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慶娟的身形高挑面容端莊,只看面龐的話,說是小家碧玉也能夠的上,只是當白慶婷出現,雍容的面頰上掛着淡淡的笑,兩條粗黑油亮的大辮子從肩膀垂下,雙眼皮下的眼尾高高挑起,清澈的眼波流轉間欲說還休,便見她櫻脣微張:“見過沈家四哥。”
沈鐵軍眼前一亮,從失神狀態清醒,點了點頭:“白家妹子,你好!”
旁邊,捧着個煙槍的沈老實掃過二人面上的神情,開口道:“我們大人有事兒要談,你們年輕人西屋裡去說話。”
“白叔,白嬸,你們坐,我先過去了。”
沈鐵軍從沈王氏的臉上看出了些意味,出了門便有些頭疼,老爹老孃這架勢,看樣子有亂點鴛鴦譜的感覺,到了院子裡看到白慶娟帶着白慶婷當先進屋,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怎麼着也得糊弄過去才行。
白慶婷是很漂亮,一雙眼睛好似某個女星一般,沈鐵軍原本以爲樊琳的丹鳳眼就足以令人想入非非,倒是沒想到大哥的小姨子,也是如此模樣,可惜這些女孩再漂亮,也生不出沈強那貨,不知道要是和周英結了婚,生出來的還是沈強嗎?!
第一次和周英同房時,是幾號來着?!
目光從家徒四壁的牆上掃過,白慶婷面上的笑已經斂去,回身看到沈鐵軍進了屋,開口道:“沈家哥哥,你有了女朋友了吧?”
白慶娟面色微變,眉頭微皺:“小婷,你在說什麼?”
沈鐵軍默然不語,白慶婷看了看他,眼光流轉神情嫵媚,芊芊細指繞着胸前的大辮子,笑道:“大姐,咱爹咱孃的想法,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就實話說了吧,沈家哥哥,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還是城裡的,你雖然是個大學生,可我不喜歡你這樣的,穿着的確良帶着手錶,可就和勞改犯似的。”
白慶娟面色大變,開口道:“小婷,你想做什麼?”
手指上的動作停下,白慶婷高聳的胸脯一挺,正色道:“大姐,你也不要這麼咋咋呼呼的,你沒看沈家四哥還沒反應過來麼?”
沈鐵軍點了點頭,可笑自己還略帶惋惜,不想人家根本就沒看上自己,開口道:“那這樣最好,咱倆互相打個掩護,你就說你沒看上我,我也會說沒看上你。至於原因,就說我嫌你文憑太低,你嫌我不夠帥。”
留下姐妹倆目瞪口呆,沈鐵軍出了屋換回衣服,手上的表倒是沒摘,招來旁邊的小七嘀咕一番,小七一蹦三尺高,邁着小短腿進了堂屋:“爹,娘,四哥說要帶我去見他的老朋友,不在家吃飯了。”
手上的煙桿捏緊,沈老實站起了身:“去見什麼朋友,這都飯點了,沒看來客人了嗎?”
“爹,是教育局的吳主任,昨天約好了的。”
夾着試卷,沈鐵軍開口道:“白叔,白嬸,真是不好意思,我和人家昨天就約好了,還有兩個朋友要參加高考,把題給人送過去~”
“哦,既然約好了,那就快去,咱們自己人,還這麼客氣做啥?”
白叔方正的臉上佈滿了笑,眼角的魚尾紋都能夾死個蒼蠅,顯然也是個能吃苦的,說話的功夫看了眼兩個女兒所在的屋子,三人進去說了沒幾句話,這是沒對上眼?
沈鐵軍笑着衝小七招了招手,看他主意已定,沈老實倒是有些生氣,回過頭招呼着親家坐下:“坐坐坐,年紀不大事兒不少。”
蹦蹦跳跳的牽住了沈鐵軍的手,小七晃着兩個小辮跟出了門,兄妹倆順着機耕路到了公社道口,晃了晃他的胳膊:“四哥,你說大嫂的妹妹好看嗎?”
聽她問的嬌憨,沈鐵軍笑道:“咱娘怎麼說的?”
圓圓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小七道:“咱娘說腚雖然不大,但是胸脯不小,是個好生養的。”
“……”
沈鐵軍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沈王氏的說法,正是這個時候農村婦女的認知,屁股大了好生養,胸大了好餵養,有那相親的,這些都是重要指標,樸素的觀念中帶着鄉人的市儈。
發現沈鐵軍不說話,小七又晃了晃他的手:“四哥,你是不是談對象了?”
“我纔多大,17呢,談這個有點早吧?”
沈鐵軍說着,看到小七緊繃着的嘴,恍然道:“咱娘讓你來當臥底?”
“我沒有!”
小七飛快的搖頭,聲音清脆:“咱娘說,你要是找個外地媳婦,不知根不知底兒的,以後婆媳關係不好處,咱爹就說了,現在大學生畢業是包分配的,你還不知道分到哪裡,咱娘又說,分到哪裡,帶孩子總是她的活,還不是要住在一起?”
