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夢嚇醒的,直至腦袋清醒過來,意識裡仍然殘留着對夢裡的恐懼之情。
這個夢,也一直清晰的在腦海裡迴旋着。
夢裡是一片黑暗,我卻清楚的知道,自己被人用繩子吊在了柱子之上,柱子周圍圍滿了那些讓人覺得骯髒的男人。
他們的眼睛,冒着餓狼一般的綠光;他們的嘴裡,發出餓極了的吧唧聲;他們的手上,拿着巨大的刀叉,不停的對着我比劃着,放佛在猶豫着,該從哪裡動口,又像是在思考着,該從哪裡動刀子,才能把我完整的給吃了。
我恐懼到極點,卻始終無法逃脫!
就在我以爲自己連骨頭都要被吃掉時,他們卻忽然喋喋不休的叫喊起來,用着最難聽的詞語,敘述者我的骯髒。
我覺得他們骯髒,他們卻覺得我骯髒。
我大怒,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不斷地掙扎着。
那些男人,卻忽然點燃了火把,燒燃了我腳下的乾柴。
大火,迅速的將我圍裹起來,我無處可逃!
我一把從枕頭上坐了起來,手扶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看着眼前雖然陌生,卻的的確確是在人間的房間,感受着胸腔慢慢、慢慢地落了回去。
幸好,只是一個夢!
我撐着牀沿欲坐起來,手上卻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痛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我慌忙地縮回了手。
右手的手腕上,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綢布,綢布下似乎上了藥,涼涼地,房中飄散着的淺淺淡淡地藥味,便是從那裡散發出來!
看到這個傷口,昏睡過去前的事情,一幕幕在腦海裡浮現。
我幾乎是瘋狂地掀起的自己身上不知何時穿上的衣服褲子,仔細再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任何的傷口,身體也沒有不適之後,一顆心才緩緩地落了下來。
痛苦不堪的閉上眼睛,左手死死的捏住身上的被子,咬緊了牙,好半晌心情才平復了下來。
幸好,幸好,被人救了下來。
幸好,遇到了風千情!
我心有餘悸的感慨着,掀開被子小心翼翼地落到地上,將牀頭案上置着的衣裳穿好,卻感覺身體有些疲乏,使不上勁來。所以即使走到房門口只是短短地一段路,我依然走的很費勁。
用左手打開門,藉着昏暗的光線,繞過庭院,走向那隱約有聲音的地方。
得風千情如此大恩,無論如何,醒來後是必定要好好感謝他的。
可以說,他救下來的,不單單只是我的生命,更多得是我的自尊。
我還是清白的,那麼,我就還能帶着笑容,站到李墨白身邊。
還能笑着對他說一聲,師父,我好想你!
然而,走到大廳時,我卻是愣住了。
不,甚至說,我簡直是呆住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在這裡遇見李墨白呢?
李墨白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呢?
他怎麼可能,帶着欣喜與喜悅的笑容,用他那狹長而深邃的黑眸,定定地看着我呢?
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我一定,還在夢裡!
我扶着門,幾乎要昏倒,怎麼可以在這樣子的情況下,就遇到他呢?
纔剛剛發生了那種事情,我還沒有任何準備,怎麼可以就夢見師父呢?
怎麼可以,這麼快就看見他呢?
林月回,不,你不可以夢見師父,要是被師父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你可該怎麼辦呢?
師父他,會不會覺得,我髒呢?
會不會覺得,被人看光了的自己,髒呢?
會不會覺得這麼沒用的自己,不配做他的徒弟呢?
剛纔沒有掉下來的眼淚,瞬間便再次聚集在眼眶,幾經婉轉,毫不掩飾的落了下來。
我好想要逃,逃到看不到他的地方,這樣,就不用面對師父或許會帶着質問的眼睛!
這樣,我才能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像以前那樣,帶着甜甜的笑容,親切的叫他一聲,師父!
可是,不可以,不能逃。
逃了,什麼時候,才能在回憶之外,再次見到師父呢?
我抓緊門框,手指緊緊地握着,指甲掐進了門縫裡,我卻毫不覺得疼!
看,果然是在做夢吧,指甲都已經斷了,我卻不覺得疼!
在夢裡的話,我是不是可以抱着他,好好地哭上一場呢?
要是,在夢裡師父也覺得髒,怎麼辦?
我就這麼站着,如同已經石化的木樁,一邊流着眼淚,一邊死死的盯着李墨白,緩緩地朝我走了過來。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怕嚇到我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然後,等他伸手就能觸到我時,他聽了下來,伸出了雙手,做出了讓我擁抱他的姿勢。
我淚眼朦朧,不斷地抽噎着,擡起頭,看着他常年氤氳着紫氣的眼睛,啞着聲音小心翼翼的開口,“師父,如今,小梨還可以抱你嗎?”
