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手機響。
喬煦白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遲疑了一會兒,才接,“喂。”
他聲音清冷如常,聽不出任何的問題。
我心揪做一團,我無法做到像他那樣,面對死人還能這麼平靜!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讓聲音聽上去正常些,“煦白,你在哪?”
饒是我努力控制,喬煦白依舊聽出我聲音的顫抖,“你在哭?怎麼了?”
我捂住嘴,平復了下情緒,撒謊撒多了,謊言變得手到擒來,“我去看了何雪晴的屍體,她被撞的好慘。我有點怕,你在哪,能回來嗎?”
我的聲音委屈中帶着些無助,無辜可憐的嗓音連我自己都要信了。
“傻瓜!”喬煦白脣角勾起一抹寵溺的淺笑,裹屍袋已經裝上車了,壯漢們規矩的站在一旁,似是在等喬煦白髮話,喬煦白瞥了他們一眼,對着電話道,“我在公司處理些事情,馬上就可以回去了。乖,等我。”
聞言,我的心像是被插上了一把刀子,疼得無以復加。口口聲聲讓我相信他,可現在我親眼看到了謊言,我該如何信他?!
我哭着,一步步的從衚衕裡走出去,直視着喬煦白,對着電話,失望又心痛的問,“煦白,你的公司什麼時候搬來這裡了?”
喬煦白聽到我的聲音,身體猛地顫了一下,他轉頭看向我,漆黑的眸子裡快速的閃過一抹慌色。
陰沉的天空劃過一道立閃,接着雷聲滾滾,似是要下雨了。
我一步步的走近喬煦白,滿含淚水的雙眼,眸光深處的不信任和失望就像一把把刀,毫不留情的刺向喬煦白。我知道我這樣的神情會令他受傷,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覺得我就要被折磨的變成變態了,好像看到喬煦白跟我一樣痛苦,我心裡的痛苦就會少一些似的。
“袋子裡是我爸嗎?”我聲音顫抖的厲害。
陸如卿見我走出衚衕,他也緊追着我出來,聽到我問喬煦白的話,陸如卿擡頭,驚愕的看向裝上車的裹屍袋,“恩人不是去年就火化了嗎?”
喬煦白沒理陸如卿,幽深如寒潭的眸子直視着我,聲音陰冷,不答反問,“你懷疑我做的?”
雖然沒有回答,但喬煦白這樣說,就也已經證實了,裹屍袋裡就是我爸!
我心疼的像是要被生生的撕裂,我深呼吸一口氣,拔腿就往車上跑,就算是屍體,我也要看一眼!
喬煦白伸手抱住我,“等處理好了,我會讓你見的。”
“處理?!”我咬牙,恨得睚呲欲裂,擡頭看向喬煦白,“爲什麼要處理?我爸的死很蹊蹺嗎?我不可以看嗎?!”
喬煦白看到我用滿是恨意的眸光看他,整個人都怔了一下。
陸如卿似是擔心喬煦白對我動手,他走過來,“喬煦白,你放手!”
說着,他就要伸手去拉喬煦白抓着我的胳膊。
我見過喬煦白的身手,真要動手,陸如卿肯定會被揍的。
我喊道,“如卿,別管我!去看我爸,看我爸的死因有什麼蹊蹺的地方,值得一些人這樣攔着我!”
陸如卿想了一下,估計他也想知道,裹屍袋裡到底是不是我爸。點點頭,轉身跑向了奔馳商務車。
車前的四個壯漢又不是擺設,看到陸如卿跑過來,立即有一個壯漢走過來,攔住了陸如卿。
陸如卿想也沒想,擡起拳頭,一拳打在了壯漢臉上。
壯漢沒有防備,被打的身體向旁邊退了幾步。
其他三個壯漢看到兄弟被打,一起走了上來,把陸如卿圍在了中間。
“如卿!”我擔憂的叫了一聲。
陸如卿握起拳頭,怕我擔心他似的,轉頭對我笑了一下,“沒事,上大學的時候,我學過跆拳道。”
話音剛落,先前被打的那個壯漢就衝了過來,一拳打在陸如卿肚子上。
陸如卿疼得慘叫了一聲,額間的青筋都暴起來了,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我心頭猛的一緊,抓住喬煦白的西裝前襟,緊張的喊道,“讓他們住手!”
喬煦白陰沉的眸光又黯了黯,“你心疼他?!”
聲音冰冷強硬,像是被打磨出的冰山菱角,凌厲的能殺死人。“這是你和我之間事,跟他有什麼關係!”我喊道。
“我和你之間的事?!”喬煦白陰冷的重複一遍,冷哼一聲,“他是站在你那邊的,而我是你的對立面,是麼?!”
我沒想把喬煦白推到我的對立面,只是——
“喬煦白,你讓我信你,可你相信過我嗎?你相信無論出什麼事情,我都會相信你!你信嗎?!”我直視着他的雙眼,失望的道,“你不相信我,如果相信,你就不會阻止我!喬煦白,裡面躺着的人是我爸,你想好了,你要跟何雪晴當初的做法一樣麼?!”