沈鐵軍笑了,上輩子沈強那混球可不就是老孃帶大的,隔代親的護犢子,後來大點不用照看了,一惹事還往老家跑,躲在沈王氏身後衝着周英齜牙咧嘴的做鬼臉,有次氣的周英差點把沈王氏扒拉倒,惹得二姐直嚷嚷說她對老人動了手…
“你怎麼這麼笑?”
天H縣一中門口,周英接過試卷和本子,便感到這位筆友的目光有些異樣,好在她的注意力都在本子上面,面現忐忑:“我,我的成績是不是很差?”
作爲筆友,兩人通信的頻率並不高,沈鐵軍是怕太熱情嚇跑自家媳婦,周英則是因爲要學習,信裡說的也都是學習上的事兒,想多寫都沒那個時間,所以知道這位研究生筆友,曾經在學校裡給大一的學生講過課,期望值爆棚。
“考試是檢驗成績的唯一方式,我說的好不叫好,只有通過考試,才能向所有人證明,你學的好不好。”
沈鐵軍下巴一擡,指了指試卷,事實也是如此,周英的成績要是在全校後幾名,那即便是她想考大學,家人也會打消這個想法。
可就是這麼一瓶子不滿,半瓶子亂晃的狀態,不考吧怪可惜,考吧又不一定考得上,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令人難受,夢中的他又何嘗不是這樣?
連着考了三年,沈鐵軍才徹底放棄,事不過三嘛,爹孃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裡刨食吃,眼瞅着同齡人的孩子都能下地幫忙了,再不放棄那就是真不懂事兒了。
徐紅抿嘴一笑,開口道:“研究生,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呢,我們周英啊,你說好,那就是真的好!”
周英俏臉發紅,擡胳膊碰了她一下,急道:“小紅,你說什麼呢?”
沈鐵軍面帶微笑,開口道:“周英,你的成績只是勉強達到了大學的錄取水平,現在距離高考還有個多星期,數理化那些可以放放,該學的都學的差不多了,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提高的,現在可以在文科上面下下功夫,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你打算報什麼專業?”
徐紅撇了撇嘴,開口道:“我們都報的羊城外國語學院,英語文學專業。”
沈鐵軍面色微變,倒是很快平復下來,點頭道:“那我預祝你們金榜題名,都能高中,另外注意下身體狀態,這些天別亂吃生鮮瓜果,小心搞的到時掛針打點滴,白白浪費一年時間。”
周英有些失望,看着本子上整整一頁二三十條作文題目,就感到蒙:“這個,這些作文題,都是要做的?”
“現在數理化可以放下,而作文是個得分大戶,還有政治歷史,這些主要靠死記硬背的,纔是你們現在要做的事兒,高考的獨木橋上,只有強者才能通過,怎麼樣成爲強者?提高一分,幹掉萬人!衝進大學,你就是強者!進不了大學,你就是浪費爹孃血汗的寄生蟲,周英,我在羊外等你!再見!”
沈鐵軍說完牽着小七的手離開,周英和徐紅面色發白,徐紅小嘴緊繃:“他太狂了吧?考不上大學就是寄生蟲?”
“浪費爹孃血汗的寄生蟲!”
周英好似想起了什麼,眼前閃過父母操勞的背影,面現同情之色:“咱們都是工人子女,靠着爸媽的供養讀大學,他是個地道的農家子弟,想要考上大學,不知道比咱們要多付出多少,考不上大學,那就是一切白費,不是寄生蟲是什麼?”
飛快的搖了搖頭,徐紅轉身離開:“我不是,我盡力了,考不上,也只是沒有那個命,你以爲人人都有那個命,人人都有沈鐵軍的本事?”
“命嗎?”
周英眼現迷離,命運之說由來已久,每當人們心灰氣餒的時候,便會泛起這個念頭,卻不知這是懦夫給自己找的理由,將拼搏的失敗歸咎於虛無縹緲的東西,以安慰開解自己。
周英放學的時候已經11點50了,聊了會天便到了12點多,沈鐵軍帶着小七找了個飯店湊合吃過,磨蹭着時間到了13點多點,便向對面的教育局走去。
吳二金聽到有人來訪的時候,正燒好一壺水倒了,看到沈鐵軍拎着個西瓜進了屋,招了招手:“鐵軍,來坐。”
沈鐵軍放下西瓜,吳二金拎起到外邊用涼水泡上,回到屋裡的時候倒了杯水給他,瞅着小七細聲道:“小七,你上學了沒?”
“小七還沒上學,四哥說等他回學校的時候,就可以去了~”
目光好奇的在屋裡打量着,小七有些靦腆,躲在沈鐵軍背後。
“小孩子沒見過世面!”
沈鐵軍的朋友不多,上學那些除了劉大剛偶爾寫信,其他算是都斷了聯繫,王猛算作是有利益往來的,想起了會有信,想不起來也沒啥。
倒是這吳二金,算作沈鐵軍的一個貴人,在考研上面出了很大的力,回來是要坐坐的:“最近忙吧,又要高考了?”
吳二金一摸禿掉的半個腦門,笑了:“忙了好啊,舒服是留給死人的,倒是你這一年,令老哥哥心懷甚慰,個子長了,人也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