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上體諒。其實臣這麼多年來過得很好, 遇到了很多貴人,臣的一身學識就是臣的叔公所教的,他待臣很好, 就像親孫子一樣, 臣能有今日的這般成就, 說起來都是叔公的功勞。”歐陽世凱想起親切的叔公, 眼睛鋥亮, 立馬來了精神。
“哦?不知世凱的叔公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教導出你這位奇才?”
“臣的叔公就是名滿天下的歐陽振東先生,他......”
“歐陽振東!可是水城的歐陽振東?一代宗師歐陽振東先生?”滄海鋆驚詫不已,急急求證。
“皇上認識臣的叔公?”歐陽世凱滿腹疑惑, 不可能啊,一個在帝都, 一個在天之南的水城, 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 怎麼會相識?
“嗯,不但認識, 而且淵源還不淺......”滄海鋆喃喃自語,何止是淵源不淺,細論起來,還算得上是一家人。
“皇上,您是怎麼與叔公認識的?能跟臣說說嗎?”歐陽世凱也免不了的八卦流俗。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不提也罷。”滄海鋆想起當年在水城的那幾日, 雖然與歐陽振東接觸不多, 但憑他對淺淺的喜愛, 不難看出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家。
想到淺淺, 心又開始痛了。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
“哦,沒事, 朕剛剛在想事情。”滄海鋆收回心思,又問道,“世凱,歐陽先生如今還好嗎?他的身體還算硬朗嗎?”
“臣這些年雖然沒見過叔公,但聽說他老人家一切都好,前不久臣收到叔公的來信,叔公說他正慢慢放手陶然閣的事情,過問的越來越少,他老人家不願意呆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家裡,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淼淼涺,跟孫女、曾孫共享天倫之樂。”
淼淼涺?滄海鋆心裡一動,那裡是他與淺淺成親的地方,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淼淼涺四面環水,清幽雅靜,倒是一個好地方,他老人家可真會享受!”滄海鋆感慨。
“皇上也知道淼淼涺?”歐陽世凱更加驚訝和好奇了。
“嗯,朕不但知道,而且還在淼淼涺住過一段時日......陳年舊事,不提了。”滄海鋆不敢再想從前那快樂的時光,強迫自己從回憶裡抽托出來,“世凱,你回家若是能見到歐陽先生,還請轉告他老人家,就說一個叫睿寒的人向他問好,如果朕能抽開身的話,也會去水城親自看他的。”
“皇上放心,世凱必將皇上的問候帶給叔公。”歐陽世凱頷首行禮,打算告退了,“皇上,世凱就此別過,希望世凱回朝之時,選妃之事已經告一段落了。”
“世凱,早去早回。”
歐陽世凱擡腳邁出御書房,突然不動了,他尋思良久才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了口:“皇上,下面這句話是世凱作爲您的朋友所說的,希望皇上不要見怪......皇上執意不肯選妃,是不是還放不下皇后——傾國公主?”
“世凱,你現在可能還不懂,等你真正愛上一個姑娘的時候就會明白,曾經滄海......”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天下的好女子比比皆是,但她們是她們,即便她們全部加一起,也比不上一個她......
“世凱明白,皇上您......保重!”
翌日天剛矇矇亮,歐陽世凱便踏上了歸家的行程,殊不知他此次回家鄉避難,遇到了這輩子最大的劫數。
水城,芳草街,陶然閣外。
“那個......呃......你是我爹爹嗎?”小寶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擡頭看着這位高大的陌生男人。
嚇!這小孩長得——真像皇上!該不會是皇上的私生子吧?
歐陽世凱的腦袋裡泛起邪惡因子,開始編造故事了:幾年前皇上來水城遊玩,偶遇一位傾城美人,一個沒把持住把美人給......事後皇上狠心地拋棄了美人,再然後就有了眼前這個小傢伙,在大街上找爹爹。
若非歐陽世凱早知道皇上對傾國公主一往情深,天下女子皆入不了眼的話,沒準事情還真是這樣呢!
“你到底是不是我爹爹啊?”小寶久等不到回答,拽拽他的袖子。
“哦,我不是你爹爹。”歐陽世凱的想入非非被打斷,蹲下身子與小寶平齊,露出友善的微笑,問,“小友,你叫什麼名字啊?爲什麼在這裡找爹爹?”
小寶對這位溫柔的男子很有好感,但是娘娘告誡過,不可以跟陌生人說太多的話,所以他只好:“你既然不是我爹爹,那我走了。”小寶說完,轉身邁進了陶然閣,臨了還戀戀不捨地看了歐陽世凱一眼。
這小孩兒真有意思!歐陽世凱失笑不已,站起身來也邁進了陶然閣。
陶然閣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假山綠水,亭臺樓榭,絲毫未變,唯一不同的是,當初的人變了,換了一批新面孔,不知他今天的運氣怎麼樣?叔公在不在陶然閣呢?
