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緋摟着在他懷裡哭起來的潔西卡,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纔好。對於潔西卡救這些人的原因,他大概是明白的,這兩年多的時間,他們一直都住在山裡,只是偶爾要採購一些生活必須品時蒼緋纔去幾百裡外的伊斯坦。這樣的生活,對於經受了真實之眼折磨的蒼緋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但潔西卡畢竟是個孩子,母親死後,雖然一直跟着蒼緋,將他視爲自己唯一的親人,但久居山中的生活實在枯燥,因此她纔會救下這些人吧。
“嗚……蒼緋哥哥,潔西卡只是、只是想問問外面的情況……哥哥,你別讓潔西卡走啊,潔西卡……潔西卡只有哥哥了……”
潔西卡緊緊地抱住蒼緋,生怕下一個瞬間,他就會消失不見一般。兩人同住兩年多的時候,彼此都是相當的瞭解,因此,在知道她救下了這些外來人的時候,蒼緋便明白了她的心情。而當蒼緋問出“你爲什麼要救他們”之時,潔西卡也就察覺到了這一點,她知道蒼緋的心中並不願意出去,但他又不會讓自己不開心,若是讓她離開這座叢林的代價是失去相依爲命的蒼緋,她倒寧願一輩子都留在這山中了。
蒼緋呼了一口氣,心下愧疚,這幾年來自以爲已經給了潔西卡一個很好的環境,誰知道卻忽略了她身爲孩子的好奇的心情。當下輕輕爲她揩去眼淚,打出手勢道:“抱歉啊,潔西卡,忽視了你的心情,是哥哥不對,這樣吧,給哥哥一年時間,教你一些東西,然後我們便出去,好嗎?”
“啊?”潔西卡擡起頭,睜大了眼睛望着蒼緋,隨後又抱住了他:“不了,哥哥,我不想出去了,我們就在這裡生活,也挺好的啊,潔西卡很開心的,有哥哥,有小白……”
“不,我想了想,也是到了我們離開這裡的時候了,潔西卡你會漸漸長大,要經歷生活,要嫁人,怎麼能一直留在這裡呢?”
“潔西卡不想嫁人,潔西卡……只想永遠和哥哥在一起……”
“別說傻話……”
兩人靜靜地相擁而坐,遠遠的,一個人影在小精靈造成的光影間時隱時現,那是琴羅,只見她的嘴上挑起一股迷濛的笑意:“要離開了嗎……正好……”
第二日清晨。
森林間鳥鳴婉轉,晨光透過稀疏的樹葉射入這個精靈的村落裡,不少的精靈在樹隙間活躍着,相對來說,在地面上的人數卻要少得多了。
“謝謝各位了,昨天的事情,實在是抱歉,我們可以保證,離開之後,絕不會將這個地方說出去的……”
此時正在說話的是迪亞哥,由於蒼緋救回了寂的性命,夜也就依着承諾放過了這些人。由卡琳攙扶着的薇紗的面色此刻顯得相當蒼白,不過,由於蒼緋的要求,夜做了一些善後的工作,令她迷迷糊糊的不會發現自己已經不是處女的事實,這件事當然不可能長期的隱瞞下去,不過,當她發現之時,大概也已經回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魔都菲奧納,要追究也沒有辦法了。
對於這些外來人,黑暗精靈們大都是不願意與之打交道的,因此,出來送行的黑暗精靈,也就只有身爲大祭師的琴羅,她笑着說道:“已經過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只希望幾位接下來的路程能一路順風,願月神照亮各位的道路。”
完全公式化的語氣,顯示着她也不願意與幾人多打交道的事實,從小便善於察言觀色的幾人自然不會不明白,當下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告辭離開,蒼緋招來一條等級頗高的魔狼,讓它爲迪亞哥等人帶路,使他們可以安全離開幽明森林。走了幾步,那伊麗雅卻跑了回來,蹲在潔西卡的面前:“潔西卡,如果有機會去菲奧納玩,記得來找哥哥姐姐們哦。再說一遍,姐姐叫伊麗雅•;聖圖亞斯,你到了菲奧納,只要拿着這塊東西來聖圖亞斯家族,就一定能找到姐姐了。”她說着,將一塊黑色小牌放進還有些犯困的潔西卡的手中,潔西卡看着那牌子,望了蒼緋一眼,待到蒼緋點頭,方纔說道:“謝謝你,伊麗雅姐姐。”
