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杜莎扭動着腰肢,在黑暗中緩緩前行。對於擁有敏銳五感的妖魔來說,黑暗通常不會構成行動上的障礙,而梅杜莎即使在妖魔當中,也有着超乎尋常的非凡知覺,這使她可以準確把握住巢穴的任何異狀。在梅杜莎的知覺中,先前曾感受到的那股凜凜神息,現在更是變得如火焰般的猛烈。
對於這樣的感覺,梅杜莎並不陌生,那是屬於火神帕特利夏的氣息。過去在入侵鬼巢的矮人當中,曾出現過不少帕特利夏的神官,神官們帶給鬼巢以沉重的打擊,但最後也都被她給變成了石像——妖魔是屬於混沌的生物,無法接受神明的庇護,也不會畏懼神明的權威。梅杜莎猜測又是矮人入侵鬼巢,或許是爲昨天阿魯的行動來報復也說不定。
令梅杜莎在意的提,除了火神的氣息外,她還感覺到另一股陌生的氣息。那股氣息比神息更加純粹,並且有如刀鋒般銳利。
從遠處中傳來的激戰聲響令梅杜莎感到焦急,這樣的對手顯然是幼子們無法應付的強敵,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朝着聲響傳來的方向趕去。沒過多久,梅杜莎到達位於鬼巢深處的廣間。這裡平常是她的幼子們休憩的場所,然而當梅杜莎走進去時,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幕令她血液爲之凝凍的光景。
空氣中彌散着濃濃的血腥味,她的幼子們以悽慘的模樣橫倒在地上。只是入侵者並非預想中的矮人,而是兩名年輕的女孩。
兩位女孩的身上均是傷痕累累,但卻依舊以默契的配合迎戰着妖鬼的進攻。其中一人是揮舞着漆黑大劍的女騎士,另一人是使喚着火炎巨人的女神官。往往是女騎士一劍揮出,便有三四頭妖鬼慘叫向後跌去,而想要趁隙偷襲的妖鬼,不是被炎巨人的鐵拳給打飛,就是被女神官以刺劍擊殺。
兩位入侵者似乎有着超乎尋常的實力,縱然面對妖鬼們壓倒性數量的進攻,短時間內依舊看不到敗退的跡象。
就在這時候,一頭妖鬼突然悍不畏死的撲向女騎士,然而在途中便被黑劍斬成兩段。落到地上的妖鬼,用僅存的力氣緊緊抱住女騎士的雙腿,以自己的犧牲爲兄弟們爭取着勝利的機會。抓住這樣的機會,其它妖鬼們向着無法行動的女騎士猛撲過去,然而女神官的反應卻比它們更快。只見炎巨人撲到女騎士身前,伸開雙臂攔下妖鬼們的進攻,結果撲上去的妖鬼們反而被高溫的火焰給燒得吱吱亂叫。女騎士則趁機揮動黑劍,斬斷了抱着她雙腿妖鬼的手腕,脫出困境。
梅杜莎看到落到地上的幼子的絕望的模樣,一股苛烈的感情在她心中復甦。面對着恐怖忌妖的威脅,本來她是想盡可能的保留力量,然而此情此景卻令梅杜莎失去了冷靜。充斥着殺意的妖氣散發出來,霎時間,鬼母的尖嘯聲響徹整座戰場。
※※※
“夏露薇,沒事吧?”米蘭達一邊警惕着妖鬼的動向,一邊詢問着女騎士。
“嗯……嗯,還好。”夏露薇努力甩開妖鬼的糾纏,迴應着巫女。“米蘭達呢?還撐得住嗎?”
