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婆娑玉璧

神女峰是一座孤峰,四面八方都被茫茫海水所阻隔,這裡儼然是一片與世隔絕的淨土。可是呂光卻萬萬沒有料到,當年名揚天下的天妖金毛鼠就是被禁錮在了這裡。

山峰上有一面巨大的石壁,高三丈,寬六尺,渾如透明。

呂光和蘇韞影停下了腳步,二人一動不動的站在石壁前方。

不止是他們神情呆愣,就連蒙貴臣等人都是被眼前這面石壁給震住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驚訝不已的神色。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金毛鼠,就匿身在這塊石壁裡?

“呂光,你我雙方暫且罷手如何?我身後有上百死士,憑你二人,是斷斷拿我沒有辦法的,不如我們兩相聯合,先破了這面石壁再說。”蒙貴臣說的話,呂光只有聽着,因爲他已將最後的底牌,給暴露出來了,但很可惜,卻是毫無效果。

神女峰上的氣氛,轉而變得肅殺緊張起來。

死士。

但凡與死字聯繫在一起的詞彙,總是能帶給人心悸的感覺。

這時候呂光的心情也不例外。呂光自然也知道何謂死士。

死去後的士者,將全身的士氣精魄寄養在另外一個士者的掌中靈臺之內,供宿主所用。

聽到蒙貴臣這句話後,呂光便知道此刻乃是生死存亡之時。他想也不想,立刻聚起全身所剩無幾的力氣,足尖暗暗擡起,準備瘋狂的向船門再度衝去。

想到這裡時,呂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正在他準備騰身向船門躍去的時候,只見一道白光自鐵船內的一個僅容頭顱可過的窗戶裡,一閃而進,飄到了呂光的身前。

須臾之間,呂光只覺得身體猶如陷入到泥潭之中,不受自己掌控,一股千奇百怪的力道,在上下左右拉扯着他的四肢百骸,令他痛不欲生。

黑暗中,以呂光爲中心,一圈圈疾風突然鼓盪起來。

蒙貴臣目光如電,心頭一驚,看着那突如其來的一點白光在他眼前不斷的擴大,最後變成一個白色的身影。

隨白光而至的還有着道道氣勁,颳得人生疼無比,所有人仿似被踩住尾巴的野貓,在白影現身之後,紛紛向後大步的退去。

“你——!”

蒙貴臣怒不可遏,肥頭大耳的腦袋一陣擺動,氣的渾身肥肉亂顫,手指着面前的白衣女子,恨恨的道:“如此說來,神女峰中的暴民起事,也是你一手策劃的了?”

白衣女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對。”

“神女峰與你們白狐一族,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這麼做,你族中的長老知道嗎?”

蒙貴臣沒想到對方回答的是如此乾脆,怔了片刻後方才冷聲說道。

白衣女子苦笑一聲,愴然道:“妖族、獸族、精靈族與人族共同生活在這片大陸之上,數萬年來,你們人類仗着本身得天獨厚的修煉條件,驅趕妖族、役使獸族,爲禍精靈族,虧你還有臉說什麼兩不相犯。我們白狐一族世代居於這片土地之上,如非東夏帝國的崛起,將我族從神女峰趕向大漠之中,我們又怎會過的這般艱辛?”

“人類與妖族怎麼可以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呢?當然是誰的力量強,誰就可以享受更好的資源!萬年以來,皆是如此。單憑你一族之力,就妄想改變這亙古不變的真理,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些。”蒙貴臣冷聲道。

白衣女子默認不語。

“哼。你想要利用這些人質攪亂神女峰的如意算盤可是要落空了。此船內的人質,現在只有這個小子了。”蒙貴臣陰陽怪氣的道,眼睛眯成一條線,越過白衣女子的身影,將目光放在呂光的身上。

“屬下……屬下也沒見到啊。”漆黑中一人低聲答道,語氣十分害怕。

“是誰?!”

“第九間鐵牢是……是雲蕭城蕭家的三公子蕭司。”

“還不趕快去找!”蒙貴臣惡狠狠的命令道。

白衣女子噗哧一笑,清冷的月光由天窗灑落在她的身軀上。

她的身子形如亂顫的嬌豔花枝,笑着笑着,她突然聲音一冷,道:“不用找了。那個人質,本姑娘替你殺了。”

他兩手拉住門環,向一邊用力拉去。

緊閉的鐵門,應聲而開。

只差一步!

他便能夠從這暗無天日的囚籠裡出去!

