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做過最丟臉也是最幸福的事, 就是給一個奶娃娃當了小弟。
七歲時,我應老大的號令爬了秦府的高牆,順手牽走了幾個酸不溜秋的橘子;
八歲時, 我跟着老大鬧了徐家少爺的新婚洞房, 被一大羣家丁追得滿大街逃竄, 狼狽不堪;
九歲時, 我趁爹爹沒留意, “拿”了他珍藏多年的名家字畫,孝敬給了老大;
……
八載光陰,我默默地看着清兒老大由一個任性妄爲的奶娃娃長成了乖巧可人的大家閨秀, 不知不覺,連同我的心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忘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我看清兒老大的眼神開始閃躲, 我面對清兒會不自覺地臉紅心跳。十五歲的青澀少年,還是太過於木訥遲鈍了, 待到我明白過來之時,一切都已經爲時已晚……
這種糾結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爲在朝廷做大將軍的哥哥傳回了家書,眼下朝廷將要擴充軍隊,他建議我趁此機會到軍中歷練一番, 磨磨男兒血性, 好過在家呆着無所事事。
好男兒志在四方, 我決定從軍。醉仙樓餞別宴, 告別了清兒、與她定下生辰之約, 我離開故鄉水城,踏上了從軍的道路。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 當初這個看似普通如常的決定卻徹底改變了我的一生。
從軍之前以爲當兵沒什麼,只不過條件苦了點兒,訓練累了點兒,伙食差了點兒;真正當了兵才知道以前的想法是多麼幼稚!軍營的生活遠沒有想象中那般輕鬆,殘酷的現實生活有着太多的約束、太多的磨難、太多的肅穆,稍有不慎捱了軍棍事小,丟了面子事大。
三年的軍旅生涯,磨平了我的少爺脾氣,結識了一幫弟兄哥們,感受到了軍營這個大熔爐的溫暖與關懷;三年的艱苦歷練,我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堅強,學會了奉獻,懂得了理解,懂得了關心,懂得了寬容……
三年下來,我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大頭兵成長爲了滄海軍隊中最驍勇善戰的金獅營的副營長,這其中少不了的艱辛坎坷,不提也罷。
青春奉獻祖國,熱血灑遍疆場。時值傲雲國對我滄海虎視眈眈,蠢蠢欲動,我被調去了西關雲霧城,加緊練兵以備不時之需。
臨行前特意回了趟水城拜別父母,順便,看看清兒。
家裡一切都好,只除了我的終身大事。父母有意爲我安排一門親事,卻被我婉言謝絕了,我告知他們我已有了心上人,那個人,就是清兒,廢了幾番脣舌終於說動父母同意了我和清兒的事,但沒成想——
清兒早已有了婚約。
壓下滿心的苦澀,帶着一身的遺憾,我再一次離開故鄉,去了雲霧城,這一去就是一條不歸路。
雲霧城的天很藍,怒江的水很急,西關的草,很綠。
恍恍惚惚地熬了一個月,身邊的弟兄們都發現了我的異樣。
“澹臺兄弟,最近你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澹臺啊,有難處只管跟哥哥說,哥哥替你解決……”
“澹臺銘,是好兄弟就直說,彆扭扭捏捏的跟個娘們似的……”
……
面對衆多兄弟的“指責”與“不滿”,我才意識到我的行爲是多麼的欠妥當,於是又是賠禮又是道歉的,哄得他們一大幫人都高興了,這件事纔算告一段落。
一切重新步入正軌,我的生活也慢慢恢復如常。我把對清兒的感情深深埋藏在心裡,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來回味一番,想念一番,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了。
練兵,練兵,這一練就是兩年。
我又收到了父親的家書,大部分內容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叮囑告誡,只除了一則消息,一個晴天霹靂,一場末世浩劫,搖搖欲墜,生無可戀——清兒嫁人了!
渾身癱倒在地,一動不動,我僵硬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後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再睜開眼,闖入視野的就是我的那幫好兄弟,一個個焦慮地詢問着我的狀況:
“澹臺,好點兒了嗎?”
“兄弟,你這是怎麼了?”
