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使決定留在浙江,這在使團中引起了軒然大波,不過對此有發言權的也只有正副使者二人而已。對於張恭彥的決定,那個正使顯然對內情知道得更多,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些不太滿意,話裡話外的便是陳文挖了他們秦王府的牆角,卻把張恭彥從未在秦王府任職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對於此事,陳文此前也專門與張恭彥談過,一個熱血未泯的讀書人,就是對西班牙方陣和葡萄牙僱傭兵有些過於推崇。
不過這也難怪,人的性格和理念是和經歷有着直接關係的,張恭彥曾與瞿式耜同守過桂林,當時就是區區三百餘人的葡萄牙僱傭兵帶着幾門重炮就守住了桂林城,還一度收復了不少失地。
此事影響甚大,不只是在軍事上拖延了清軍前進的腳步,就連永曆天子爲了拉攏那些傳教士也有過讓皇室人員入天主教改教名的事情,而後還專門請傳教士到羅馬教廷求援。即便不談這些,就算是後世,也從未少過對於西班牙方陣和澳門的那些葡萄牙僱傭兵推崇備至的人。
一個曾經對西學嗤之以鼻,歷經大難後轉而大力宣傳,因爲他從中看到了希望,可是陳文卻知道,僱傭兵歷史上就爲南明王朝戰鬥過那麼一次,明軍也沒有大肆編練過西班牙方陣,就連去羅馬教廷求援的使者也是直到永曆死於逼死坡後纔回到中國,回信也是羅馬教廷拒絕了求援的要求。
西班牙方陣的效果陳文也曾迷信過,但是在浙江卻根本不能使用西班牙方陣,水網縱橫、道路崎嶇,尤其是他初次領兵的浙東四明山,如果他當時使用的西班牙方陣對抗追擊而裡的提標營的話,那麼依舊只有死路一條,因爲當時的地形根本無法把陣型擺出來。沒了陣型,面對數倍於己,戰鬥經驗更爲豐富的清軍的話,能打贏也就新鮮了。
相較之下,鴛鴦陣雖然未曾延續發展下去,但卻並非是戰陣自身的問題,更多的則是政治鬥爭的緣故。
戚繼光的兵書、戰陣所代表的是明朝軍事近代化之路的起點,而且在浙江鴛鴦陣也更爲合適,那是用幾萬倭寇的腦袋和驚人的交換比證明過的。隨着軍隊規模的擴大,清軍圍剿力度的提升,陳文同樣編練出了長槍陣來彌補鴛鴦陣較爲單薄的問題,也算是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了下去。
這個讀書人很有意思,至於孫可望的感受,陳文也懶得理會,那廝擁兵數十萬不假,但是遠在大西南,一個小小的秦王府也配管我大安遠侯府的事情,孫可望有那閒心還是去琢磨琢磨怎麼先把堵在家門口的多羅貝勒屯齊的那支滿蒙八旗大軍趕走吧。
不比對鄭成功的複雜心理,陳文對孫可望不過是表面上還保持着起碼的禮貌,因爲他很清楚這廝日後會幹出什麼事情,而這一次的往還更是堅定了他的看法。
使團沿着舊路離開了金華,不過這一次回去只怕還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因爲來時剛剛被明軍收復的廣西已經重新淪陷了,而浙江這邊清軍對道路和行人的審查也越加的嚴苛起來。
使團攜帶着陳文上奏永曆朝廷的報功文書和奏表以及貢獻的方物踏上歸途的同時,又一年的臘月二十三,杭州府如今在提標營中炙手可熱的提標左營中軍守備徐磊的家門前,家中自正妻於氏以下的妻妾家僕們盡皆在恭候着家主“凱旋”。只是此時此刻,策馬而來的徐磊的心思卻根本沒在這裡。
不比去年,那時浙江明軍的威脅還只是浮現在腦海中的一個可能,畢竟只是擊退了督標和四府綠營,全殲了輕敵冒進的撫標營而已,杭州駐防八旗和他們提標營於舟山歷經大戰而未曾出師,可是現在看來,若是早知道會是今年這樣,哪怕是疲兵不能戰也要強行出兵,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被那麼一個只能裝幾百人的堡壘堵死在安華鎮。
自那裡退兵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也只是杭州駐防八旗回到了杭州,他們的提標營和那支重建的撫標營則一直是到現在才從紹興府歸來。
騎在戰馬上,遠遠就看見了家中女眷僕役迎接,待到近前下了馬,徐磊還是如往常那般與正妻於氏敘了兩句話,只是未待他入府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在人羣中掃了一眼便向於氏問道:“李氏呢,怎麼沒見她?”
