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算是表達支持了，毛利民明顯的鬆了口氣，發黃的臉上涌出些許紅潤，開口道：“昨天我去了趟縣裡的農貿市場，污水橫流隨地小便，我打算過了汛期就着手清理——”
“嗯，硬件上的設施——”
沈鐵軍點了點頭開了口，發現兩人面現茫然，接着改口道：“硬件就是農貿市場的建設，從清理到翻建都屬於這個範疇，軟件方面則是說人和環境的管理服務，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社會治安變差，這會造成人們的恐慌，還有做生意的人不敢來，也會增加警方的負擔。
街面上無所事事的人那麼多，我的想法是不是可以給他們找點事情做，現在縣裡隨地都可以看到大小便和成堆的垃圾，別的不說，有領導下來到縣裡視察之前，肯定會組織一場大掃除，那麼是不是可以組建個管理機構，針對縣裡面的衛生髒亂差進行清理。
然後警方人手不足，縣裡的聯防隊已經拉起來了，是不是可以按照這個模式增加些人手，一個是解決部分閒散勞動力，另一個是解決下治安問題，不說別的，就是他們穿着身沒有警號的警服溜達，也會給人們一種警察無處不在的感覺，有那小偷小摸想外財的多少會顧忌點。”
城市的治理是一項系統的工程，礙於條件，國人生活的城市沒有預先的排水系統和地網系統，都是住到哪裡就挖到哪裡，各種線路也都是滿天亂飛，因爲架個杆子扯個線要比挖坑埋下去容易的多。
處在改開過程中的最普遍現象，是路才修好後隨着想起燃氣管道還沒鋪設，於是乎在嶄新的路面上再切開挖坑，埋進去後有那靠譜的會再補上，不靠譜的則直接扔那裡連問都不問，這不得不說是某種特色。
還不讓人問，一問就是有關部門。
天和縣是個農業縣，畢竟周省都是農業省，想要發展其他的也沒啥條件，原本按照沈鐵軍這個時候的想法，發展毛紡和玩具纔是正途，然而天和縣只有個手帕廠，連紡織廠都沒有，再加上相關下游產業物資受到計劃的管控，現在強行推動的話，牽扯到現有的奶酪分配，費那麼大功夫來折騰這個，也牽扯到他太多的精力。
主要是，沈鐵軍現在能用的人手太少了。
而玩具製造方面，則又限於原材料屬於計劃物資中的重要組成，有鑑於過不了多久國家就會放開布料的買賣——第一種被廢除的計劃物資供應憑證便是布票，那麼服裝行業的前景就顯得比較光明瞭。
上輩子發展過程中某地的服裝作坊之所以異常發達，主要原因便是國家放開了布料的供應，原材料的充足讓人們可以按照自己想法去加工，這對於才走出了黑藍灰世界的人們來說，特別是見識到了洋裝的男女們來說，擁有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當然，現在對毛利民來說有些早，至於能不能發展成產銷一條龍的服裝製造和集散基地，這要看周省領導們的魄力，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瘋子，前者被人擁護歡呼，後者只能去神經病院。
建國後第一個搞大包乾的，那墳頭草現在都能撐蚊帳了，小村崗隔壁省的革委會主任則是進了黨校學習，當然這位主任大人是比較幸運的，他之前那個則是被打了靶。
錢偉寧表明了支持的態度，毛利民算是放了個半個心，沈鐵軍接下來又和兩位現管就現在的大勢交換了下意見，這還是他害怕兩人行差走錯被人抓了把柄。
上輩子前者算是順風順水的，那時是沒有沈鐵軍這個蝴蝶翅膀在，現如今的世界和記憶相比已經有了不少的變化，所以言語中也就用了不少的肯定句。
中午飯吃完又聊了會，時間也就到了下午三點多，隨着秦鵬敲開了門，錢偉寧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站起身開口道：“行，鐵軍，你走的時候我就不送你了，路上慢點。”
“謝謝錢叔，那咱們下次見了再聊。”
沈鐵軍和毛利民齊齊站起身，跟着錢偉寧出了包間，進了招待所的大堂後沈鐵軍下意識的一圈掃過去，便見到旁邊的一圈沙發上坐着個女人，神情微愣之際女人已經豁然起身，捋了捋耳畔的長髮，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在腦後紮了個馬尾，風姿綽約的邁開大長腿，展現着女性的柔和美走向了三人。
