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啊,看來很重視那個女翼人嘛?”冥夜試探着問道。
對於她的問題,戴楊先是沉默以對,隔了好一陣子後,才慢慢開口說着。
“……小時候,我是非常惡劣的小鬼。”似乎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戴楊的聲音很低沉。“那時候負責照顧我的便是帕奧娜和諾茵。帕奧娜照料我的飲食起居,而諾茵則擔任保鏢看護的工作……那時候的我,根本不懂得節制爲何物,只是肆無忌憚的揮霍着力量,給帕奧娜添了許多麻煩,也有好多次身陷險境,命懸一線。”
“是嗎?完全看不出來耶。”忌妖疑惑的打量着他。
“那時候的我真的是很不懂事,揮霍力量倒也罷了,但我只是把諾茵捲進危險而己。”戴楊自嘲似的看着自己的右手,彷彿手掌中承載着某種無形的重物。“就算再怎麼身陷險境,就算再怎麼命懸一線,我以爲自己最終都能平安無事,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如果沒有諾茵形影不離的守護,我早就成爲某個迷宮角落裡的屍骸了……可是那時候的我並不明白這點,老爹也訓斥過我好幾次,但我都沒放在心上,總以爲諾茵陪在身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樣說着的戴楊,把伸開的手掌握成拳頭。
“那一次,我不知死活的闖到深淵迷宮,諾茵爲了保護我而身受重傷……那時候,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諾茵,我才知道自己並非是無所畏懼,迄今爲止我能安然無恙,都是諾茵用身上的累累傷痕換來的……察覺到這點的時候,想到要失去諾茵的時候,我真是非常害怕,我從來沒有像那樣恐懼過……雖然後來,諾茵總算是醒了過來,但卻失去了一隻眼睛。”
“唔……”忌妖試着理解他的話。“也就是說,她是汝的救命恩人囉?”
“救命恩人?”戴楊用苦澀的神情搖搖頭。“不是那樣簡單的東西啊,我欠諾茵的恩情,恐怕是一輩子都還不了的。”
“哦,是這樣啊……”忌妖發出這樣的嘆聲。“所以咱說她瞎了一隻眼睛,汝纔會擺出那種嚇人的臉孔啊?”
“……沒錯。”戴楊皺眉看着忌妖,再次強調着:“我不能容忍對諾茵的任何侮辱,這不是開玩笑。如果你想留下來,就必須遵守這點。”
“是是,就算汝不用板起臉孔,咱也已經知道了。”忌妖擺擺手,以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着他。“不過啊,真沒想到汝會迷戀那種類型的女人呢……說起來,你們人類是怎麼稱呼這種傾向的?戀母情結?還是,熟女癖好?”
忌妖可愛的偏着腦袋,從嘴裡吐出與嚴肅氣氛完全不符的臺詞。戴楊在聽聞臺詞的瞬間脫力下去,以無力的目光看着那邊的魔女。
“……你這傢伙,不要隨便破壞氣氛好不好?”
“呼呼,難道咱說中了嗎?”忌妖隨即露出魔女般的笑容。“咱可是不介意的哦?要是汝喜歡那種類型的女人,咱也可以演出來。好像剛剛那樣,汝動心了吧?”
“動你個頭!”戴楊粗暴的截斷了話題。“而且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天過後突然就不見蹤影,跑哪兒去了?”
“咱偵察敵情去了。”忌妖如此回答着。
“偵察敵情?”戴楊聞言一愣。“什麼敵情啊?”
“汝啊,難道以爲那羣食人鴉是憑空生出來的嗎?”忌妖以“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搖搖頭。“食人鴉可是魔物的一種,而魔物是妖魔的眷族。若是沒有妖魔在背後差遣,普通魔物是不可能像那樣大規模行動的。”
“……也就是說,是某個妖魔差遣食人鴉來襲擊薩日城?”戴楊皺起眉頭。“喂,這件事該不會和你有關吧?”
上次在鐵巖山的時候,忌妖便是引來妖鬼襲擊街道,結果導致後面的一系列騷動。戴楊想當然的認爲這次食人鴉亦和她有關,誰知道忌妖卻搖頭表示否定。“不是哦,這次的事件和咱無關。咱只不過是個觀衆,引來妖魔敵意的是翼人們自己。”
“翼人自己?難道有妖魔窺視着天槍?”
“怎麼?汝想知道嗎?”聽忌妖的語氣,她似乎已經知道真相。
“……你會告訴我的吧?”戴楊試探着問道。
“這個嘛,要咱告訴汝也行,但可不是沒有代價的哦?”
“代價?”
戴楊聞言露出牙齒痛的表情,雖然很想知道真相,但看看忌妖一副打算趁機敲竹槓的模樣,若是追問下去的話,不知道會被捲進多大的麻煩裡面。在仔細評估過其中的利害關係後,戴楊決定還是靠自己的力量調查的好。
“……算了,反正到天選儀式結束前我都會留在薩日城,只要你不惹麻煩就好。”戴楊以不甚放心的目光看着忌妖。
“咱纔沒興趣自找麻煩呢,這裡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咱只要在旁邊看熱鬧就好了。”忌妖撅起嘴脣,似乎很不滿意男人的態度。“而且啊,真正被捲進麻煩的人可是汝哦!就算現在想置身事外也已經太遲了,說不定馬上就有麻煩找上門來的,想躲也不躲不了!”
