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現在的大秦還有一人能夠全然無視皓帝,那自然是指極王了。
皓帝看着老人手中被黑氣灼焦的釣杆,“難道不順利?”
指極王將釣杆一拋,看着它順溪水飄走,坦然道:“失手了。”
皓帝終現訝色,“此事安排如此周密,竟然還會失手?那人還能擋您老一擊不成?她已經成長到這種地步了?”
“也不能說是擋住了,只是沒想到魔裔皇帝會出手將她護下。”
皓帝皺眉道:“她若是沒死,倒是有些麻煩。爲了這次計劃,已經動用了太多資源,現在要想再來一次,卻是難上加難,只能另想辦法。”
指極王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道:“等你想好再說吧。”
指極王送客之意已經很明顯了,皓帝卻是沒有立刻走。他立在原地思索良久,問道:“若以千夜爲餌,會不會讓她再入局一次?”
“既然你已經想到了,那爲什麼還不去做?”指極王不答反問。
“我只是想着,千夜畢竟是老師惟一的義子,又爲帝國立過大功,是不是真要對他下手。”
“一者爲情,一者爲國,抉擇存乎一心,無所謂對錯。”指極王道。
“受教了。”
“那你就回去吧,我困了,要回屋歇歇,晚上還要夜釣。”
“如此就不打擾您了。”
告辭之後,皓帝就轉身,瞬息遠去。指極王提起空空如也的魚簍,慢悠悠地向不遠處的小屋走去。
帝宮,椒房殿內,李後正倚着桌子,持卷讀書。正看得聚精會神之際,一名侍女走進,道:“陛下有詔,請娘娘晚上到昭華殿共進晚餐。”
李後擡頭,道:“陛下不是去城外了嗎?”
“剛剛回來。”
李後將書輕輕放下,道:“那就去吧。”
入夜,微涼,昭華殿內只燃數盞燈火,明暗不定,大殿深處,都隱沒在重重陰影中。
大殿中央,早就鋪好了桌子,布好了菜,數名侍女在旁侍立。
殿中燭火忽然一陣閃爍,皓帝不知如何出現,已在桌邊坐定。幾名侍女早就司空見慣,一點不顯慌張,齊齊跪下行禮。
皓帝看看對面空的座位,問道:“她還沒來嗎?”
話音未落,庭院中就響起環佩叮噹,李後在數名侍女簇擁下,緩步走來。她進了大殿,先是一禮,然後在皓帝對面坐定,道:“不是我遲了,而是陛下太早。”
皓帝失笑,道:“又忘記了,我這個性子,總是太急。”
李後已到,便即開宴。兩人偶爾聊幾句風花雪月,帝國情事,就這樣到了皓月高升。宴席撤去,侍女奉上點心茶水。皓帝拿起一杯茶,放到口邊,然後就停在那裡,怔怔出神。
“陛下可是有什麼心事?”
皓帝回過神來,道:“也沒什麼,就是最近有些流言,弄得朕有點心煩。另外,也的確有許多難決之事,一時想得出神了。”
“家國大事,每天都不會少的,陛下不必憂心。有了問題,一件件去辦就是了。”
“話是這麼說,朕……”皓帝似是忽然醒起,道:“唉,又不小心說錯了。我……”
李後伸手掩住了他的口,道:“陛下本就是天下至尊,這樣稱呼並沒有錯,反而是以前那種,纔是逾規。現在您親理政事,一舉一動都是萬衆矚目,怎可爲我一個人壞了規矩?”
皓帝嘆了口氣,默認了此事。
李後又問:“陛下何事煩憂?”
皓帝道:“還不是爲了老師那個義子的事?”
李後微笑道:“可是他又惹了什麼禍?若真的是,那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林師於陛下有恩有義,他可與您沒有關係。愛屋及烏,也要有個限度。”
“其實千夜倒還真沒做什麼,反而立過大功。再者說,就算朕現在要處置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可知道,那小傢伙竟已是神將了,前幾天還在白閥凝玉府大鬧一場,力壓白遠圖,硬是讓白閥最強者避而不戰。這可還真不得了。”
李後驚訝,道:“他已經是神將了?這麼快?當日我可一點都沒看出來。”
皓帝道:“他的源血似是來自門羅氏族。門羅的血脈潛藏天下聞名,說不定就在他身上覺醒了。你看不出來,也很正常。”
李後道:“原來如此,難怪我總覺得看他不透,天機術也沒什麼用處。不過既然不是他惹事,那您還煩惱什麼?”
皓帝嘿的一聲,道:“還不是爲了新世界的事?不提也罷。”
皓帝不說,李後自然也不會問。茶點用罷,天色就已晚了,侍女們服侍二人更衣沐浴,熄燈就寢。
夜色霸佔整個大殿,轉眼間就響起輕微的鼻息聲。
侍女們站在殿外,立得如同雕像。
暮光大陸,底修斯古堡,距離上一次的大破壞纔過去一週時間,主樓的廢墟上搭着腳手架,一塊塊打磨好的石塊源源不斷地的運來,重建主樓。
夜瞳已自鐵棺血池中甦醒,和兩位公爵都住進了副樓。經過古老血池的修復,她氣息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重新站到了公爵門外。儘管她現在血氣還僅僅是榮耀侯爵的水準,可是兩位公爵依然對她畢恭畢敬。
他們很清楚,若是自己對上了指極王的那一擊,恐怕是撐不到魔皇趕來。那一擊看似平平無奇,真正威力遠在表面之上,事後越是回想,就越是恐懼。經由這一擊,他們也終於明白,哪怕夜瞳和他們之間還有着大位階的差距,他們現在也已經不是夜瞳的對手。
就在整個底修斯古堡風聲鶴唳之際,一艘浮空艇悄然飛抵。浮空艇落下,便被血族精銳戰士團團圍住,數十支原力槍全部指向艙門。
浮空艇艙門打開,走出一個兼具嫵媚和清麗的女人,侯爵級別的強大氣息瞬間逼得戰士們都退後一步。爲首的血族伯爵硬挺着沒有後退,喝道:“按照議會最新指示,任何前來底修斯古堡的人都需要報出身份,否則的話我們會立刻攻擊!”
