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連日裡劍弩拔張的詭異氛圍,終於在這一刻正式拉開戰爭的序幕。
皇城中的百姓連日來逃的逃,躲的躲,多是空巷。
“可有人要降?但凡是投降者,既往不咎,絕不取你們性命!”
城牆下,舉着反旗的叛軍高聲的呼喊着。
“呵。”沒能忍住,我再次恥笑起來。
但凡是人都知道,臨陣脫逃、投降敵軍的後果是何等的悽慘。
但凡是有志之士,寧願戰死沙場,也不會投降。
雖然未免有愚忠之嫌,卻終歸是個人的氣節。
“大人,時辰將至!”右側有叛軍如此說,聲音清晰入耳,我未曾轉頭,也知道東方雲奇的視線向我而來。
時辰將至!
在此之前,要先將我祭旗嗎?
臨危不懼,我本以爲自己沒有這種資質,可是此情此景,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笑聲清越,清楚的傳入衆人的耳中。
微微地掙脫簡行的鉗制,我自己走上前一步,平靜的視線從最前面的人臉上閃過,然後捂着肚子,繼續朗聲而笑。
同樣一身戎裝的東方吟在接觸到我的視線時,眸中閃爍着淚花,卻在我的視線轉走前,更快的避開了我的注視。
唯有東方雲奇,死死地看着我,滿滿都是憎惡。
面上是在笑,心中是何種情緒,只有我自己清楚。
只不過,心中突然有一種預感,今日一事,我在劫難逃!
對死亡的恐懼、對生的留戀以及,等不到心中之人的失落……讓我無法不笑,無法不笑。即便眼眶中含了淚。我依然敞開了喉嚨放聲大笑。
或許,被關在柴房的這兩天裡,我的內心真的已經接受。我必死無疑的說法。
笑到眼淚就要掉下來的前一刻,我陡然收了聲,平平地看向東方雲奇。“你永遠都得不到江山!一如,你永遠都得不到孃的心!”
“是嗎?”東方雲奇勾起嘴角。冷漠的回答,“這是你臨死前的詛咒嗎?”
“不是詛咒,是提醒。”我彎起嘴角,眸中始終平靜。“我會好好的看着,看着你如何一敗塗地。”
“哼!與你娘慢慢在地獄看着吧!”東方雲奇不再看我,只冷喝一聲,“簡行。動手!”
“是。”簡行眸中帶着陰笑,脣畔掛着冷漠的弧度,掏出一把細劍,向我走過來。
萬般不想死的無奈,讓我接連的後退。但是,又如何能趕得上簡行的速度?
眼看着簡行手中的細劍,便要觸及我的身體,我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近在咫尺的死亡,讓我嘴角的笑容再也掛不住,滿心滿眼都是恐懼。
“等等!”熟悉的聲音入耳。我全身都顫了顫,一直死死隱忍着的淚水疏忽間從眼眶滑落,我幾乎想拔腿立刻奔過去。
簡行察覺我的意圖,立刻封鎖了我的去路。
欣喜的擡眸。李墨白、葉落安、紀尚與周藍陵四人皆是穿着素白的衣裳,各騎一快馬,策鞭奔騰而來。
心中死灰復燃,我捂住嘴,身體抖如篩糠。
本來已經一片黑暗的前景,突然衝入了大片的曙光,仿若春日裡的早晨,充滿了生機勃勃的希望。
對生的眷戀,讓我想要高聲呼喊救命,但是那樣,不僅會讓李墨白四人亂了分寸,更是會讓這些叛軍看了笑話去,便緊抿着脣,死死地壓抑着。
待他們一路行至側面的空檔處,與東方雲奇的叛軍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後,我纔看清他們並不是孤身而來,身後還跟着近百名黑衣蒙面人。看他們幾無存在感的氣場,我立刻肯定他們是屬於紀尚掌控的暗衛。
“左相大人,你何苦一定要與我們爲敵?”翻身下馬,李墨白的目光緊緊地追隨着我的所在,黑眸幽深,眉頭蹙緊,顯然是十分不滿我現在的狼狽。
雖然明白李墨白的怒火併不是對着我,我依然有些委屈。扁扁嘴,移開了一直對着李墨白的視線。
好不容易止了眼淚,我害怕自己要再次哭出來。
“她不過一介賤種,李公子又何苦再三的爲難?”東方雲奇漠然的回答。
“大人。”李墨白的神色中顯現出幾分惱怒,“我等說過,只要大人願意放了小梨,願意提供大人期望的一切協助,爲什麼大人就不能看在我等的面上放她一條生路?”
言至最後,李墨白的語調中已有幾分低聲下氣的哀求。
我頓時紅了眼眶,從來都不曾想過清高如李墨白,竟然也會有折腰的一日!
不由得想,如果東方雲奇在此刻讓他跪下,他怕是也會同意吧?