“什麼事這麼想不開,說出來哥哥幫你解決……”
……
將他們打發走了,我獨自一個人陷入沉思,想了很久很久,很多很多……
清兒,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兩天後,迎來了一年一度的金獅營的鐵血訓練。
我心念清兒,腦袋裡一陣恍惚一陣暈乎,不知怎麼的就走岔了路,與大部隊失去了聯繫,身上所帶的乾糧都吃完了,我飢渴難耐,便隨手摘了些路邊的野果充飢。也許是我吃錯了什麼東西,忽然就感覺身體一陣陣的發疼,再然後每隔三五個時辰發作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疼得嚴重。
硬撐着忍過兩天,疼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正當我要鬆口氣的時候卻又發覺自己渾身酥軟,四肢無力。我心道情況不妙,只得加緊趕路希望儘快與大部隊會合,跌跌撞撞地走了幾天幾夜,最終還是沒能撐過去,體力不支地昏倒在一個小山頭。
再醒來我發現自己身處一戶農家小院裡,一打聽才知道這裡是傲雲邊境的一個小村落。村裡的大夫說我中毒了,這種毒雖然不會要了人的性命,但是會讓中毒的人全身無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形同廢人。
我留下來休養了兩天,服了大夫開的藥,身體大好,向村裡人打聽了回滄海的路,這才起身告辭了。
回到軍營,一大幫兄弟圍上來,免不了的一番詢問,幾句說教。
經此一劫,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清兒已經嫁人了,木已成舟,她現在有了她的生活,而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不能再任由自己這麼頹廢下去了。
清兒,只要你幸福,我就心滿意足了,哪怕這幸福,不是我給的!
真正愛一個人,就是要讓她幸福。
想通這些,一切都豁然開朗,生活又回到正軌。
傲雲大肆調兵遣將,於怒江對岸的穆烏城安營紮寨,戰事一觸即發。皇上下旨派睿王親來雲霧城坐鎮指揮,我軍士氣大振,豪情萬丈。
傲雲使用卑鄙手段向我們軍中投毒,大部分士兵都慘遭殘害,身體疼痛難忍。我觀察了幾個士兵,他們的症狀與我之前中毒的症狀毫無二致,我心裡一喜,於是主動請纓,帶着一隊人馬喬裝打扮,找到了那個小村子,尋來解藥給三軍將士解了毒,這場浩劫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渡過了。
事後,睿王傳話召見我,我心裡忐忑不安了。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了,我總感覺睿王對我有一股莫名的敵意,話說起來我們素昧平生,根本就不可能結有什麼恩怨,但我又的的確確地感受得到,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帶着一絲不喜。
怪哉!怪哉!
見到睿王,先是例行公事般寒暄了幾句,然後談起了這次全軍中毒事件。我不敢有所隱瞞,將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稟報給睿王。睿王聽完,稱讚我有勇有謀,賞賜了我好多東西,並當場提升我爲將軍。
我心潮澎湃,下跪謝恩,暗道之前可能是我想多了,這位睿王挺好相處的。但我這種想法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徹底打破,因爲緊接着,我又得知了一則重磅消息:清兒的夫君,就是眼前這位睿王!
“澹臺銘,她即將成爲我的睿王妃,你明白嗎?”睿王警告道。
“屬下……明白!”
怪不得他看我不喜,怪不得他對我有敵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清兒,這就是你嫁的人嗎?睿王,他的確是一個出色的人,清兒,祝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當晚,一衆兄弟藉着我升官來陪我喝酒慶祝。我也最後一次放縱自己喝了個酩酊大醉,從今以後,我將收起自己那不該有的心思,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幸福。
不得不佩服睿王的雄才大略,足智多謀。他藉由這次中毒事件以牙還牙,禮尚往來,將了傲雲一軍,而且炸開了傲雲東北部的雪山,阻斷援軍道路,狠狠地甩了他們一個巴掌。
經此一鬧,傲雲亂了陣腳,睿王也放心地離開雲霧城,回帝都完婚去了。而我,終是不忍眼睜睜地看着清兒嫁給別人,於是,我決定留守雲霧城。
和睿王道別之際,我不顧我們的身份地位,大膽索要他的保證:“滄海鋆,我要你發誓,一定會用生命去愛她!”
“好,我滄海鋆對天發誓,終我一生,只愛水清淺一個人,至死方休!我會用盡生命去愛她,讓她一輩子幸福!”
