完成他沒有完成的心願,你說是不是?”
“什麼心願?你打算做點什麼?”她問我。
“我讓李剛幫我打聽過了,杜安國的媽媽會被安排到他老家的一個政府辦的養老院裡,但那裡條件很不好,所以我給她找了一傢俬人的敬老院,條件什麼的都很好,準備把她接到那兒去。雖然價格貴點,但我還承擔的起,就算承擔不起,我們也得想辦法承擔不是?”我說道。
柳如月看着我,眼淚沒忍住掉了下來,一把撲進了我的懷裡,嚶嚶道,“謝謝你,我知道,於浩,你是爲了我才這麼做的,你是想減輕我心裡的罪孽感……”
我笑着撫摸着她的頭髮,說道,“也不全是,我是真想爲杜安國做點什麼,等聯繫好了,咱們一起送老人過去,以後,咱們還要經常去看她,好不好?”
柳如月在我懷裡點頭。
我忽然覺得,現在我懷裡的這個女人,一點兒也不像是大我好幾歲的那個成熟的少婦,反而像是一個需要被我呵護的女兒一樣的感覺。
當然,這種感覺讓我很自豪。
最後,她仰起臉,一眼不眨的看着我,那是感激的目光,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她笑了……
我也笑了,我知道,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