“恩。”伊麗雅站起來,向着蒼緋鞠了一躬,方纔轉頭跑回了同伴的隊伍當中,隨着那帶路的魔狼,消失在深邃的樹林中了。
“哥哥,這個是什麼東西啊?”潔西卡將手上的黑色小牌遞給蒼緋,蒼緋明白那必定是聖圖亞斯家族的信物之類的東西,在戰神宮的紀錄當中,聖圖亞斯家族是魔族中一個勢力相當龐大的家族派系,每一代都有許多人居於魔族高位,這令牌除了找人,恐怕在整個裴多撒卡都會得到相當的好處。當下用手語說道:“這是姐姐送給你的東西,你留下吧。”
送走了迪亞哥等人,蒼緋與潔西卡跟着琴羅回到村落當中,潔西卡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已經累得不行,拖着蒼緋的手便要睡着。不過,當琴羅打開蒼緋昨晚爲寂治療時的那間房門,走了進去,望見房裡的景象,她忽然睜大了可愛的眼睛,睡意全無。
“兩、兩個夜姐姐嗎……”
此時的房裡,似乎還瀰漫着昨晚釋放出來的魔法能量的氣息,微薄遊動的氣霧當中,穿着戰士皮裝的絕美精靈正坐在牀邊細聲說着話,而在牀上的,卻是一名身着飄逸紗裙的美麗精靈,出人意料的是,這兩名精靈的樣貌竟是一模一樣。
琴羅笑道:“通過雷電的力量淨化污濁的靈魂氣息,再借助能量石和生命之樹的構造進行推演,在一夜的時間之內重現生命之樹幾個月內達成的效果,構成新的生命體。在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只有蒼緋你能夠做到如此完美的魔法推演了吧。有了這次的經驗,從此以後我們面對胎死時情況不會像現在這般束手無策了,蒼緋,我代表整個精靈族謝謝你。”
星哲搖了搖手:“沒什麼的,何況這樣的推演終究不能達到最細小的程度,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我也不清楚的。”他苦笑着皺起了眉頭,琴羅的魔法力量極高,只在遠處感覺便能將自己的行動完全洞察,不過自己是以真實之眼爲基才能做到這樣細化的生命構成,而且,也不敢保證完美,若是其他的精靈來做,沒有神器的幫助,效果恐怕會更差吧。
“原來有一個是寂姐姐啊……”潔西卡反應過來,指着牀上眼神溫柔的美麗精靈說道,“你是寂姐姐對不對?我知道了,寂姐姐比較溫柔,而夜姐姐比較兇……”
她還沒說完,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果然,身着皮裝的夜板起了臉:“小丫頭,你再說一遍試試看……”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裡臉色總是冷得像冰的夜此時雖然裝出生氣的樣子,面上卻罕見的有了一絲笑意,潔西卡也就沒了那麼害怕,牽着蒼緋的手,將半個身子躲在了蒼緋身後說道:“其實,雖然是第一次看見寂姐姐的真實樣子,可是寂姐姐看來好親切哦……其實寂姐姐是姐姐,而夜姐姐是妹妹對不對?”
“胡說。”夜嚴正申明道,“當然我是姐姐,寂是妹妹。”
寂卻只是笑笑,並不反駁,向着蒼緋說道:“蒼緋先生,謝謝你救回了我,還給了我這具身體,長這麼大,我終於可以像夜一樣的生活了呢。”
“沒什麼。”精靈對於人心的感受本就靈敏,因此蒼緋單手打出來的手勢,他們大都是懂的,“這是我和夜的交易而已,你們本就是親姐妹,這聲謝謝,應該不用說的。”
“是啊,纔不用謝他呢。”夜也是連聲附和道,“寂,你能下牀了吧?來,我扶你出去走走,清晨時出去散步,對身體有好處的哦。”她嘴上是這樣說,目光卻向蒼緋望去,待到蒼緋點了點頭,方纔真正將寂扶下了牀。
由於這具身體纔是第一次下牀走路,因此寂走得相當困難,好半天方纔走出了房間,潔西卡打起呵欠來,蒼緋讓她在牀上睡下,爲她蓋好了被子。待到潔西卡進入了夢鄉,一直站在旁邊的琴羅方纔說道:“蒼緋,去喝杯果汁好嗎?”