兩個男人,愛着同一個女人。我們的交集只有我們彼此才能明白。
日子又回到了以往,傲雲那邊沒再搞什麼小動作,就這樣平平靜靜地迎來了十月初十,清兒和睿王大婚的日子。
那晚出奇的平靜,按照慣例,我來城樓巡視軍情:“打起精神來,密切注意怒江對岸的異動,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是,將軍。”
駐足遠眺,望着帝都滄海的方向,我彷彿看到了絢爛的煙花漫天飄灑,喜慶洋洋的歡聲笑語,觥籌交錯的綺麗光轉,紅綢飛舞的流雲滑錦……
清兒,再見了。
突然,怒江對岸驚現一人一騎,在黑暗的夜幕下慢慢涌現身影,看樣子是要硬闖天險,強行過關。我二話不說,取來弓箭對準那人的坐騎毫不留情地射了過去,這一箭算是對他的警告,如若他再敢硬闖,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暗夜生寒,遍體清涼,也正是這一箭,將我推向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傲雲,喬戈山脈,斷崖之巔,退無可退。
破空的冷箭朝我直面而來,我慘白了臉忘記了呼吸,心臟也咯噔一下幾乎停止了跳動,原因無他,只因爲我看見清兒不管不顧地朝我撲上來。我害怕,我心驚膽戰,我不敢直視,萬一這隻箭射到了清兒,那後果……不敢想象!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我的心聲,縱使清兒再快也及不上傲雲煥全力射出的一箭。“滋——”的一聲,那隻箭成功射中我的左肩,頓時,我感覺全身僵硬、呼吸不暢、四肢麻木,生命在一點兒一點兒地離我遠去。
箭毒木,又名見血封喉,我自知難逃一死,只求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抓住這僅剩的一點兒時間,將深埋心底的話說出口,告訴她:“清兒……我一直……一直都喜歡……”
“澹臺,你先別說話,別說話,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喜歡我,是我反應遲鈍,是我不開竅,錯失了你,你是個好人,是我沒有把握住,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就好……清兒……下輩子……等你!”望着清兒的滿臉淚痕,我欣慰地閉上了眼睛,今生錯失了清兒,但願下輩子,還能遇到她再續前緣……
迎接我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無知無覺的感官。
這裡是地府嗎?
我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正當我奇怪怎麼不見黑白無常來收我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亮光,我心裡一喜,朝着它追了過去,怎奈那道光越追越遠,明明就近在眼前卻又永遠都觸摸不到,我不甘心,就一直追啊追,追啊追的,不知道追了多久,終於,亮光停下了,我好奇地上前,伸出手……
“啪——”
亮光碎裂開來,什麼都沒了,我一怔,猛地驚喊出聲:“啊……”
嗯?這是我的聲音嗎?如此沙啞,蒼白無力,
“年輕人,你終於醒了。”
我循着聲音轉過頭去,便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盤腿打坐,三尺長髮垂於身前,遮住了他的臉,叫人看不透他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這裡是閻王殿嗎?”原來閻王爺就長這個樣子啊,我恍然大悟。
“哈哈哈——”老頭放聲大笑,“年輕人,這裡是雪域聖殿。”
雪域聖殿位於傲雲西北的雪域仙山,終年積雪不化,茫茫千里,不辨鬥位。那位白髮老頭就是這雪域聖殿的主人,樣貌不詳,年紀不詳,名號不詳,只是聽雪域聖殿的其他人都稱呼他爲,先知。
尋人打聽了打聽,才知道這位先知可是了不得,他是一位曠古爍今的奇才,能縱古通今,窺天遁地,一手占卜之術更是使得出神入化,可以感知過去、預測未來,所以被尊爲“先知”。除了這些,他的醫術也是相當高明,說他能“活死人,醫白骨”也絲毫不爲過,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無法想象。
我不知道先知是怎麼把我從墳墓裡挖了出來,更不知道我昏迷的這段時日裡他曾對我做過什麼,我唯一知道的就是:
“年輕人,我已把你體內的毒都壓制到了雙腿上,現在你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但是這雙腿暫時是廢了。”先知是這麼跟我說的。
“暫時?”是暫時個多久?