“喂喂,少烏鴉嘴!本人是善良無害的小商人,會有什麼人來找麻煩啊?”
戴楊對忌妖的預言表示質疑,然而後者的預言卻很快得到應驗。
※※※
戴楊回到旅店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再和忌妖交談一陣,天便完全黑了下來。沒有等他開口,忌妖便理所當然的佔了張牀舒服的睡了起來,似乎完全不擔心男人會趁機加害。另一方面,反正牀鋪也有多餘的,戴楊想想也就任她去了,自己在另一張牀上睡下。
大概是今天見到諾茵太高興的緣故,就算躺下後戴楊也興奮得難以入眠,在半睡半醒間捱到深夜,突然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什麼聲音?”
從屋頂傳來細微的聲響,但又不像是老鼠發出來的,戴楊疑惑的望向天花板,卻發現忌妖不知何時站到了窗臺邊。注意到黑髮青年醒來,忌妖向他打着手勢,意思似乎是要他悄悄靠過來。
“……發生了什麼事?”戴楊躡手躡腳的靠過去,壓低聲音問着。
“有人來找麻煩了。”忌妖以同樣的音量回應着他,然而卻難掩興奮的神情。
“喂喂,不會吧……”戴楊的表情頓時苦了下去。
“咱說過的吧?”忌妖得意的眨眨眼睛,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回去望去。“對了,等等……”
在戴楊驚訝的注視下,忌妖過去把兩人牀鋪的被子擺成好像正有人睡着的模樣,然後又悄悄竄了回來,臉上帶着惡作劇般的孩童神情。
“好了,咱們上去看看吧!”
“上去看看?喂,你確定……”
戴楊猶豫着,但忌妖卻已翻身躍出窗外。
她的動作就像貓似的輕靈,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攀上屋頂,並打着手勢要男人快跟上來。戴楊看看外面冷冽的寒風,再回頭看看溫暖的被窩,露出強烈掙扎的神情,但最後還是屈服在忌妖呲牙咧嘴的無聲威脅下。配合着妖氣與輕功,戴楊依樣學樣的攀上了屋頂,屋頂的寒風吹得他打了個哆嗦,然後看到忌妖在煙囪後向他招手,無奈的靠了過去。
“看那邊。”忌妖對戴楊示意着。
順着忌妖所指的方向望過,戴楊看到幾個黑黝黝的人影正在旅店屋頂上活動着。
黑影共有四人,他們的背後沒有翅膀,但身上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臉上也罩着黑色的面罩,整個兒看起來彷彿隱入黑夜之中,只有藉着稀薄的月光才能看見一點隱約的輪廓——深夜裡在屋頂鬼祟活動的黑衣人,若是出現呤遊詩人的故事裡,應該是一幅“怎麼看都怎麼可疑的”畫面吧?
“他們在幹什麼?”戴楊壓低聲音問着忌妖。
“咱怎麼知道?”忌妖正對着雙手哈氣,聞言這樣回答着。
大概也是聽到動靜剛醒來的,忌妖的身上只穿着單薄的衣衫。貼身的綿衣雖然勾勒出主人的曼妙身段,但卻無法提供足夠的禦寒功能。戴楊看着紫發魔女蜷縮在煙囪後悄悄揉搓雙手的模樣,苦笑一聲,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披在了她的身上。
“咦?”忌妖發出小小驚呼,似乎很意外的看過來。
“別在意,女士優先。”戴楊聳聳肩膀。
“……咱纔沒在意呢!”忌妖迴應以兇惡的表情,但卻伸手把衣服拉緊了些。
這時候,那邊的黑衣人似乎確認了什麼,兩兩一對在屋頂上各自的位置站定,然後取出火摺子,點燃後朝着天空高高舉起,看上去彷彿某種神秘的宗教儀式。就在戴楊感到疑惑的時候,突然那邊的屋頂突然響起兩道“噗”“噗”的悶聲,然後四名黑衣人像得到訊號似的,齊齊熄滅了火摺子,眼看着就要朝黑暗匿去。
“哪裡逃!”
忌妖比戴楊更快一步衝了出去,那充滿迫力的喝聲頓時震懾住了黑衣人。
“去吧!吾之忠僕,把他們抓起來!”
“……誰是你的僕人啊?”
雖然嘴上這樣說着,但戴楊還是緊跟着忌妖衝了上去。四名黑衣人的身上散發着詭秘的氣場,要把他們全部攔下是不可能的,因此他朝左邊兩名黑衣人撲了過去。妖氣流轉下,戴楊的頭髮和眼睛再次變成紫色,就在他攔下左邊兩名黑衣人的時候,忌妖亦把另一邊的黑衣人給截了下來。
旅店“歸巢鳥”屋頂的深夜亂鬥,就這樣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