轟隆一聲雷,雨落了下來。
喬煦白低頭看着我,雨水澆溼他的身體,水珠沿着他的髮梢滴在他臉上,像是在哭一樣,讓他看上去是那麼的難過。他鬆開我,“去看吧。”
“少爺!”壯漢一驚,剛要開口阻止。
喬煦白冷冷的瞥了壯漢一眼,壯漢嚇得立即噤聲。
我跑過去,先把陸如卿從地上扶起來。
陸如卿滿身的泥水,捂着肚子,表情痛苦的對着我擺擺手,示意他沒事。
我見他能自己站着,便鬆開他,轉身跑上了車。
裹屍袋就扔在車廂裡,我蹲下,心懸在嗓子眼,手顫抖着拉開裹屍袋的拉鍊。心裡抱着最後一絲奢望,也許不是我爸,也許是喬煦白弄錯了!
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我強忍着胃裡的翻騰,裝着膽子把拉鍊拉開,露出屍體的上身和腦袋。裡面躺着的是一個光着上身的老人,老人身材消瘦,頭髮灰白,瘦得都脫了相了,可以清楚的看到鬆弛皮膚下的根根肋骨。
我目光一寸一寸的挪到老人的臉上,然後身體裡的血液似是都凝固了,冷得我不住的發抖。眼淚像是大雨,傾盆而下。
是我爸!
我爸中年發福,雖然不是大胖子,但身材壯碩。沒想到被何雪晴囚禁了一年,一年的折磨,何雪晴竟然把我爸折磨成了這樣!
瘦得皮包骨的老爸身上都是淤青,眼角和嘴角都有血滲出來,是很新鮮的傷痕。而且右手被砍了下來,傷口的血還沒有凝固。
可見死之前我爸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就像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而且這個折磨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我猛然想到喬煦白從樓裡出來時,滿手的鮮血。這就是攔着我,不讓我看的原因麼?!
我滿眼恨意的看向站在車旁的喬煦白。
喬煦白似是想到我會是這樣的反應了,平靜的與我對視,淡淡的道,“懷疑我的話,你可以去報警。”
呵!連解釋都沒有了!
我跑下車,抓住喬煦白西裝對襟,用力的搖着他的身體,“解釋呢?你的解釋呢!爲什麼什麼都不說!何雪晴告訴你,我爸還活着,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來找我爸,你爲什麼不帶我來!你是打算把我爸殺了嗎?爲當年綁架案報仇是嗎?反正我爸也已經是死人了,你再殺他一次,也沒人注意到,是不是!或許你沒想殺他,你只是想揍他出一出氣,可你沒想到,你把他打死了!你回答我,是不是!”
喬煦白沒回答我,對着壯漢們道,“你們先走。”
陸如卿捂着肚子,看到我的歇斯底里,整個人都傻在了雨裡,“那裡面裝的真的是恩人?恩人被喬煦白殺了?!”陸如卿捋清楚怎麼回事,咬牙切齒的道,“喬煦白,我跟你拼了!”
陸如卿忍着腹部的劇痛,跑向喬煦白。
喬煦白冷冷的瞥陸如卿一眼,完全沒把陸如卿放在眼裡。他沒有躲閃,伸出一隻手把我抱到他身側。在陸如卿向他揮拳的時候,喬煦白擡起另一隻手,扣在陸如卿手腕,借力打力,將陸如卿的身體向前拽,同時擡腿,掃過陸如卿的雙腿。
陸如卿整個人向前飛出去一小段距離,最後重重的摔在地上,悶哼了一聲,卻沒有起身。看樣子,像是摔昏過去了。
壯漢們聽到喬煦白的命令,一個個上車,準備開車離開。
我見他們要把我爸帶走,衝過去要攔車卻被喬煦白把我攔住。
淚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我昂頭看着喬煦白,眼前一片模糊,如何都看不清他的臉。我果然從沒看清過喬煦白,無條件的信任是因爲愛,可現在千瘡百孔的愛,已經撐不起沉甸甸的信任了。
我突然雙膝一軟,對着喬煦白跪了下來,“煦白,我求你……”
喬煦白看到我要對着他跪下,愣了一下,稍後立馬伸手把我抱到他懷裡。他低頭看着我,漆黑的眸子裡像是正在醞釀着風暴,隱忍的眸光閃爍,聲音暗啞,“你這是折磨你自己還是在折磨我?!”
我抓住喬煦白的衣服,用僅剩的那點理智問他,“爲什麼你來找我爸,卻沒帶我來?你爲什麼要騙我?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只要喬煦白解釋,無論多荒唐,我都信他。我死死攥着喬煦白的衣服,昂頭看着他,像是在等他對我的救贖。我也不想折磨自己,更不想折磨他,可是我需要一個讓自己繼續相信他的理由!就像一個在沙漠裡迷路的人,只有堅信前方就有綠洲,才能堅持走下去。
喬煦白低頭看着我,眉頭緊蹙,他像是有許多話想對我說,最後說出口的卻是,“我不能告訴你。如果你懷疑我,可以去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