那位女侯爵嘴角露出冷笑,亮出一塊令牌,道:“議會?恰好,我也是奉議會指令而來。你們要看看憑證嗎?”
那名伯爵一見令牌,臉色微變。這是永夜議會相當高階的令牌,只有議長和副議長才能授出,而且是一事一牌,沒有長期權限。看到這塊令牌,他就退到一旁,躬身行禮,道:“您有何吩咐?”
“帶我去見夜瞳殿下。”
伯爵衡量了一下令牌的份量,方道:“請隨我來。”
副樓頂層,夜瞳依舊坐在沙發上,看着那本還沒有看完的典籍。聽到房門敲響,她頭也不擡,只道了聲,“進來吧”。
女侯爵大步走進,反手將房門關好,然後看着夜瞳,神色複雜,許久沒有說話。
夜瞳目光依舊停在書頁上,許久翻過一頁,方道:“你來找我,不是隻想在那站一會的吧。”
女侯爵嘆了口氣,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在想,爲什麼我比你強那麼多,可黑翼君王的傳承還是選擇了你。”
夜瞳彷彿什麼都沒聽見,又翻過一頁。
“再然後,我拼命努力,又用盡心機,可還是阻擋不了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一點點把我拋開。那個時候,我還沒有絕望,只是不甘心,也不明白。”
夜瞳手中的書再度翻頁。
“後來,你終於出了事,逃到了人族那邊。我那時真的很高興,覺得你總算不如我了。可我還是不甘心,因爲最終沒能正面戰勝你。誰又能想得到,你還會再度覺醒,並且迴歸。”
“這一次,我終於絕望了。無論我再怎麼努力,血脈天賦上的巨大差距,註定了今生我也不可能靠近你,夜瞳姐姐。”
夜瞳淡道:“我不是你姐姐,而現在的我,也和門羅沒有關係。”
“那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暮色。”
暮色帶着自嘲的笑了笑,說:“我在大漩渦內有了點機遇,出來後成功晉階侯爵。我本以爲,這樣的我,已經夠資格當你的妹妹了。”
夜瞳終於擡頭,眼中帶着些許嘲諷,淡道:“等你成了大公爵,再說這句話吧。”
暮色並不惱怒,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我在大漩渦裡見到了千夜。說實話,我完全沒想到他會成長到那麼厲害,讓我都絲毫興不起抵抗之心。而且,他……還是那樣的完美,和你一樣的完美。我總是想不明白,爲什麼最好的東西,總是屬於你?”
夜瞳淡淡地道:“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不,我什麼都知道了。就算當時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也許比你所知的還要多些。”
“是嗎?如果你沒有其它話要說,那就可以離開了。”
“千夜的事你也不想知道?”
“覺醒之後的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那我可以去勾引他嗎?”暮色雙眼發亮。
“隨便。”
“好吧,我本來知道千夜在哪裡,想悄悄帶你去看看他的。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自己去了。”
說罷,暮色轉身就走。
“等等!”夜瞳叫住了她,將手中古籍合攏,若無其事地道:“你在樓下等我,半小時後出發。”
暮色眉梢一挑,一臉勝利的微笑,剛想說什麼,眼前忽然一黑,再清醒時已是站到樓下門外。夜瞳如何出的手,她根本就沒有看到。
暮色吐了吐舌頭,卻不敢再取笑夜瞳。
帝國,秦陸,一艘修長的浮空艇劃過天空,向着遠方疾駛。它看上去飛得悠然自在,實際速度卻是極快,顯是最頂級的高速浮空艇。
遠方天際偶爾會出現帝國的巡邏艦,看到這艘船上李家和帝室雙重的徽記,即都回到自己原本的巡邏路線上,沒有過來阻攔打擾。
浮空船上,千夜和宋子寧相對而坐,透過舷窗,看着艙外飛掠而過的陸地,以及田野間辛勤耕作的人們。關山壯美,也有無奈。
“到了彭城,取了軍火,你在墉陸就算是站穩了。我都沒想到,你居然能收服那麼多的狼人。換了第二人,這事都是不成的。”
“新世界大門開啓現在是什麼情況了?我總有些心神不寧。”
“這個就只有永夜議會巨頭以上的人物才知道了。天機術也不是萬能的,更算不到聖山至尊的頭上。我只知道,這次先入門的好處,多半是搶不到了。但是隻要新世界足夠寬廣,永夜未必能夠吃得下全部利益。所以爭奪的時機,還在後面。”
聽到宋子寧這番話,千夜也不知該喜該憂。就在此時,遠方天際處突然亮起一道銀光,一艘浮空艇如游魚般自雲海中躍出,筆直向着這邊駛來。
宋子寧遠遠看到浮空船上的徽記,輕咦一聲,臉色有異。
“來的是什麼人?”
“是指極王的人,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宋子寧臉色有些凝重,此刻的千夜,要說在帝國疆域中行走還有什麼危險,那也只會源自幾位天王,以及少許上位神將了。
宋子寧對千夜道:“我沒聽說過指極王要找你,一會要小心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