“箭毒木相當霸道,後續餘毒也有些棘手,不過不要緊,不出三五年,我定能還你一雙健康的雙腿。”
於是,我坐上了輪椅。
雪域聖殿的後山鮮有人跡,我經常獨自來此,坐看雪花飄落,感慨人生,思念遠方的親人。不知道爹孃現如今還好麼?他們知道我的下落嗎?還有哥哥,還有軍中的那幫兄弟,還有……清兒,她又如何了?
我曾想過寫封信給家裡人報個平安,但是先知說他不想讓外人得知雪域聖殿的所在,於是這個想法只得作罷,只是——
我不是外人嗎?我當時聰明地沒有追問。
託人下山去打探清兒的消息,有人說清兒是傲雲的護國公主,有人說清兒是滄海的天女,有人說她已經死了,有人說她回了睿王身邊……具體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我祈求上蒼,保佑清兒活着,保佑清兒平安無事,我澹臺銘願意折去今後的所有壽命,換她回來。
今日的後山顯然不太平,聲聲劍流傳入耳中,我知道這附近有人。
“何人在此練劍?”我出聲詢問。
“抱歉,驚擾了公子,還望見諒。”
迴應我的是一道熟悉的聲音,以及走出來的那抹意想不到的身影——浮月。
浮月是清兒身邊的丫頭,與她一起的還有一個暗香,暗香性子沉穩,浮月就略顯火爆,俏皮潑辣。我與她們的接觸不多,印象中,浮月總是一臉防備地對着我,只因我對她家小姐有了不該有的心思,礙了她的眼,給她添了堵。
那時我們一起潛入穆烏城去救清兒,後來我們走散了,只是不知她爲何會出現在此?
“澹臺銘?居然是你!”不亞於我的吃驚,浮月更甚,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我,似要把我瞪出一個窟窿來才肯作罷。
以後的日子我們經常在後山見面,談天說地,聊聊以往,也漸漸熟絡了起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我慢慢發現浮月的身上有好多地方都像極了清兒,不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使壞的奸笑,又或者是生氣時不滿的嘟嘴,無一不牽動着我的心房,叫我欲罷不能。
我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她。浮月身上沒有清兒的淡雅出塵,清兒身上沒有浮月的蠻橫刁鑽,她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我強行收起那不該有的悸動,時刻警惕地與她保持安全距離,不敢越雷池半步。
山中無歲月,世上已千年。兩年的時光一晃而過,這天,先知突然找上我,一臉悲慼地盯着我看,看得我心裡直發毛。
“先知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年輕人,我大限將至,我們緣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吧。”
他是什麼意思?我心裡一顫,趕緊追問:“那我的腿?”
“自有後來人會爲你醫好雙腿,你且放心吧。”
“他是誰?”
“機緣一到,那人自會出現。”
先知去了,留下遺言指定由浮月接管大祭司一職,奇怪的是雪域聖殿的“老人們”對浮月這個“外人”並未有絲毫的不滿,反而都忠心耿耿地臣服她。我心生好奇,一問之下才得知原來浮月出身於天機閣,而天機閣發源於雪域聖殿,兩者一榮俱榮,一損皆損,密不可分。
我體內殘留的餘毒還未排盡,只得靠雪山上的寒氣來壓制,一旦離開雪山,那麼我必死無疑。浮月慢慢適應了大祭司的身份,一有空就跑來看我,與我聊天解悶,打發時間,有時候她練劍,我吹簫,或者我吟詩,她作畫,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
人都說“日久生情”,這話一點兒沒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覺浮月看我的眼神變了,身爲過來人,我明白,那是喜歡,浮月喜歡我。
我不想橫生事端,開始想方設法地躲着她。
“澹臺銘,我們去後山賞雪吧。”這天浮月又來找我了。
“我還要看書。”我拒絕了她的邀請。
“那我陪你。”
“不必了,我喜歡安靜。”
我說這話明顯有趕人的意思了,只是浮月故意裝作聽不懂:“我不出聲,不會妨礙你的。”
我無奈,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終於有了趕她走的理由:“浮月,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澹臺銘,你是不是討厭我?”
