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走動的人走完,沈鐵軍也就進入了暑假狀態,每天被召集社員的大喇叭吵醒,不是窩在家裡看看書,便是到樹林的涼陰處休息。
隨着沈鐵林放暑假回家,帶着儼然成了小尾巴的小七去了趟城裡,沈鐵軍再次找到了吳二金,得到了個預料之中的消息:“周英以3分之差,與這屆大學失之交臂。徐紅7門課考了121分,可以死心不用考了。”
這三分是多麼的可惜,沈鐵軍回家寫了封信塞進郵筒,將兩人的成績寫在上面,這個時候錄取是不公佈成績的,需要考生家人自己去查,順便把未來的學習方向說了下。
臨陣磨槍既然差了,那作爲底子的數理化就要重視起來,還有英語專業課,今年只按成績的30%錄入總分,明年即便是考到這個成績,也能考上大學。
一年辛苦打水漂!
臨近夏收,沈鐵軍也沒在家休息多長時間,地裡的莊稼要收,沈大亮的傢俱要打。
這時的木工刨切啥的全部靠人力手工,一個師傅帶着幾個徒弟,半月能打好個櫥子那就算是快的。
沈大亮對自己的新婚家居上心的很,自留地的活幹完,便會跑去陳木匠家幹些力所能及的活。
小五回家後,沈大亮便搬回了西屋,兄弟仨擠回一張牀上,沈鐵軍睡不舒服,沈衛星也不習慣,倒是忙活了一天,渾身臭汗的沈大亮,頭一放下就能睡着,呼嚕打的震天響,沈鐵軍踹了幾下,像死豬一樣哼唧兩聲,便沉沉睡去。
除了震天響的呼嚕聲,還有沈大亮的臭腳丫子,沈鐵軍以前沒感覺到變化,現在住回老房子,才發現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睡,沒人打擾的日子。
白天忙活晚上捉知了龜,沈大梅回來的時候,沈家頓時門庭若市,沈鐵軍瞅着老孃忙裡忙外,屁股後面的小七不用他開口,就把話說了:“咱娘打算給三姐說個親。”
瞎子都能看出來。
沈鐵軍才擺脫了被騷擾的嫌疑,還是拿着年齡和學習說事兒,沈王氏爲此很是鬱悶了幾天,老人以爲現在定下了親事,將來便能早點完成任務,沈老實看在眼裡也不開口,現在子女的親事上很少發言。
好在隨着時間的推移,沈大亮的親事日益臨近,沈王氏面上的光芒越來越多,沈大梅沈鐵軍沈鐵林兄弟姐妹三個,便淪爲了擺設,每當有親戚來了,三人必定會叫到一起,陪着客人說說話,以前這都是沈大亮和沈鐵軍的活,現在姐妹倆考上了大學,算是在家裡拿到了地位。
這天,大舅和妗子上門,兄弟姐妹三人再次被拿出當人樣子使喚完,沈大梅便叫住了沈鐵軍:“小四,你那個英語計算機,真是從人家公司要的?”
“現在成了英語系的鎮系之寶,另外幾臺不知所終。”
沈鐵軍揉着腮幫子,這些日子殭屍化的笑已經定型,就是時間長了會疼,原來笑也是會疼的。
沈大梅神情不變,看了眼小七道:“那你知不知道,國家要外派留學生了?”
“可是那和咱們沒關係吧?主要是自然科學方面的。”
去年的時候,沈鐵軍就知道要派留學生了,同年年底,第一批新時代的留學生便飛往了美利堅,這批人還見證了大使館的掛牌,並受到了設計師的親切接見,堪稱新時期留學生的破冰者。
而隨着今年國家和美利堅正式建交,留學生的規模只會越來越大,可這與他沒半毛錢的關係,設計師畫了個圈圈,說是自然科學裡的:“物化生天地。”
物就是物理,化就是化學,生是生物,天是天文,地是地球科學,哪一個都和姐弟倆學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轉眼看了不知道跑哪裡去的沈鐵林,笑道:“倒是小五有這個機會。”
炎炎烈日下,沈大梅站在牆邊的涼蔭裡,神情端莊:“她那一瓶子不滿半瓶子亂晃,我都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女的去學物理,她是想當居里夫人?”
瞅着她陌生的模樣,沈鐵軍滿臉好奇,以前的沈大梅,在這個狀態下早就和自己一樣中國蹲了:“二姐,你是在哪個學校來着?”
“你給我寫了一年半的信,還用問我?”沈大梅拂過耳畔的短髮,露出了個精緻的耳朵,耳垂上一個小孔。
“你打耳眼了?”