由於有黎明鋼鎧提供的防護,她倒沒有受多大的傷害。只是身着沉重鎧甲這件事,本身就是非常消耗體力的活動,再加上還要揮動同樣沉重的大劍,連番激戰下來,女騎士的體力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看着米蘭達的蒼白臉色,還有濺滿妖鬼污血的衣甲,就知道她的狀態也絕對不比自己好多少。
“這,這種程度,不算什麼……”儘管正喘得厲害,米蘭達還是逞強着回答。
“放心吧,米蘭達。”夏露薇背靠着巫女,帶着某種決意握緊了手裡的黑劍。“就算犧牲性命,我也會守護你的安全。”
“別說傻話,夏露薇!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姐妹,你想一個人逞能嗎?”米蘭達呵斥着女騎士,然而從心中涌出的深深無力感,還是讓她忍不住嘆息出來。“要是,楊在這裡就好……”
對於驕傲的公爵千金而言,這樣的話可以說是罕見的信賴表現,然而遺憾的是,她的嘆息並沒有傳到當事人的耳中。下一瞬間,伴隨着突然響起的尖嘯聲,洶涌的妖氣剎那間在戰場上彌散開來。在兩位女孩的驚愕注視下,原本殺氣騰騰的妖鬼們竟無言的退了下去,與此同時,某個異樣的身影從後方緩緩走出來。
上半身是豔麗的女子,美得幾乎不像是自然的造物,下半身是修長的蛇尾,赤紅的鱗片在幽暗中閃動妖魅的邪光。只要一眼就能理解對方是非人的存在,然而卻無法否認那份異質的美感。梅杜莎是妖魔,她的身上自然有着妖魔的獨特魅力。
“……是妖鬼的頭頭?”女騎士愣了一秒纔回過神來。
“她……她怎麼沒穿衣服?”公爵千金的視線落到鬼母赤裸的半身上,不由得臉紅起來。
梅杜莎朝兩女緩緩走來,數以千計的妖鬼們匍匐在地上,用無比敬畏的目光望着它們的“母親”。那種宛如迎接神祇降臨似的排場,帶給兩位女孩無言的震撼,而充斥着周圍空間的異樣妖氣,則像針尖似的刺激着她們的肌膚。被那雙散發着怒氣的紅瞳注視着的時候,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危機感,在兩人的心中拉響最刺耳的警報。
幾乎是下意識的,米蘭達召喚炎巨人攔在兩人面前。與此同時,鬼母的眼中閃出妖異的邪光,不可見的妖氣化成灰霧纏繞着炎巨人的肢體。在兩位女孩的面前,炎巨人迅速失去了溫度和顏色,並化成石渣碎落地面。
“石化異能?她……她是邪眼妖姬!”回過神來的米蘭達,以緊張的聲音喊出梅杜莎的異名。
“邪眼妖姬,梅杜莎?”夏露薇愣了下,看着鬼母又要故技重施,咬牙衝上去,舉劍斬向妖魔。“休想得逞!”
鬼母的妖氣化成石化的灰霧,然而在聚集前卻被“無銘”的劍罡斬斷。梅杜莎發出惱怒的低吼,把視線轉向女騎士。夏露薇緊張的擺出防禦的姿態,然而意想不到的攻擊卻從側背襲來。鬼母擺動着粗壯的蛇尾,把女騎士給掃飛了出去。女騎士以全身承受了妖魔的力量,整個人在半空飛出十多公尺。由於妖鬼們讓出中央的遼闊空地,女騎士便以打滾滑行的方式在地上滑出同樣的距離,最後猛的撞到巖壁上,一時間沒有了聲息。
“夏露薇!”
米蘭達正準備施展神術掩護夏露薇,卻沒想到女騎士竟被妖魔一擊打退,慌忙中拔出聖銀劍準備過去掩護。然而就在此時,額前的“蒼識眼”卻傳來異樣的警訊。在反應過來的瞬間,米蘭達向後跳開。下一秒鐘,一條骨鞭呼嘯着抽過她剛剛落腳的地面,伴隨着猛烈的爆響,堅硬的巖面被打出深達數尺的凹陷。
“這,這種力量是……”
米蘭達看着腳邊的裂痕,背後冒出戰慄的冷汗。剛剛只要慢上半拍,她便會成爲妖魔的食餌。
在古蘭貝爾王國的記錄中,邪眼妖姬只是因石化邪眼的恐怖能力而爲世人所畏懼。由於有蘭洛斯鎮和翼妖交手的經歷,米蘭達對妖魔的異能懷有極高的警惕,然而卻忽略了最基本的東西——妖魔普遍被認爲是僅次於龍族的強悍生物,由於不同的妖魔有着不同的異能,因此這裡所謂的“強悍”,實際上只是針對妖魔的肉體能力而言。
妖魔那僅次於龍族的強悍肉體,以普通人類的標準來比較,其結果便是如同此時般近乎壓倒性的差距。
“汝是巫女?從屬帕特利夏,還是阿爾貝斯?”
梅杜莎收起骨鞭,以迷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巫女。從米蘭達身上傳來兩股截然不同的神息,令她不由得感到困惑。和低階的神官不同,巫女是神明的代言人,其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神明的意志。若是眼前的巫女真是依從神明的旨意前來此處,那麼她便不能等閒視之。
“……我是阿爾貝斯的耳目。”米蘭達如此說着。這次妖魔並沒用上邪眼的異能,然而那股膨脹的妖氣,依舊令得她寒毛直豎。
“阿爾貝斯?”梅杜莎的眼神轉爲疑惑。“吾和暴風之神並沒有交集,汝爲何侵入吾的領地?是矮人的委託?還是汝神的旨意?”
“我們……並沒有侵犯你領地的意思,邪眼的妖姬。”看到鬼母表現出溝涌的意思,米蘭達不禁悄然鬆了口氣。在目前的情勢下,如果說服對方放棄敵意,那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來到地底只是一個意外,闖入你的領地也是無意的行爲……我們只想找到返回地面的道路,一點也不想在這裡久留,更不想與你和你的族羣起衝突。”
“……汝說的可是真話?”梅杜莎冷眼看着她。
“以吾神的名義保證,絕無虛言。”米蘭達誠懇道。“希望你能理解,邪眼的妖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