秦鵬和王猛兩人齊齊看到，後者已經迎了過去，他不認識這個女人，看到的第一瞬間也知道自己以前沒見過這個女人，否則他不可能沒有印象的：“你是——”
“錢叔，毛叔，這是我朋友張鳳春，張啓生主任的千金。”
沈鐵軍的目光從張鳳春身上的連衣裙掃過，聲音不大不小的進行了介紹，也算是在回答王猛的疑問，畢竟在縣招待所裡，敢直接走向縣革委會主任和地委革委會主任的，秘書們不認識那就代表着敵意。
“噢。”
錢偉寧面色不變的打量着到了面前的女人，腦海中已經有了淡淡的記憶，他是曾經在青州飯店裡見到過，倒是沒想着是張啓生的閨女，轉頭掃了眼沈鐵軍年輕的面龐，溫和的開了口：“嗯，你們年輕人的事兒，我就不摻和了。”
“張姐麻煩你在這裡稍等下。”
沈鐵軍笑着衝張鳳春點了下頭，轉過來伴着錢偉寧繼續往外走，目送他上了212吉普車開出招待所，天色陰沉沉的好似要下雨的模樣，這時的天氣預報是真的在“預”報。
毛利民看着他在打量天氣，眉宇間閃過了興奮之色的開口道：“那我也走了，明天省防汛指揮部的人下來視察，你走的時候我就不送你了——”
“好，毛叔你慢走。”
目送毛利民和王猛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沈鐵軍算是鬆了口氣，不想回頭就看到譚紅軍站在旁邊，開口笑道：“小地方沒地兒玩，這兩天住的怎麼樣？”
“比我家裡好多了，我家在山裡，從村子到縣城要走兩個小時的山路，再坐一個小時的車，那個城比天和小多了。”
譚紅軍彷彿陷入了回憶，接着滿臉是笑的轉過頭道：“這個縣和我們地委駐地差不多，最起碼有個五層高的郵電賓館，我們那最高的是三層縣委招待所。這位張鳳春同志是中午找過來的，正好你們開始吃飯，她就在這裡等着了，我讓她下午過來，她說外邊不安全，中午也是在這裡吃的飯。”
張鳳春穿着個白色的碎花連衣裙，這讓她看上去少了幾分成熟，多了幾分青春，不過手上拎着個泛黃的帆布包有點破壞形象，發現錢偉寧和毛利民走了，到了沈鐵軍前滿眼好奇：“你給我爸說，要是想南下支援深城建設，就來找你？”
“紅軍，我這沒事兒，你去忙吧。”
沈鐵軍掃了眼旁邊的沙發，開口讓譚紅軍離開，轉過頭衝着旁邊的一圈沙發指了指，開口道：“正好不算熱，咱們就在這裡坐會。”
“嗯。”
懸着的心一鬆，張鳳春還以爲這貨會帶自己開個包間聊，那她可是要準備做好跑路的，到沒想直接就在大廳裡坐了，拎着包到了沙發前坐下，將裙襬收攏好，這時遠去的譚紅軍已經去而復返，端着兩杯橙汁放在了兩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後才點頭走了。
“請~”
探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沈鐵軍自顧自的拿起喝了口，後勁兒上還有點淡淡的苦澀，放在茶几上開了口道：“那天出了什麼事兒？”
“嗯？”
拿起橙汁才喝了口，張鳳春眉眼一挑的捏住了杯子，比例完美的面上笑容斂去，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開了口：“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事兒了？你聽到的內容是什麼？”
“有人叫你半夜去值班，然後和客人打了起來，這點是你不對。”
沈鐵軍的手指敲着沙發說了，看到張鳳春面色陡然變白，接着開口道：“你是大堂經理，代表着單位的臉面，有人無理取鬧或者想要知法犯法，你要做的就是僅僅的通報給相關單位就可以了，還和人打了起來，他們沒把你從十三層扔下來就算好的了。”
“通報給相關單位？你知道他是誰嗎？”
張鳳春發白的面色陡然涌起大片紅暈，手中捏着杯子渾身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下，接着低下了頭悶聲道：“我要是不打他，怕是會真成你說的那樣，他是——”