蒼緋站起來,點了點頭,知道琴羅必然是有些事情要和他談了。
兩人雖然相識不足兩年時間,卻已然有了相當的默契。到了琴羅的房間,琴羅用魔法力量爲他調了一杯對身體大有好處的果汁,這樣的東西,對於蒼緋的身體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總好過沒有。看着蒼緋喝了下去,琴羅方纔說道:“昨天晚上,我聽到了你和潔西卡的談話。”
蒼緋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以琴羅的修爲,若真心想聽,這整個精靈的部落又哪一處能逃過她的感知?自己昨晚動用真實之眼的力量過度,琴羅自然可以察覺出來自己的狀況不好,因而注意一下,那也不是什麼大事。
“所以,我知道你已經打算帶潔西卡離開這座森林了。”
“還要一年,我得教她一些東西。”
“所以呢,我的意思是,希望蒼緋你能幫個忙,多帶一個人出去……”
蒼緋驀地擡起了頭,望了琴羅一眼。按照精靈族的規矩,主動到外界去的精靈並不多,而其中大多數的這樣的自由精靈,被人類稱做“行者”,在戰神宮的紀錄裡,每一位行者都是心性極爲堅定,武藝、魔法高強並且嗜血之輩,他們不僅會殺死奴役精靈的人類,同時也會將被迫與人類簽訂了血契的精靈殺死,琴羅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她也是想派出去一名行者了。
卻見琴羅笑了笑:“蒼緋你是想到了行者,對吧?其實我也知道,行者在人類當中名聲並不好,也的確,行者的出動,大多數都是揹負了殺戮和釋放的任務的,不過,也有少數的精靈例外……自與人類對抗時起,精靈的聚居地一分一分的減少,因此,許多的精靈都被分割開來,因此,我們之間便有個不成文的協定,就是當一個精靈的部落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便派出人手,去召集其他處於並不安全的地點的精靈們,帶領他們來到安全的聚居地。託幽明森林的福,我們這邊一直沒受到太大的騷擾,因此,也到了派人出去的時候了……”
對於殺戮什麼的事情,蒼緋其實並不關心,只是問道:“我能幫到什麼忙嗎?”
“事實上,若真要派人出去,應該會是夜,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約束一下她的行爲,同時也能保證她不受到太大的傷害……”她說着,將另一杯果汁遞到蒼緋面前,蒼緋拿起了,皺着眉頭喝了一半:“我……約束她?”簡直是笑話吧……
卻不料琴羅依舊是笑着點了點頭,她的聲音清細柔和,彷彿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想,你應該有這樣的能力,而且,在離開之前,我會要求她與你簽訂血契……”
蒼緋驀地怔了一怔,心中明白過來,讓夜出去召集離散的精靈族或者是一個原因吧,而更多的,是因爲自己幫了她這樣的一個大忙,她打算用這樣的方法,反過來幫助自己。
畢竟以自己現在的實力來說,雖然偶爾能用真實之眼發揮一些奇異的能力,但說到戰鬥力,卻頂多高過完全不會武藝的莽夫,在外界行走,又要照顧潔西卡,若遇上什麼危險,實在是半點抵抗能力都沒有,因此她纔會提出讓夜跟着自己出去。至於血契,自己的性格她是清楚的,即便籤訂下來,自己也不會去約束夜的自由,與沒有簽訂並沒有多大區別。另一方面,夜既然與自己訂下了契約,其他的人若要將夜抓住,自然也沒有了什麼作用,反而能避過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還真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啊……
蒼緋笑了笑,將果汁喝完,放下了木杯:“這件事……我恐怕也是無能爲力,而且,以夜的性格,她也不會與人簽訂血契之類的東西吧……我也是一晚沒睡,抱歉,先去睡覺了。”
他起身告辭,琴羅卻仍舊是一副“早料到你回這樣”的表情,一面收拾着杯子,一面柔聲說道:“再說吧,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