心中的刺痛,更勝身體上。
我不僅是蕭俊與楊昕雲的私生女,更是殺了老夫人,東方雲奇若在此刻放過我,不僅不孝、不忠,更是不義。
而且,但凡是開戰,便需要正式的緣由!東方雲奇打着的名號,便是洗刷恥辱、清除昏君,拒不接受昏君選定的繼承人,此刻又怎麼可能放過我?
若是放過我,他的這個理由如何成立?一旦理由不成立,他強行開戰,必會遭致天下人的唾罵。
這等關係,李墨白不可能不明白。但是,他仍舊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東方雲奇。
“放她生路?”東方雲奇冷喝,看向我的視線怨毒如蛇蠍,“她卻做了些什麼?你當她,當真如表面看起來那般天真!李公子,我這是爲你好!”
“她是何種人,無人會比我更清楚!”李墨白徹底的黑了臉,但是鑑於我還在東方雲奇的手上,他不得不繼續隱忍着,“但是大人,您何苦非要至她於死地?有了我們的幫助,您得到這江山。豈不更加順利?”
“我要這江山作甚?”東方雲奇呼喝一聲,“我不過憋不下心中的怨氣,不想讓那歸於黃土的昏君好過!這天下。這江山,依然是蕭家的!”
邊說,東方雲奇邊擡眸看了看身邊一直都沒有做聲的蕭南昭。
李墨白用力地抿了抿脣。仍舊不放棄的繼續勸說着,“大人。李某要如何做,您才願意放過她?”
“她必死無疑!”東方雲奇擡手指着旗手舉着的昭字旗,“這面旗幟,必須用她的血祭奠,才能撫慰那些已經死去,或者將死的戰士!”
許同樣是對李墨白有所忌憚,東方雲奇上有耐心與李墨白解釋着。
李墨白的雙手死死地握拳垂在身側。一時慌亂,看向我的黑眸中隱有水光。那般複雜且帶着歉意的視線,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他不敢輕舉妄動,卻又無法救我!
我登時明白過來。心,漸漸地下沉至冰窖。
若東方雲奇鐵了心要殺我,誰都無法救我。
除非……蕭南軒繳械投降!
但是,這怎麼可能?我與蕭南軒,非生死不離的程度!說到底,不過是沒有感情的兄妹而已!
“動手!”東方雲奇收回了視線,冷漠的吩咐。
簡行的脣角勾起陰冷的笑容。一步步地轉身繞至我的身後,眼看着就要動手。
看着李墨白複雜的表情,我心中緊繃的弦徹底的斷開,心中浮上絕望。嘴角卻逐漸彎起來。與他相視,對死亡的恐懼,似乎也淡了些。
擡手逝去眼角的淚花,我微笑着看着李墨白的俊顏,微微的側着頭,清了清嗓音,“三年之約,你需記得。”
若有朝一日,我要離開你,你一定要等我三年!
我真的,不想你死!
三年的時間,夠不夠用來撫平你心中因我而留下的傷痕?
不能與你相守,抱歉!
……
腦海中在轉瞬間閃過太多,我逐漸地閉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十八年後,依然是一條好漢!
雙手緊握成全壓抑着心中的恐懼,我強迫自己仰起頭,等待着簡行手中的利劍。
“墨白!”
尖銳的嘶吼聲,帶着混亂、帶着不可思議,帶着驚懼與恐慌。
突然聽得混亂的聲音,我不禁疑惑。
“簡行,快動手!”東方雲奇氣急敗壞的呼喝聲,遲遲未至的痛楚,混亂的呼喝聲,讓我睜開了眼睛。
不過片刻時間,眼前的局面,已經亂成了一團,無數的羽箭從城牆上鋪天蓋地疾射而下,細細的箭矢像是下雨般,卻根根帶着致命的殺傷力,向着下面的叛軍而來。
我與簡行,也成爲了攻擊的對象。
慘呼聲,嘶吼聲,尖叫聲……不絕於耳。
濃重的血腥氣息,縈繞鼻尖。
不一會兒,眼前已經鋪滿了紅色的鮮血與屍體。
無數的生命,轉瞬間消逝而去。
腐臭的味道更甚。
簡行遊刃有餘的揮開了疾射而來的箭矢,卻依然鉗制着我。他湊近我耳邊,語調陰森無比,“好戲開場,東方梨,準備受死吧!”
明明應對有方,且有着大把的餘力,我詫異他爲何遲遲不曾動手。
擡眸間,李墨白持着紅袖,面上帶着重重地煞氣,遇神殺神、遇魔殺魔,一路斬殺的士兵無數,血紅色如同噴泉,劍起劍落間高高的衝起,很快就分開了一條血路,拼殺到我的面前。
與此同時,簡行突然陰冷的笑了一聲,手中的長劍架到我的脖子上。簡行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臉上此刻如同惡魔般的笑容。
李墨白滿臉的驚恐,停下身形,墨黑的眸子帶着深切的眷戀,直直的看着我。
“李墨白,你該怎麼辦呢?”簡行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選擇,三、二……”
“小梨,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