“當然可以,無論什麼時候,師父這裡,永遠可以給你停靠。”如風的聲音,在耳畔駐留,那麼的熟悉,那麼的溫暖。
“師父!”我再也忍不住,哭着大喊了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裡。不顧右手的傷口,死死的,死死的環住他瘦弱卻有力的腰身。
淚水更是不斷的流,我邊哭邊抽噎着,卻感覺李墨白身上暖暖的體溫,透過彼此的衣服,一點一點的滲透到我的身體裡。
有溫度?
我不禁詫異起來,沒有放開手,貪戀着李墨白的溫暖,含糊不清的開口,“師父,這是小梨在做夢嗎?”
李墨白伸手揉了揉的紛亂的髮絲,搖了搖頭,語調輕柔如三月裡的春風,“小梨已經從夢裡醒過來了哦!”
李墨白放在頭上的手,也是溫的。
我一時有些糊塗,忘了哭泣,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李墨白,眼裡滿是不信,“真的不是在做夢?”
“沒想到你這一睡,居然還睡傻了。”一道熟悉的女聲,用着戲謔的腔調開口說道,緊接着又說着,“馨兒,你這解毒的法子莫不是錯了吧,怎麼好端端把人給治傻了?”
又是熟悉的聲音開口,“盈盈姐就不要笑話我了,月回這是睡傻了,可與馨兒無關。”
我頓時醒悟過來,即使我是在做夢,夢到李墨白倒是不稀奇,可是夢到慕容盈盈與陸馨,可就是堪比禿子頭上長毛、沙漠裡到處是綠洲一般的稀罕事了。
我當即擦乾了眼淚,從李墨白懷裡探出頭去,只見陸馨與周藍陵都是一臉取消的表情在看着我,慕容盈盈卻是一臉的複雜,撇開頭看向了窗外。
明白自己剛纔所做的糊塗事,我又羞又氣,乾脆將頭埋到李墨白的懷裡,不做聲了。
李墨白沉聲笑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小梨可是餓了?”
李墨白這麼一說,我倒是想了起來,自己肚裡空空如也,早就什麼都沒有了。
於是點點頭,還是不做聲。
“那師父去做點東西給你吃?”李墨白聲調輕柔的開口。
“師父親自做?”我臉上樂開了花,擡起頭來眼裡閃爍着小星星,花癡一般盯着李墨白。
“師父親自給你做。”李墨白點頭應承下來。
我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樂呵樂呵的點頭。
“那還不放開手,師父去給你做好吃的。”李墨白點了點我一直死死箍着他的腰身的手。
我搖搖頭,心裡一片和煦的溫暖,臉上卻跨着表情,又嘟起嘴巴,“不放,就是不放,一旦放開,師父就會不見了。”
李墨白身體一僵,笑容滯了片刻,搖了搖頭,“師父不會不見的,你不放手可是沒有吃的哦。”
見李墨白好脾氣的與我周旋着,我心裡口水已經氾濫成了河。
李墨白做的飯菜,那可是色香味俱全,不比手藝高超的九月差啊!可惜平時他難得動手,飯菜一事全部都是九月由操持,如今他親自下廚,這樣子的機會,可謂是千古難尋啊!
“要不我去幫你吧!”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我不顧手上的疼痛,拖着李墨白便走。
“你還想進廚房?”李墨白瞪大了眼睛,將我抱在懷裡,放到了大廳的椅子上,“乖乖等着,我馬上就回來。你們三位也在這裡坐一會,我順便幫你們也做一點。”
聽到李墨白得前一句話,我的臉瞬間黑了,也不敢在反駁,乖乖的坐着。
當年,我說要下廚回報李墨白,結果差點把自己給燒死在小廚房裡。當時嚇得李墨白臉色鐵青,從此明令禁止我再踏入廚房半步。
其實這也不能怪我不是,我本來就極少下廚,連液化氣都不見得能用得順手,何況這古代的燒菜的土竈呢?
再說當時身體太小,哪裡來得及逃呢?
心裡雖然不滿,然而我對廚房還是留有一些恐懼,所以任由李墨白的背影消失在大廳裡。
要是太過矯情,搞不好以後會被人笑死,所以我不能做得太出格了。
看着陸馨在努力憋着笑的臉,我更加確定了這一點!
“我是怎麼來這裡的?”我無視陸馨的臉,轉過頭問周藍陵。本來是風千情救了我,難道我一開始見到的時候,不應該是他嗎?
怎麼會見到李墨白與他們三人呢?
周藍陵見我問得一本正經,趕緊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所知道的經過,不加隱瞞的說了出來。
越聽,我的臉色越加的蒼白,手指緊緊地握成拳,斷裂的指甲劃傷了手掌,卻依然沒能緩解心裡的痛!
這麼說來,李墨白是知道我差點被……一事嗎?
是風千情將我交給李墨白的嗎?
師父他,知道了這些事情,會嫌棄我嗎?
剛纔的笑臉,會是裝出來的嗎?
師父他,會覺得我沒有用嗎?
我死死的咬緊牙關,恨恨地看着天空,心裡已經一片模糊!
該死的風千情,我跟你之間的帳,從今天開始,從這一刻開始,便是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