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尊鬼王,很明顯是盜泉子的心魔所化。
黑煙瀰漫,盜泉子的身影在夜空中若隱若現,他本就是修煉多年的道人,擁有莫大神通,在此刻道心入魔,其所產生的威脅,要遠遠大於一些普通的心魔。
這時蘇韞影的臉上已浮現出一種懵懂迷惘的神情,她好像是已被這尊鬼王給迷住了心神。呂光不由得慎重起來,沒料到盜泉子竟然還會施展這種道術。
盜泉子忽然大喝一聲:“天地唯我尊!急急如律令!殺!”
一扇扇屋門應聲打開,鎮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緊張萬分的向屋外涌去。他們都清晰的聽到了這呼天搶地的喊聲。
“怎麼回事?不要慌!”很多村人都圍在這幾個從山上奔跑而來的少年。
“說啊!”雲錦隴的臉色很不好看,日落之後,他返回家中之時,發現自己的妻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爲他準備好飯食,只是,當時他並未掛在心上,還以爲妻子是去哪家串門了。
四個孩子的眼窩裡全都噙着淚水,其中一個稍微鎮定一些的少年,沉聲說着:“是今天來到村子裡的那兩個人乾的!我看到雲大嬸死在那間木屋裡了!”
“什麼?!”雲錦隴狂吼一聲,牙齒咬的蹦蹦響:“我去殺了他們!”他眼睛赤紅,胳膊上青筋畢露,死死的攥着拳頭。
“雲牧!冷靜點。”蒙貴臣沉聲喝道。
“他們敢肆無忌憚的殘害村子裡的人,不會沒有後手,別中了他們的圈套!”
“對啊,雲牧!嫂子去了,咱們誰也難受。我早就說了,他們一進村子,就該把他們幹掉。”村中的族老勸道。
雲錦隴的一張臉因爲憤怒已變得有些扭曲,臉上全無血色。
村人們圍在一起,等待着族長的命令。
這是需要萬衆一心的時刻,就跟他們進入山脈中獵取野獸的情況一樣。不同的是,山上木屋中的那兩頭‘野獸’是自華都而來。
他們更加狡猾,更加兇猛!
四個少年淚眼婆娑,強忍着心中的哀痛,輕聲哭泣着。
“哭什麼哭!每天晨練時,我都是怎麼教你們的?!”雲錦隴霍然吼道,瞪着一雙銅鈴似的牛眼:“你們將來都是要保護村子的男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化作血汗吞入腹!都別哭了!”孩子們對村子有極強的歸屬感,村中的每一個人,他們都當成是自己的親人。
而現在,親人死去了。
“殺了他們,給雲大嬸子報仇!”
“他奶奶的,敢欺負到咱們易家莊頭上了,管他們是貴人還是啥人!”
“族長您說句話啊!”
在村人開口怒罵的時候,從村外赫然衝來一道黑影,那道身影形如迅猛的獵豹在地上蹬踏幾下,就疾馳到了衆人的身前。
來人正是黑臉少年雲雷,他渾身溼漉漉的,一下子撲在蒙貴臣近前,呼哧呼哧的喘着氣:“族長爺爺……那兩個人是爲了易伯伯來的。”
從山上一路衝刺飛奔到村中,這個距離着實不短,即便雲雷身體強壯,元氣充足,可從那個老者的追擊下逃走,已是耗費了不少力氣。還好,他煉氣打通筋脈,氣脈通暢,有煉氣第七重的實力。否則這般疾馳飛奔後,非得累的趴倒在地不可,更別說還能開口說話了。
“別急,慢慢說。”
族長蒙貴臣一手扶住雲雷,枯槁的手掌中突兀的涌出一縷濃重的金色氣息,那肉眼可及的氣息像是一條條金線,堅定而快速的涌進雲雷的肩膀中,再而順着雲雷的胳膊向他的全身筋脈裡遊走。雲雷瞬間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恢復了大半的氣力,呼吸順通起來。
越來越多的村民向這裡聚集而來,蒙貴臣朗聲道:“狩獵隊的人留下,其他村民先各自回家。”譁。聽到這一句話,村人們頓時爆發出一陣譁然之聲,可卻沒有哪個人敢違背族長的命令。
他們最終還是向自家院子裡走去。待到大量的村民離開村東的空地後,只剩下四十五個人。
他們全都是精壯漢子。蒙貴臣眉頭緊皺,渾濁的雙眼倏然放射出道道精光,向雲雷詢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雲雷也是狩獵隊的一員,他對於村子的秘密也瞭解一些。
他擦去額頭的汗水,黑臉上露出不甘的神色,恨恨的咬了下牙,此刻再無絲毫顧忌,將在木屋後偷聽到的對話,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最後,雲雷頗有些不甘的說道。
“族長,呂光被那個怪老人給抓住了,還弄斷了一條胳膊!這次要不是呂光拖住了那個老人,我也逃脫不了。那個老人的一抓之力,力量之大,似乎能碎金斷石,我拼了命的使出族中神通,才從他手中逃走。”衆人聽後,全都一臉凶煞之氣,憤概不已。
雲錦隴並沒有任何憤怒,他這時反而冷靜了下來,眼神中沒有一絲感情,毫無波瀾,冷的可怕,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族長,不要再忍了。趕緊救出呂光,殺了他們!”