“我知道他是誰。”
沈鐵軍說着擡起了下巴，看了她腳邊的帆布包，笑道：“槍你怕是不會用，裡面是匕首吧？”
“你，你看出來了？”
面色微愣，張鳳春莫名的感受到了股委屈，被人理解後的委屈——包裡面的東西可是連她父母都不知道的，抿着嘴低下了高傲的面龐，露出了雪白的脖頸低聲道：“這些天我連門都不敢出，我也不想去深城，可是不去深城我離不開周省。”
“我以爲你還是那種女強人呢。”
陡然看到了張鳳春內心柔弱的一面，沈鐵軍倒是有了點小小驚訝，不過他的話音才落，張鳳春已經擡起了頭，一雙漆黑的眸子在兩撇柳眉下默默的看着他，良久纔開口道：“我知道你和他一樣——”
沈鐵軍笑了，就那麼保持着淡淡的笑望着張鳳春，兩人彷彿陷入了尷尬的狀態，很快張鳳春搖了搖頭，開口道：“你沒生氣，也沒尷尬，我看不出你想的什麼——”
“呵呵，你這個匕首，主要是防我的吧？”
沈鐵軍的目光在地上的帆布包上掃過，再次看向張鳳春的面龐時，還是失了會神，接着搖頭道：“那你就太小看我了，詩經中關雎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愛美是人們的天性，對於美麗的事物人們會有更大的包容性，就像你也會喜歡漂亮的連衣裙和涼鞋。
而從你現在的打扮上面，比上次咱們見面時顯得青春許多，我不相信這是你無意中的裝扮，應該是你來之前，爲了使得自己顯得青春點，好讓咱們這次見面不會顯得突兀，你也不想讓我勾起對上次見面時的記憶，那次雖然我唐突的讓你坐在牀上，後面我才知道那麼做還有另一個含義。”
張鳳春胸口急速的起伏了下，她很難相信會有人這麼正正經經的，解釋差點讓一個認識不到半小時的女人爬上牀，是因爲他沒想到過，心潮涌動之際開口道：“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男人對女人的欣賞不光有肉慾，我不是那種什麼都往盤子裡劃拉的人，當然你以後就會了解。”
沈鐵軍拿起桌子上的橙汁喝了口，他自然不是柳下惠，作爲一個十足的雄性小市民，對於看的上的獵物也是有着覬覦念想，不過是出於身邊的異性已經夠多，再加上過兩年的BUFF下來，那是連楊三般的存在都沒逃過的殺雞，他又怎麼會爲了一時的貪歡，而去在高壓線上蹦躂：“我現在缺人，現在有三個選擇給你，一個是涉及到由羊城往天和發你身上穿的這種服裝鞋帽的活，這是屬於私人性質的僱傭關係，當然也是來錢最快的。
另一個是深城魔方科技園區管理部門下的某個部門中的某個位置，比較符合你計劃中支援深城經濟建設的想法，當然薪資待遇方面，要按照當地的級別來定。
最後一個是你辭職下海，進入深城魔方實業有限公司擔任行政管理職位，薪資待遇的話等同於其他部門的管理職位的水平，年薪大概在一萬以上。”
改開的初期，國家爲了解決特區內人才充實的問題，是在縣級以上城市明文發了文件的，讓大家踊躍報名前去支援，而這也是張鳳春爲什麼會有南下想法的主要原因，不過她最大的吃驚，還是這最後一個條件：“辭職下海？！你是讓我拋棄幹部身份？”
“那你可以回家等消息了。”
沈鐵軍說着站起了身，張鳳春匆匆的跟着站起，搖着頭道：“我，我還沒說完呢。”
“你已經說完了。”
沈鐵軍微微一笑，眨了眨眼一雙眼眸梭巡在眼前的面頰上，開了口：“第一個條件是你不適合，在家裡你都和人打了架，那邊只會比家裡更亂，我可不想聽到你爲了反抗傷了人，被人弄到哪裡種了荷花，第三個條件是你不懂英語和白話，更何況要拋棄幹部身份你也不樂意，那就只剩下第二個選擇了。”
張鳳春沉默了，她是不捨的這個幹部身份，否則也不會那麼吃驚了，不過想到這人說的一萬年收入，心中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至於第一條那個私人性質的僱傭關係，則被她早早的排除在了選擇外，不用說那也是要辭職下海的，更何況是往天和這邊發賣衣服——應該賺不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