對於家中的那個妾室,於氏早已深惡痛絕,原因無他,這個女子從前便是徐磊的心上人,即便只是個妾室對於她來說也根本無法容忍。這段時間徐磊隨軍出征,家中自然是由她做主,一些曾經就用過的手段再次加在了那對母女的身上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至於徐磊回來,她也不曾擔心,因爲李家的這對母女一向膽小怕事,自然也不敢把實情告知徐磊。
藉口李家母女身染風寒,本以爲可以隔絕相見,但是誰知道,徐磊知道了李家母女得病後竟什麼也不顧了,直奔着小院而去。
跟在身後,於氏早已是一臉的鐵青,徐磊顧也不顧的衝進了小院,正看着李家母女在這寒冬臘月裡洗衣服,與去年竟一般無二。
小院中的衆人呆立了片刻,只見徐磊一個箭步就衝了上去,連忙將李家母女扶了起來,隨即更是一腳一個將兩個木盆踢飛,緊接着就將這對母女領回到了房中。
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於氏的俏臉早已是一片猙獰之色,待徐磊剛剛進了屋子,只見她狠狠瞪了一眼那個平日裡被她指使來欺負這對母女的婆子,卻看見那個婆子竟已經癱倒在了地上。
“你這廝做的好事,給我等着!”
言罷,於氏便三步並作兩步的追進了房中,待她再次迎上徐磊的目光時,看到的卻是那份前所未有的憤怒,即便是她當初陷害李家母女時徐磊誤以爲李氏不能懷孕也未有如此。
“有道是男主外女主內,吾征戰在外,你身爲正妻,就是這麼爲吾管理家宅的?!”
徐磊怒氣已極,若非還顧及着於氏是正妻的身份,只怕他早已動手了。可是即便如此,於氏還是嚇得連忙跪倒在地,雖然不明白徐磊爲何會發如此大的脾氣,但她卻也知道解鈴還須繫鈴人的道理。
感受到了於氏的目光,李瑞鑫的妹妹如被針紮了一般連忙跪倒在於氏側後,向徐磊說道:“老爺,此事與姐姐無關,乃是妾身與母親大人實在閒不住……”
既然得了風寒,還能有閒不住的說法,徐磊自然明白這裡面的門道,可於氏的父親乃是提標中營的副將於奮起,和他叔叔徐信一般都是田雄的親信大將,雖然浙江明軍如今勢頭正旺,李瑞鑫追隨的那位明軍大帥更是個惹不起的人物,但眼下浙江還是清軍更爲強大,他也不想把這件事情挑到明面上,畢竟這騎牆的心思若是爲人所知定然會影響到仕途。
起身將李氏扶了起來,徐磊便向着依舊跪在那裡的於氏說道:“此前吾早已說過,咱們徐家、你的孃家還有李氏的孃家,三家當年都是追隨着靖國公風風雨雨那麼多年過來的。你與李氏雖非一奶同胞,但是入了吾徐家的大門,自然是親姐妹一般,吾不希望以後再看見這等事情。”
說罷,徐磊便將於氏扶了起來,連忙去沐浴更衣——對於徐磊而言,今天確實是回家了,但是接下來恐怕就是正月都未必能有時間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