“族長,雲雷說,那個老人今夜就要去烈山郡調集兵將。情勢緊迫啊,容不得咱們再商量了。”
“他們果然還是查出了當年的事情,那可是滔天大罪,沒有任何迴環的餘地!”狩獵隊中的一些重要人物,紛紛發言。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蒙貴臣站在原地,與雲錦隴對視一眼,而後長嘆一聲,緩緩鬆開手中的柺杖。他彎曲的脊樑猛地直挺了起來,臉上那橫七豎八的皺紋忽然間也拉平了許多,半閉半睜的雙眼中爆射出一道耀眼璀璨的精光,全身的骨骼發出一陣“咔嚓嚓”的脆響,身軀憑空拔高了半尺!他整個人的氣質倏然一變,不再是死氣沉沉的蒼老暮年,而是一種生機盎然的朝氣蓬勃之象!
“族長!”雲錦隴看到蒙貴臣身體上發生的變化,臉色大變,驚呼一聲。雲圍的人激動澎湃,聲音都已有些發顫。
“族長,您……決定了!”蒙貴臣輕輕的點了下頭,眼中泛着淡淡的冷光,狹長的眼角眯着,仰首望着蒼莽雲牧:“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能讓我們當年做的事情,遺禍在子孫頭上。今夜,唯有一戰!”
“雲牧,你帶領狩獵隊,先讓村民們進入山脈,將他們安置妥當。我先上山。”
“族長,不可!”雲錦隴語氣強硬,堅決反對:“留下一部分隊員帶着村民們進入山脈就可以了。還是我們一起上山爲好。”
“這是族令。”蒙貴臣面無表情。
雲錦隴渾身一震,而後低下頭去,沉聲答道:“是!”
蒙貴臣昂然擡頭,望向遠山,一人登山而去。夜深,村民們望着蒙貴臣那漸行漸遠的身影,迷離的夜色中,不知是誰在低聲輕吟着。
“風蕭蕭兮易水寒。”夜風似刀,烏雲如墨,透過木窗,向屋外望去,在呂光的眼中,他從未見到過這樣恐怖陰沉的夜空。
雷鳴炸響,濃雲從天邊滾滾而過,那片片烏雲凝集在一起,貼着山林滑過,好像只要擡起雙手,就可觸摸到那虛無縹緲的浮雲。大地,彷彿被一個鍋蓋給緊緊的蓋住了,嚴絲合縫。
砰!無聲無息間,木屋的屋頂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撞擊聲,一塊塊木板瞬即四分五裂,木屑紛飛間,油燈的火苗亂竄舞動。
咻!與剛纔那突如其來的炸響不同,這一次從木屋上空猛然墜下一道白影。那白影像是一道劃過夜空的流星,拖曳着奪目耀眼的金光,從天而墜,飛速的落向揭去屋頂的木屋中。
白影一晃,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澎湃磅礴的元氣彷彿炸裂的金山,一股一往無前的元氣波動,分散成道道勁氣,向屋中兩個站立的人影激射而去!
