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魏大人回來了。”是蘇培盛。
胤禛點了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讓人伺候熹妃沐個浴,再讓御膳房做些個糕點與她吃吃。”
說罷這些,他纔去找魏長安問話。老八老九無故身亡,雖然他原先只當是病逝,可八福晉不惜自焚也要控訴他,他自是不能再那般不上心。該查的查,該辦的辦。
本來他也未懷疑到太醫院的頭上,畢竟自從出了冤枉熹妃假孕的事情後,太醫院裡頭的人都提着腦袋地小心翼翼,不敢再出差池。但是今次突然無故死了個人,胤禛還是讓魏長安去看了看,萬一查出丁點兒線索也不一定。
“皇上,死的是御藥房的人,太醫說他這兩年犯了心悸的毛病,這一次發得病厲害了些,便沒有熬過去。奴才看過他的東西,並無可疑之處。不過御藥房的人說此人這一年來時常自言自語些古怪的話……”魏長安低聲將所調查到的情況與胤禛一一做了稟報……
七月十八弘曆大婚那日,紫禁城裡張幕、結采、設宴,熱鬧非凡。鑾儀衛、內務府等部都忙得不可開交,妍華也一早就差遣了良辰和芍藥去乾西二所照應。
給弘曆指了婚後,胤禛便劃了離養心殿極近的乾西二所給弘曆,讓他與暖心日後居於此。
那一日到處都吵吵嚷嚷的,胤禛的養心殿離乾西二所太近,所以一入夜便往景仁宮避喧來了。彼時妍華正抱着小弘恩在外頭看煙花,五彩繽紛,一衝而上直入夜空,劃過一道閃亮的軌跡後便綻放出一朵朵最爲絢爛的花兒來,轉瞬即逝,浮華一生。
小弘恩張着小嘴,瞪圓了眼睛,隨着光亮上下着眸子,小手還時不時張牙舞爪般擺動,也不知能不能瞧清楚這份熱鬧。
“皇上怎麼又過來了?”妍華把弘恩交給奶孃,將他迎了進去。胤禛如今老是往她景仁宮跑,還三番四次地留宿後宮,委實不合規矩,只是敬事房太監也不敢將脖子往刀口上送,適當提醒幾聲也就算了,不會一根筋兒地勸。
“太吵了,還是你這裡清靜。”胤禛攬住她的腰,跟她一起看了會兒煙花便進去了。
“皇上還未與臣妾說說,預備把嘉惠嫁給誰?惠兒叫臣妾一聲額娘,也是臣妾的孩子,皇上都不預備告訴臣妾的嗎?”前幾日本想問他這件事情來着,結果一場酣暢的雲雨便將她攪得完全忘了。後來又忙着籌辦弘曆大婚之事,而他也不得空過來,所以事情拖到今天,她才記起來問。
胤禛有點兒尷尬地別開了眸子,訕訕道:“還不是怕你不高興?你那個時候大着肚子,不能動氣。”
妍華也沒心思擠兌他,只幽幽地道:“必須把她嫁過去嗎?沒有別個人可以和親?”其實她也是明知故問,要是有別的適齡女子,他一早就會認了來當公主給送去和親了,哪裡非要等着嘉惠。
“等弘曆大婚過後,惠兒就先過去喀爾喀熟悉熟悉,那裡有大草原,有藍天白雲……惠兒會喜歡那裡的。”胤禛的聲音有些寂寥,似在勸她,又似在安慰他自己。
妍華沉默下來,雖然她心裡百般不願意,卻還是沒有出聲阻撓。她知道他有諸多無奈,況且,治理天下哪裡能像她們這樣婦人之仁,總有許多迫不得已。
胤禛見她不說話,便又兀自說道:“那裡除了遠一點兒,別的都好。智勇親王的小兒子也不是粗鄙之夫,我覺着他日後定能待惠兒好的。惠兒此次過去,若是能與他看對眼,那便再好不過……朕讓惠兒帶着御廚隨行了,若是吃不慣那裡的東西也無礙。那裡草青水綠,視野遼闊,每日都可騎馬暢遊……”
他話還未說完,妍華便踮起腳伸長了脖子將他吻住了。
他有些意外,愣怔片刻後便將捧着她的腦袋回了個深吻。
待她呼吸不過來而將他推開時,只虛弱無力地伏在他胸前,細喘道:“你說這些做什麼,我也沒有反對。我不過是望你以後能與我說一聲,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個兒扛着。夫妻本就應該同甘共苦,你雖是天子,卻也是肉體凡胎不是?”