“沒有。”我沒有討厭她,只是不敢面對她,我怕……
接下來好幾天,我的心裡都空蕩蕩的,因爲浮月再沒來找過我,我開始不安,我開始後悔,我才真正感到害怕,直到那時我才突然恍覺我對浮月存了什麼心思,具體這心思是何時種下的,我也搞不清楚。
“澹臺銘,我喜歡你!不是憐憫,不是同情,就是喜歡,我喜歡你!”浮月那晚的話一直都回蕩在耳邊,擾得我夜不能寐,輾轉反側。
這種非人的折磨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浮月又出現在了我面前:“澹臺銘,這個送給你。”
是一隻通體翠綠的碧簫。
“你下山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這麼說她這些天的不見蹤影並非是有意躲着我,想到這裡,我的心情豁然開朗。
“對啊,雪域聖殿的好多東西都陳舊了,我就下山置辦了一批新的,明天你來前殿看看,給我點兒意見。”浮月的表情看不出異樣,我徹底放心了。
日子又恢復到從前,我們繼續談天說地,無話不說,只除了那晚的一段小插曲,我們都心照不宣地從不提及。不過這樣也好,眼下清兒生死未卜,時隔四年都是杳無音訊,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招惹浮月,那對她不公平,於我,不忍心。
我們就這麼曖昧而又疏離地相處着,數着日子混天黑,直到——清兒回來了。
望着雪山下那抹熟悉的背影,我通紅了眼睛,清兒,你還活着,真好……
清兒的迴歸徹底打破了我和浮月的相處模式。
“澹臺銘,小姐好好地回來了,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
“澹臺銘,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從未改變。”
“……”
“澹臺銘,你說話啊!你說話!”
“……”
我又一次傷了浮月的心,儘管我也喜歡着她,但是我的身子……拋開我那雙殘廢的雙腿不說,先知走前曾隱晦地告訴過我,我中毒太深已經損及精元,今後恐難有子嗣。我不想拖累浮月,我不能給她一個女人最起碼的做母親的權利,我沒有資格讓她幸福。
浮月又失蹤了,她這一走就是一年。
蝕骨的相思,錐心的悔恨,折磨得我人不人鬼不鬼,如果時間能重來一次的話,我絕不會傷了她的心。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回了我心心念唸的人兒。
“浮月,你去哪了?”
“……”
“浮月,我錯了,我之前不應該那麼對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
“浮月,你說話啊!”
“……”
真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浮月不理我,我只好厚着臉皮找上她:“月兒,你聽我說。”
“誰是你的月兒?”
“月兒,我喜歡你。”
“我不稀罕!”
“月兒,我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不要再離開我了……”
“你出去,出去!”
“月兒……”
“哐啷”一聲,我被堵在了門外。
“月兒,你聽我說,我之前並非故意傷害你,而是我……我中毒已深,這輩子都不會有子嗣了……月兒,我不想拖累你,你如果……”一門之隔,我對着浮月坦言相告,但終究沒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月兒,你如果不介意,還喜歡這樣的我,那我們便在一起吧!
只是,她真的不介意嗎?
浮月再一次地失蹤了,再見她時又是一年以後。
“月兒,你到底怎麼想的?”一年前的那個問題,我還是執着地想要一個答案,一個她親口說的答案,哪怕這個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澹臺銘,你知道我這兩年都去幹什麼了嗎?”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怕聽到令我痛苦絕望的說辭,我怕她厭倦了雪山的枯燥生活,我怕她嫌棄我而另尋新歡去了,我怕她認識了什麼風流才子而要離開我的身邊,我怕她……
“前年小姐生了一個小皇子,我去湊熱鬧玩了玩,去年暗香姐姐又生了個小丫頭,我又去湊了湊熱鬧,你知道嗎,其實小孩子一點兒都不可愛,他們很麻煩、很討厭的,動不動就哭,攪得人心煩意亂,六神無主……吃喝拉撒還得全靠人伺候,真是麻煩!”浮月說着說着,不滿地撅起了小嘴,控訴,抱怨,指責。
“……”我驚呆了,看着浮月不知作何反應,她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
“喂!澹臺銘,我都說了這麼多,你給點兒反應成嗎?”
“啊?”她想要什麼反應?
“豬啊你!傻瓜!大笨蛋!”浮月恨鐵不成鋼地瞪着我,大吼,“難道那句話還要我來問你嗎?”
什麼話?看着浮月那恨不得衝過來扁我一頓的衝動模樣,我突然就恍然大悟,激動地語不成調:“月兒……月兒……你願意……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一直都願意!”
夜幕之下,月兒的眼睛燦若星辰,溫暖了我孤寂已久的殘心冷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