沈鐵軍眼尖的很,站起身看了看沈大梅的另外一隻耳朵,眉頭微皺:“你——”
“我現在在外交學院,當時入學的時候,從帝都二外直接調過去的,這倆學校都是外交部下屬的。”
沈大梅站在那裡,輕飄飄的說着好像是別人的事兒。
沈鐵軍有點蒙:“我當時記得——”
“你在秦老師和王主任政審的時候插了一槓子,他們都給我說了。”
沈大梅笑了:“當時因爲你的關係,我被排除在了外交學院的名單上,可也正是你後面考上羊外的研究生,又引起了王主任的注意,便想起了我。
那時外交學院的招生名額有兩個空缺,因爲個人原因沒有報道,所以對我又進行了次複試和複審,我就換了個班級。哦,現在學院還沒有場地,借用帝都二外的教學場所。”
“呵呵,沒想到我這麼出名了。”
撓着大腦門,沈鐵軍打量着陌生人一般的沈大梅,開口道:“那你問我計算機的事兒是?”
抿了抿嘴脣,沈大梅罕有的神情微變,遲疑道:“你——要是出國的話,可能會影響到我。”
我出國,會影響到你?
沈鐵軍齜了齜牙花子,擺了擺手面現冷峻:“你還是怪咱娘,對吧?你還以爲我故意攪黃你去外交學院,是在傷害你?!對吧?”
沈大梅沒有開口,沈鐵軍卻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距離感。
面前這個女人,不再是自己那個熟悉的三姐,當時沈王氏做了讓她出頭的打算,算是傷了她的心,自己那無意識蠻纏般的阻撓,又在她心裡狠狠的劃了一道,這真TMD——
沈鐵軍面色難看,沈大梅也沒繃住,開口道:“咱娘是傷了我的心,可我知道她是爲了你,事實證明她做的很對,你比我強,16歲的研究生。鐵軍,你知道我的同學們,都怎麼說我麼?
他們說,如果你在研究生的學習中保持你現有的勁頭,就可能成爲我的老師。他們在妒忌,我能看的出來,可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想到,你阻撓我的政審,要不是那兩個人沒去報道,我,我就會和學院擦肩而過——”
“我不是有意的,但是結果傷害了你。”
沈鐵軍默然,這個事兒沒法改變,他做的也是問心無愧,當時也是兩輩子第一次聽到有這麼個學院,只是傷害了沈大梅,更是不爭的事實,心情複雜:“你想進入官場當外交官?女外交官?”
沈大梅看了眼躲在沈鐵軍背後的小七,眉頭緊皺:“鐵軍,秦老師說你的上進心並不強,我還不確定,現在你還這麼說,這不像你啊,你不是說想當高官的嗎?”
“我怕到時候變成了讓自己恨的那種人。”
撫摸着黃黃的頭髮,沈鐵軍安撫着有些驚惶的小七,這丫頭有時候膽子大的很,有時候對人的情緒改變都會驚懼:“莫怕,這是三姐,怕什麼?”
沈大梅愣住了,看着沈鐵軍安慰着小七,轉頭進了院子,彷彿一切都未發生似的,在沈王氏的招呼下,應付着妗子的表侄兒。
沈鐵林的同學最多,只是她現在身爲大學生,和那些初二的也玩不到一起,有個別上門聊會,便也匆匆告辭,知識的差距變成了鴻溝,出去找了曾經最好的朋友,回來悶悶不樂:“四哥,你不是說換親是犯法的?”
“我可沒說過換親是犯法的。”
沈鐵軍連忙開口糾正,現在大家一般窮,天H縣地區的攀比風又濃,沈大亮的幾十條腿傢俱已經傳開,還不知道惹了多少人在背後嚼舌頭,幸虧白慶娟也是周邊聞名的美女,紅旗公社的五朵金花之一,否則以沈大亮的眼光,想要說服他也是個難。
人家沒嫌棄,你就知足吧!
這話還是沈王氏罵沈大亮時說的,被小七一五一十的學給了沈鐵軍,可滿紅旗公社,也就沈大亮這麼一個有仨大學生弟妹的,以後有這麼多厲害的小叔子小姑子,想過的不好都難。
鄉人們是市儈的,一分錢恨不得掰成三份花,有條件的要上,沒條件的便很少去上,夢中打腫臉充胖子,借貸幾十萬買車買房買媳婦過來,婚後再吃糠咽菜的不是沒有,可現實是大家一般窮,想打腫臉都沒地兒去借。
顆粒歸倉的喜悅中,沈大亮騎着嶄新的自行車,罕有的縫紉機,伴着一水兒的新傢俱,將白慶娟迎入了新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