“你是我爹爹嗎?”大寶遠遠地望見一個陌生的男人走向這裡,跑着迎上去。
怎麼又問?歐陽世凱笑眯眯地說道:“小友,你剛纔不是問過了嗎?我不是你爹爹。”
“哦。”大寶失落地轉身走了。
真是奇了怪了,歐陽世凱不明所以。剛剛在大門外,這小孩兒貌似還挺喜歡自己的,怎麼一轉眼的功夫態度就變成這樣了?他貌似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吧?
歐陽世凱就這麼疑惑地朝着歐陽振東的房間走去。
午後的陽光灑在腳下,撫慰着被一腳踩過的幽幽青草,身旁凌霄花開滿枝頭,搖曳飄姿,高低錯落,清香怡人,紅霞遍染。
微風傳來塵緣中的琴聲,心皎波澄,甘甜酥潤,悠悠揚揚,切切爽爽,神怡心曠之際,一種情韻卻令人蕩氣迴腸。
則琴聲如訴,所有最靜好的時光、最燦爛的風霜,而或最初的模樣,都緩緩流淌起來;
然琴聲如訴,是在過盡千帆之後,看歲月把心跡澄清,是在身隔滄海之時,沉澱所有的波瀾壯闊;
而琴聲如訴,在懂得之後,把每一個音符落下,背後都埋藏有一顆平靜而柔韌的心靈;
雖琴聲如訴,天地茫茫,日月昭昭,斗轉星移,東昇西落,迷離之中質問蒼天,還我一個清明世界!
凌霄花盡,一方池塘,含苞嬌荷,碧波盪漾,倩姿翩翩,青絲飛揚,指尖流瀉,婉轉清妔。
一曲完畢,歐陽世凱久久收不回翱翔九天的靈魂,那一刻,他知道他是真的,陷進去了......
“公子,您有事嗎?公子......”女子收起瑤琴欲走,卻意外地發現不遠處站着一個陌生男子。
“哦,我......我是......我......我來找......我來找歐陽先生。”歐陽世凱看着女子的淺笑梨語,磕磕絆絆地說明來意。
“歐陽先生正在授課,公子可到那邊的涼亭內稍等片刻。”女子指了指前方的涼亭,抱起瑤琴走了過去。
歐陽世凱緊隨其後,一男一女在涼亭內客套地閒聊幾句。
“公子怎麼稱呼?”
“在下歐陽世凱,剛纔對姑娘多有冒犯,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歐陽世凱?可是今年的科舉狀元歐陽世凱?”
“姑娘過譽了,在下只是運氣好而已。”
“歐陽公子來找叔公的吧?”
“你怎麼知道......”
“歐陽公子,我是歐陽先生的幹孫女,水清淺,算起來我該稱呼公子一聲世兄。”
“叔公的幹孫女?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住在淼淼涺的那——”歐陽世凱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如遭晴天霹靂——淼淼涺的那位女子,已經嫁人了,而且,都有孩子了......
“世兄——你怎麼了?”水清淺被嚇了一跳。
“世凱!哈哈哈——你可算是回來了——想死叔公了——哈哈哈——”歐陽振東扯着大嗓門由遠及近,打破了涼亭內這片微妙的關係。
“叔公......”
“爺爺!”
“看起來你們兩個已經相互認識了,哈哈哈——省的我再介紹了。”歐陽振東笑眯眯地看着這對“璧人”,突然心裡一晃,若是他感覺沒錯的話,世凱這小子貌似對水兒有意思吧?只可惜——水兒鐵定了心不再嫁人,不然他們兩個還算蠻般配的。
“世凱,什麼時候回來的?家裡頭......好些了吧?”歐陽振東收回他的異想天開,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切隨緣吧。
“昨天剛剛回來,大娘她們——對世凱的態度好多了,謝叔公關心。”歐陽世凱嘲諷地一笑,那些女人在他落魄的時候落井下石,如今他高中狀元,又前來巴結奉承,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世兄,你這些年受苦了。”對於歐陽世凱的過去,水清淺通過歐陽振東多多少少地瞭解了一些,對這位年輕人也很是欽佩。
“呃——姑娘——妹——妹子——”歐陽世凱不知如何稱呼水清淺,窘迫地尋找着合適的稱謂。
“叫我水兒吧。”水清淺好心地解救了他的困境。
“娘娘!太爺爺!”
“娘娘!太爺爺!”
大寶小寶跑來這裡,撲倒水清淺懷裡不下來了。
“他們......是......是你兒子?雙生子!”歐陽世凱震驚不已,看着大寶和小寶,眼睛都直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這兩個找他認爹的小孩居然是水清淺的兒子!