子夜時分,皓月當空。

月光從門縫間投射到呂光的眼底,他彷彿已經能夠看到天上的那輪圓月,似乎也已可以感受到夜晚海灘中凜冽的寒風。

一步之遙,咫尺天涯。

當呂光的雙腳跨出鐵門之時,他只覺背後襲來一陣冷風,一股大力直撞在肩胛骨的地方,而後便只覺肩膀一痛,全身一麻,提起的力氣瞬間如同泥牛入海,消失的絲毫不剩。

蒙貴臣嘲諷的笑道,肥胖的身軀也不見如何動作,足尖輕點在鐵板之上,瞬息之間,便已然站立在呂光的身前。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劍鞘,“哐”的一聲,順手將在月光下閃耀着金芒的金劍裝入劍鞘內。此時的蒙貴臣似乎突然變得高大威武起來,全身的肥肉也不再顫顫巍巍。

“去死吧!”他這一出手真是迅如疾風,快似閃電,竟然沒有絲毫廢話。

那發着劇烈金光的金劍,似乎能在一息間擊穿山岩大川、鐵壁銅牆。這勢大力沉蘊含着無數勁氣的一擊,若是落到呂光身上,必定片刻間,便會令其肝膽俱裂、一命嗚呼!

儘管呂光沒有擡頭去看,但他已經從呼呼而至的勁風中感受到了這一擊的兇猛厲害。

“我不服!不能輸!不能死!”呂光身子抖個不停,慘白的面色上一片堅毅之色。

他緊緊的咬着牙,承受着背上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使出全身力氣,意欲掙扎起身!

“唰!”眨眼之間,金芒消失不見。

只因那條白色絲絛,已將金劍繞了數十圈,把金劍包裹成了一個“哭喪棒”。蒙貴臣滿面苦笑,一張圓臉上的五官擠成一團,一副哭喪的樣子。

他嘆了口氣,氣憤的道:“我勸你速速離去。今夜之事,我看在貴族長老的面子上,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否則……”白影一閃,自鐵船內飄然飛出一個身影,影子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輕似鴻毛的落在沙子上。

“你要殺他,我偏偏不讓你殺他;你要做什麼,我偏偏就跟你做對。”白紗下的朱脣微微顫動着,一聲嫣然笑語,在空曠寂靜的海灘中久久飄蕩。

呂光用手艱難的撐起身子站起來,背上火辣的傷口,疼的他眼前直冒金星。

他恍然不顧站在身旁的蒙貴臣。

他咬牙盯着那站在月光下的白衣女子,聲音顫抖的道:“你是不是殺了我朋友?”

那一羣奔跑過來的黃金衛站立在蒙貴臣的身後,望着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呂光,心中不無震撼。在聽到呂光這句冰冷的詢問之後,心中的震撼轉而變成了欽佩。

哪怕是身爲黃金衛的他們,也是不敢在一個妖族之人的面前奮而直言的。甚至剛纔他們在聽到白衣女子是狐妖的身份後,還嚇得有些雙腳發軟呢。

無論哪個季節,海灘中的深夜,都會有着刺骨的寒風,冰冷的寒意。呂光單薄的身子微微顫抖着,寒冷、飢餓、傷痛,齊齊涌來,折磨着他的身體與心神。

可他依舊是那副冷漠的面龐,雙手無力的垂着,眼中卻迸發着灼人的殺意。

他望着白衣女子,一字一頓的道:“回答我!”白衣女子眼中泛起一抹異樣的光彩來,隱藏在白紗下的嬌容,也可愛的蹙起了彎眉。不知怎地,她那明亮的雙眸在看到呂光臉上那一無所懼的認真表情後,心中突然有着微微的顫動,平靜的心海也泛起了絲絲漣漪。

空寂的海灘中,四下無聲。

烈烈寒風,使得這裡更是冷意侵人。白衣女子向前踏出一步,一步便已站在蒙貴臣面前一尺的地方。

她空靈柔美的眼睛中迸射着冷冽的目光,整個人的氣勢倏然一變,向四周逸散着層層冷意,宛若冰封的流水。蒙貴臣渾身一陣顫慄,被這個女子無情的眼神盯着。他心裡緊張的發毛,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半步。

“你還不承認?交出千年玉璧!”

蒙貴臣神色一片惶恐,情急之下,張口說道:“你休要血口噴人,冤枉好人!黃金縣裡人盡皆知。那千年玉璧乃是你族的立身之本。如此珍貴寶物,試問怎麼會在我的手裡?”