“好。”他莞爾一笑,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也只有你敢說我是肉體凡胎,別個都說我是天子,是……”
“蹬鼻子上臉!”妍華白了他一眼,拉着他往裡面去了……
因爲皇后不在宮中,也不願讓人去叨擾她,所以翌日,弘曆便攜着暖心過來朝見胤禛與妍華。又跪又拜地行完一套繁瑣的禮儀後,妍華便拉着暖心到裡頭說了好一會兒子話。這可是她的兒媳婦兒,她自是要好生照顧着。
看她兩頰嫣紅,眼底暗沉,妍華便知道弘曆昨兒夜裡頭沒少折騰,忍不住啐罵:“混小子,昨兒是你的初夜,他也沒顧及你一些?回頭我說說他,年輕人不懂節制可不是好事。”
“額娘!”暖心的小臉因爲這番話而紅了個徹底,只羞得想找地縫兒鑽了。
妍華看着心裡頭歡喜,拉着她一起往炕榻上坐下,說了會兒體己話,巴着她趕緊給自己生個大胖孫子。
暖心羞得緊,只小心地頻頻點頭應着。
妍華這才見識到她當初跟胤禛在一起的時候,是個什麼模樣,定也是這樣,眼裡含波,嘴角生情,一張小臉時時刻刻都氤氳紅潤,比抹了胭脂都動人心魄。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禁生出些感慨來。老了老了,再也沒當初的那股子青澀與濃烈了。
七月底的時候,筱七進宮見她,臉上的神色叫她七上八下:“筱七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
筱七憤憤地捏着拳頭,眼裡噙着淚花兒:“你去幫我問問皇上,祥爺他跑去哪裡了好不好?”
“怎麼了?十三爺不見了?”妍華聞言,驚恐地瞪大了眼。說句不好聽的,十三如今已是個廢人,靠他自己壓根出不得王府。
筱七點頭,淚水撲簌簌直掉:“不過是跟他吵了一架,他就跑了,他都那個樣子了,跑什麼跑啊!”不過,她這一架持續地有點兒長,有兩個月了。
她也沒將事情說清楚,所以妍華也在雲裡霧裡地乾着急:“皇上知道他去哪裡了嗎?那你在此候着,我去養心殿問問。”
“他留了書信,說奉旨視察水道去了,我也不知他究竟往哪個地方去了……”
妍華聞言,心裡有了個底,忙差人送她去養心殿。如今大熱的天兒,她才生完孩子也沒多久,受不得這樣的燥熱,所以平素裡鮮少出去轉悠。
筱七來的時候正好快晌午了,所以妍華出景仁宮的時候便覺着迎面撲來一陣熱浪,即便坐在轎輿裡頭,也很憋悶。
所以,待她到了養心殿的時候,已是香汗淋漓,虛浮無力。
胤禛看到她這副模樣,哪裡還捨得有所隱瞞,只道十三去了江南道巡視水道,需過個兩三個月才得回來:“十三弟說會挑着最近的地方開始,一路巡視過去……你問這些做什麼?誰與你說的?”
“十三爺也不好好與筱七姐姐說一聲,留了封書信說奉旨出巡,也沒別的話了,筱七姐姐自是擔心不已。十三爺何時變得這樣不體恤人兒了,好好兒地說走就走。”
“筱七與他……鬧彆扭,許久了。”胤禛倒是很同情十三,他也試過百般哄騙卻不得諒解的滋味兒,真是不好受。
“因爲惠兒的事情嗎?”妍華一猜一個準。如今嘉惠已經離京往喀爾喀去了,筱七縱使一百個不願意,也無法扭轉這局勢。
她想起筱七還在景仁宮裡頭候着,便也不在養心殿裡久待,又匆匆趕了回去。一來一去熱得她滿頭是汗,可看到筱七眼巴巴地站在滿口瞅着她回去,她也顧不得喝水,趕緊將胤禛的話原封不動地與她說了一遍。
筱七方纔那會兒子已經收了淚,眼下聽到妍華講了十三的去處後,眼裡突然閃出堅定的神色:“我要去找他,若是在外頭又偷喝酒怎麼辦?”
“可……姐姐又不知他眼下身在何處,去哪裡找?”妍華聽她要千里追夫,心裡一緊,忙拉住了她的手勸她冷靜。
“怕什麼,我會帶着人護我周全的,如今又不是兵荒馬亂的年代,哪裡會有那般多的歹人。你若是有心,便求皇上一有祥爺的消息就通知於我。我一路上都會在驛站裡留了書信往回寄的,你若是能得了祥爺的確切消息,儘管速速讓人循着我在信中留下的地方通知過去就是。”不到半盞茶的工夫,筱七便已經堅定了出去尋十三的信念,不是她離不了十三,而是當真放心不下。
她與十三成婚以來,從未分離過這麼久,一別兩三個月,她也委實不大習慣。況且,他如今腿腳不便,做什麼都不利索。
妍華爲她眼裡的堅決所傾倒,默了半晌才嗟嘆道:“十三爺娶到你,當真是他的幸事。”
筱七骨子裡悍烈,說一不二。她與十三的這份情也算得上轟轟烈烈了,當初不顧先帝的惱怒跟着十三被幽禁了十幾年,如今又爲了要追尋十三的蹤跡隻身離京去追夫,這份膽魄委實讓她驚歎!
“既然嫁了他,便要不離不棄。你覺着他娶了我是他有福,我卻道嫁了他是我有幸。”筱七彎起脣角,笑得比天上的日頭還要耀眼。