“咦?叔叔,你怎麼在這啊?”小寶好奇地問。
“大寶小寶,這是舅舅,快叫舅舅。”水清淺左右各一個人肉包子,給他們介紹,這幾天兒子們越來越重了,她都有點兒吃不消了。
“舅舅!”大寶乖乖脆生生地叫了一聲。
“舅舅好!原來你是舅舅,不是爹爹啊。”小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水清淺一聽這話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將沉甸甸的兒子們放下,朝歐陽世凱不好意思地道:“世兄你——你沒見怪,他們想爹爹想瘋了,逮着陌生人就問人家是不是他們的爹爹,你千萬不要誤會了——”自從大寶小寶得知他們的爹爹去了很遠的地方,就天天盼着爹爹回來,遇到陌生男人更是一個勁的撲上去,漸漸地烙下了這麼個臭毛病。
“水兒不必介懷,世兄都明白。”明白纔怪!歐陽世凱眼睛一亮,看樣子水清淺貌似沒跟她的夫君在一起生活,那是不是預示着他還有希望?等改天一定要好好問問叔公。
也許是天公作美,也許是——
“世凱啊,今晚留下來一起吃飯吧,叔公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歐陽振東看着這位他最喜歡的小輩,眼珠子一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主動相邀。
“好。”歐陽世凱從善如流,正好他也有好多問題要問叔公,免不了會涉及到水清淺。
一家四口外帶一位親戚回了淼淼涺,水清淺親自下廚張羅了一桌好菜款待這位貴賓。當晚,歐陽世凱與叔公秉燭夜談,至於都談了些什麼,除了他倆,只有天曉得。
一連幾日,歐陽世凱天天來淼淼涺報道,陪着大寶小寶玩鬧,更是尋找各種各樣的藉口跟水清淺套近乎,比如說:
“水兒,你要出門嗎?要不要世兄陪你?”
“水兒,今天可能會下雨,帶上油紙傘吧。”
“水兒,叔公想吃醉仙樓的烤鴨了,水城那麼多家醉仙樓,世兄不知是哪一家,水兒陪世兄走一趟如何?”
“水兒,一個人忙的完嗎?要不要世兄幫你?”
......
歐陽世凱這位世兄貌似熱情過了頭,饒是水清淺反應再遲鈍,但經過陸遠風一事,她也隱約發覺出了不對勁。
“世兄,這本書水兒覺得不錯,世兄若是有時間的話就看看吧。”夕陽下的淼淼涺大門外,水清淺遞給歐陽世凱一本厚厚的書,送走了他。
“爺爺,您怎麼出來了?”水清淺一回頭看到身後的歐陽振東,緊走兩步扶着他回了房間。
“水兒,世凱的心思你可明白?”歐陽振東開門見山。
“世兄很好,所以他值得更好的姑娘。”
“哎!”歐陽振東嘆了口氣,“還是那麼固執啊......”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歐陽世凱盯着書頁內夾着的小紙條,久久不語,他與她,最終還是——有緣無分......
半月時光一晃而過,這期間歐陽世凱再沒有去過淼淼涺,眼看假期將盡,他也是時候去向叔公辭行了,順便藉着這個理由,再去看看他朝思暮想的佳人。
無奈事不趕巧,水清淺去了香榭麗舍,一時半會的還回不來。
“睿寒!你是說睿寒?睿寒向我問好?”歐陽振東張大了嘴巴,久久合不起來,身子震驚地一動不動。
“叔公,怎麼了?”歐陽世凱見叔公這種反應,心裡預感情況不妙,他又聯想到大寶和小寶的長相,心裡越來越不安,該不會真如他想的那樣吧?大寶和小寶是皇上的私生子!
哦,天吶,這件事可大發了!
千萬不要是真的,千萬不要是真的!歐陽世凱祈禱上天。
“世凱,你是怎麼認識睿寒的?”歐陽振東緩過震驚,心裡激動不已,如果睿寒還想着水兒母子的話,那麼......
“他是......他是我的朋友。”歐陽世凱不敢擅作主張,保守地隱瞞下了睿寒的真實身份,繼而又問,“叔公,您可認識當今聖上?”
“不認識!”歐陽振東想也不想就極其肯定地說道,“怎麼這麼問?難道睿寒跟當今聖上有什麼關係?”
“哦,沒——沒什麼,就是隨便問問。”歐陽世凱勉強唐突過去,心裡直打鼓,看來自己的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了,皇上對水清淺始亂終棄,而且還生有私生子,這下子可不好收場了。
歐陽振東不疑有他,問起了他最爲關心的問題:“睿寒現在在哪兒?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來看水兒?”他的臉色很不好看,非常非常不好看,水兒受了這麼多苦,都是那混小子害的!
“他......他在......在帝都......”歐陽世凱眼見形勢不妙,打算溜之大吉了,“呃,叔公,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起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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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歐陽振東一拍桌子,把歐陽世凱嚇得一個機靈,“你回去告訴那個混小子,叫他有種就來見我!”
“好——好的。”歐陽世凱摸摸鼻子,表情不太自然。
“哼!你居然跟他做朋友,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快滾吧!”歐陽振東拍案而起,氣沖沖地走了。
“呃——叔公——世凱告退......”歐陽世凱灰溜溜地縮縮脖子,一溜煙不見了人影,哎!都是皇上害的,害的他被叔公罵了,哎!他的形象,他在叔公心裡的好形象,全毀了,哎......
話說,皇上您幹什麼不好,非要幹這檔子偷雞摸狗的事,真是——造孽呀!造孽呀!
只是,水清淺......
歐陽世凱苦澀一笑,看來他們,緣盡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