在白衣女子說出“千年玉璧”四個字後,剛纔還目中無人、盛氣凌然的蒙貴臣,此時居然變得畏畏縮縮,儼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氣勢可言了。那紅潤肥胖的大臉上,早已是一片慘白之色。

“哼,還想抵賴?你看這是什麼?”

蘇媚兒步步緊逼,再度向前跨出一步,渾身氣勢驟然暴漲起來。

她手中握着一塊閃耀着璀璨流光的玉石,伸到蒙貴臣的眼前,那流光七彩紛呈,在月光下綻放出潔淨澄澈的白光。蒙貴臣短租的雙腿陡然一軟,變色道:“這是千年玉璧!……沒有……另外一塊沒在我這裡啊。”

白衣女子冷聲問道:“在哪兒?”

呂光站在遠處聽着他們的對話,忽然說道:“我知道千年玉璧在哪裡。”

呂光感覺自己眼皮變得越來越重,好像有兩座千斤大山壓在他的眼皮之上,腹中也猶如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嘴脣彷彿已經不存在了,全身上下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了。

他恨不得就此躺在鬆軟的海灘上,長睡不起。突然一道道清涼之意,順着他的嘴脣,緩緩的流進口中,胸腔之間也頓時涌流着一股涼爽之氣。恍惚中似乎有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的說着:“生兒,爲娘在等你來救呢。在等你幫爲娘去除枷鎖,除去藩籬,帶我離開這假情假意、虛無縹緲的地方。”

“娘!娘!”

“你在哪兒!”

“我去救你!”呂光緊閉着雙眼,腦袋急促的擺動着,額頭上冷汗連連,臉上的表情痛苦而淒涼。他兩隻手胡亂的在空中揮舞着,彷彿想要努力的抓住什麼。

呂光猛然睜開雙眼!入目是一輪碩大的圓月,靜靜的懸掛在天際。他的神色一片茫然,臉上還帶着一絲悵惘痛恨的表情。

“呼!”

“又是這個夢……”他艱難的睜着眼睛,透過眯成一條縫隙的眼瞼,望着眼前這夜色下荒漠。呂光木然半晌,漸漸的回過神來,他緩緩的擡起頭來向四周掃視而去。

一片片高矮不一的沙堆,連綿起伏。黃沙在月光的洗滌下,彷彿是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紗裙。他的目光定格在前方數丈遠的地方,雙眼一陣失神。

“咦,那不是白日我見到的……”那是一座紅色山巒,高及三丈三,若是仔細看去,便看到那觸目的殷紅顏色,是一根根血紅的羽毛。

全身赤色,嫣紅如血。

在羽毛的覆蓋之下,有着三隻金色的赤足。在羽毛的尾端,還有着一條仿若火焰般的羽翎,那是它的尾巴。而它的尾巴卻是與頭連在一起,像是魚頭,卻長着一隻牛鼻子,燈籠大小的眼珠,與渾身的紅色羽毛,大相徑庭,是那泛着青草顏色的綠眼珠。

這隻鳥的身軀龐大駭人,白日間飛翔在天空中氣勢巍然,無與倫比。此刻它卻靜靜的躺在那裡,看起來毫無聲息,全身的羽毛也凌亂不堪,絲毫沒有呂光所見到它時的那種霸氣和威風了。

呂光心中一驚,這隻怪鳥,怎麼會在此處?

我這又是在哪裡?我記得明明在沙塵暴來臨的時候,我是在跟那些金蠍甲士以命相搏啊。一連串的疑問接踵而至,令呂光頭痛欲裂。他搖搖頭,當即站起身來,頓感一陣頭暈目眩,腦袋昏沉沉的,渾身也是痠軟無力,不過身上的傷口倒是不再作痛了。

他大感奇怪,立刻凝目向那怪鳥看去。

只見在那巨大怪鳥的旁邊,竟還隱隱有着幾個渺小的人影。

這也難怪呂光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那幾個人影,與那龐大無比的巨鳥相比,這幾個人影實在是如同站在大象身旁的老鼠,渺小不堪。聽到這邊有動靜,那三個人影一齊回頭。一個沙啞的男聲隨即響起:“不要動,你背上的傷口剛敷過藥。”

“呂殿主,你醒了?”

三人說着,眨眼間已是來至呂光的面前。

呂光怔住了,臉色愈加蒼白,喃喃的道:“呂殿主?你們叫我呂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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