那風姿綽約的婦人,神情波瀾不驚,微微一笑:“來得好。”
說話間,她五指成掌,嬌柔的身軀扭在一起,在地板上急速轉動,長裙飄飄,形如一個陀螺,勁風驟起,屋內瞬間激盪出一股股冰冷的氣息,擋住了那從四面八方爆射而來的無形金線。
蓬!蓬蓬!元氣碰撞,炸響四起。
反觀,那位被稱作李公公的老者,模樣則狼狽了許多。整個身子宛如一個圓球,“咚”的一聲,撞開了木門,向屋外的草地上滾去,滾了很遠,纔將將躲過那狂涌而來的勁氣。
呼!適才那排山倒海般的元氣,瞬間消散在木屋之中。這一擊,開始的出乎意料,結束的又始料未及。李公公的眼中泛起深深的陰毒之色,他站在木屋外,狠狠的剮了一眼站在屋中地板上的那個白袍老者。他並不是沒有經歷過戰鬥,也不是沒有做過偷襲的事情,但像這樣令人猝不及防的襲擊,他還是頭一次碰到。
在李公公從雲大嬸身上拔出短刀的那一剎那,呂光已閉上了雙眼,他以爲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就在這時,屋中卻發生了令他震驚的一幕。
看清身前的那道白影之後,呂光心中一喜,顧不得右肩傳出的劇痛,吃力的撐起身來,高興的叫道:“族長爺爺!”
李公公身形一動,飛快的來到白裙婦人的身邊。他的眼球高高凸起,死死的盯着蒙貴臣,怒聲喝道:“放肆!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是誰嗎?”
“殺人的人。”蒙貴臣臉上全無表情。
“跪下!”李公公又從懷中掏出那個金光熠熠的令牌,在蒙貴臣眼前揚起。
“李公公,退下!”白裙婦人低喝一聲,那黑袍老者頓時順從的退在一旁。
呂光激動的心情稍稍平復一些,他張口喊道:“爺爺,他們是來……”
“孩子,爺爺都知道。”
蒙貴臣打斷道,他蹲下身來,看着胳膊腫了一圈的呂光,心中一疼,不過臉上卻顯現出一層喜色,原來他已發現,呂光的胳膊並非是像雲雷形容的那樣是斷了,而只是肩膀脫臼而已。蒙貴臣旁若無人的伸出手來,一把拉住呂光的右臂,微微用力。
“咔嚓!”
一聲脆響後,緊接着是呂光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嘶!”
“有爺爺在,沒事的,孩子。”蒙貴臣蒼老的面容上閃現着慈愛的神色。呂光緩緩的抽回了手掌,他感覺到右臂又重新恢復了知覺,擁有了力氣。
啪啪啪!
響亮的擊掌聲在木屋中響起。
呂光費力的站起身來,只見那白裙婦人雙手互拍,一張白皙的臉上浮動着嫵媚的笑意。
“龍!象!金!剛!印!”冥華公主的聲音不再嬌媚,而是十分生硬,臉色已有些鐵青。
雖然她萬分警惕,但在那金系元氣的包圍之下,氣海卻彷如冰封凍住了一般,再也無法催動出半分元氣,來使身體躲開那恐怖的一腳。
最後。
“孩子,你現在明白了吧,你修煉的龍象金剛掌與村中其他孩子是不同的,那只是空有招式的普通武功。”蒙貴臣幽幽說道。
“嗯,爺爺,我明白的,不是您不肯教我,是我沒有條件去學。”
呂光睜着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眨動着,咧咧嘴笑道。
蒙貴臣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呂光在黑暗中輪廓分明的笑臉,臉上也不知是歡喜還是憂愁,頗有些無奈的說道:“你總是這麼懂事。”
屋外的山林中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
“既然你們來到了易家莊,那想必也對當年的事情有所瞭解了。”蒙貴臣微微擺了一下手,示意呂光趕緊從這裡離開。
呂光心竅玲瓏,沒有絲毫的猶豫,馬上撐住身子,向屋外快步走去。
冥華公主眼看呂光小小的身軀越走越遠,她輕輕拍了下身旁的李公公。
李公公慢慢的點了下頭,什麼也沒有說。
他也聽到山下的人正在向此處蜂擁而來,不消片刻,那些村人就會彙集在這裡,將他與冥華公主二人圍住。
連行刺當今女皇陛下這等謀逆之事都可以做出,試問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做的。
況且,他們本就是前朝餘孽。
李公公想至此處,忽然身形一動,沖天而起。
他的動作極爲敏捷!
他沒有從蒙貴臣的身旁直接掠過,向屋外遁去。而是從破漏的屋頂竄了出來,在半空中,身體一轉,向遠處的呂光飛速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